第八章
【樱花】 放眼一整个郾和,只要稍微追赶点潮流的人都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 无论是朋友小聚谈天说地,还是台球娱乐包房唱K或是其他等等。 只要不违法乱纪不搞钻法律空子那一套,在这里,你想玩什么,就有什么。 于是这里成了郾和市很多年轻人的潮流聚集地。 这是一个放松心情赶走压力的绝好的地方。 整面的酒柜墙,颇有格调的音乐和刻意营造出的极强的氛围感。 高雅的环境和形形色色的,你能看得透或者压根儿看不明白的人都在这里。 好像知道这里,在这里消费,就是一种品位,一种独到的眼光。 彭肆辰就是这里的常客。 他经常带着一众小弟霸占樱花一楼休憩区的一角。 或是喝酒吹牛,或是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 彭肆辰向来看不上跟在自己身边的这几个男生,仿佛跟他们说一句话都是施舍。 他只是单纯享受那种感觉,并不把自己和他们混为一谈。 什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他心里,他就是最大的那一个。 周围有不少顾客是朋友约着出来喝喝酒聊聊天的,安安静静,互不干扰。 但彭肆辰这一角却大不一样。 各种各样的酒水摆了满桌,喝了的没喝的,烟灰缸里挤满了烟头。 脏乱不堪也吵闹不已,惹得周围客人频频皱眉看过来。 可这一群人却好像没发现,或者说发现了也不打算收敛。 “哎辰哥啊,什么时候带兄弟们去你家的酒店转转呗。” 一个红发青年语气谄媚的对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正中的彭肆辰说。 这青年比彭肆辰还要大两岁,很是会巴结人。 彭肆辰并不搭理他,端起酒抿了一口,那青年有些讪讪,不再说话。 眼看着自己边上几个人喝多了开始耍酒疯,彭肆辰也有些不耐烦。 就在工作人员接收到其他顾客反映正往这边走的时候,彭肆辰开口了。 “你们就先走吧,我想一个人坐会儿,其他不用管了,我会买单的。” 本来他们也没打算买单。 听彭肆辰这么说,他们也赶忙走了。 真他妈丢人。 彭肆辰暗骂一句,他摆摆手叫来服务员。 “今天一楼的单朗辰来买,就算给在座各位赔罪。” 说着彭肆辰拿出卡递给服务员。 因为他常来,所以服务员很熟悉他。 很快她便对在座的各位客人说各位今天的单由朗辰少东彭先生来买。 于是不少人吹口哨欢呼惊喜,也有人反应平平,并没有忘记他们一伙人儿把环境搞得乌烟瘴气。 彭肆辰站起身礼貌的颔首。 多风光啊。 还不是有个好爹,总用什么朗辰少东摆谱,谁稀罕啊。 服务员脸上不显,背地里翻白眼吐槽。 说到底,彭肆辰就是一个内心极度虚荣自私,感情极度空虚极端的利己主义者。 他喜欢用钞票,来填满一切渴望和不满的嘴巴。 就像现在这些人。 不过让他们白嫖一顿罢了,欢呼,口哨,惊喜。 人是十分复杂的生物。 可被控制也易如反掌。 钱。 权。 彭肆辰一直都这么认为。 或许有人会以为因为他是商业家庭出身,所以才会如此重利。 其实不然。 商人用头脑和手段做事,他们注重赢的可能性是大还是小。 可彭肆辰不一样,他不管可能性,他只要结果,他用拳头做事,为达结果不择手段。 他是小人。 他阴柔带笑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暴力,自私又重欲的心脏。 皮rou和骨头不过是伪装罢了。 他看不起一切东西,不对任何人或事高看一眼,同时也不许别人瞧不起他。 朗辰酒店是他父亲的产业,同时也是他背后的靠山。 只要报出朗辰彭总的独子这个名号。 整个郾和市,多的是人想要巴结他。 他靠着这些嚣张跋扈的长到十八岁,品格早就歪的再也救不回来。 他在外玩到三更半夜是常有的事,今天时间却还早。 他漫无目的的乱逛,一转头透过玻璃橱窗看到了韶柏和那个新生。 看来那个怪物活得还是太轻松了。 这会儿彭肆辰看到教室后排靠窗的那四个人。 怎么看怎么不爽。 一个怪物罢了,怎么就那么多人围在他身边呢? 他是真的很疑惑啊。 看着那个女生从书包里掏出一顶卡其色棒球帽,他抬腿走了过去。 来姝本来猜想这顶帽子是韶柏的,有人捡到要给韶柏,结果却错放在自己桌子上。 “这是你的帽子吧。” 这是开学那天被彭肆辰打飞的帽子。 韶柏伸手去拿,刚摸到,却被另一只手拿走。 “我说韶柏。” 彭肆辰食指勾住帽子。 “我是真的很疑惑啊,为什么你身边总有这么多人呢?” 他神情疑惑,好像真的对这件事有极大的不解。 “你凭什么啊?” “凭你‘无条件服从吗’” 他想起韶柏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漠视一切的眼神。 他最恨那样的眼神。 一时之间,来姝,戚砚非,傅维英三个人都蹙眉看向彭肆辰。 他一挑眉,“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他问韶柏,“哦,难道是你没有告诉过他们你是怎么‘无条件服从’的吗?” 彭肆辰又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怪不得呢,他们愿意和你做朋友是他们不知道。” “可是韶柏啊。” 帽子被他扔到来姝桌上。 帽檐和桌面相碰,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说,“和你这样的人做同班同学让我真的很困扰啊。” 说着他看向来姝几人,“难道你们不害怕吗?” “看到他的脸。” “还有眼睛。” “你们不怕吗?”彭肆辰盯着韶柏眼睛说出那句话。 “你说够了吗?” 来姝语气很冷。 她不明白。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他们以揭人伤疤,嘲笑别人的难堪为荣。 他们把人的尊严踩在脚下,以此获得快乐。 多可悲啊。 “彭肆辰,你过分了。” 戚砚非也被这番话弄得很不舒服,傅维英在一边早就一脸气愤。 彭肆辰好像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大不了的事,耸耸肩走了。 同时,他的目的也达到了。 一整天,来姝都很不舒服。 她觉得心里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 可韶柏却表现得很镇静。 他像往常一样,听课,做笔记,站起来回答问题也没有一个错误。 就好像他根本没被影响。 或者说,他经常听到这样的话。 他经常,被别人这样肆意评价。 他麻木到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 漠然,平静。 他不在意自己。 不在意自己是什么感受。 “他经常这样说你吗?” 放学时间,周围人都在收拾东西,稀里哗啦的,来姝的声音好小,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 可来姝知道他听见了。 但他没回答。 他只是把自己裹进帽衫里,背起包大步离开。 就像以往的每一个下午。 来姝侧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走出班门再也看不见。 雨已经停了很久,天还是阴沉沉的,盖着一顶灰蒙蒙的盖子。 天气预报说明天是晴天。 这天晚上,来姝做了很多事。 她先写完作业,又预习明天要上的新课。 接着她把偌大的房子不放过角角落落的打扫了一遍。 她没有吃晚饭,既不觉得累也不觉得饿。 洗过澡之后,她对着手机里她和韶柏的照片看了好久,然后慢慢进入梦乡。 其实逆来顺受的话,日子会很好过。 会过得很轻易。 最起码不会身心俱疲。 每一天都勉强算得上风平浪静。 只要不在乎,不过问,不关注,像鸵鸟一样欺骗自己。 也不会产生多难过的情绪。 在今天以前,韶柏一直这么想。 可当他靠在门板上大口喘息的时候,他发现不是这样的。 没有办法不在乎。 字字如针,全扎在韶柏身上。 就好像有人戳着他的脊梁。 他刚和mama搬到郾和市时,母子两人住在一个带院子的漂亮房子里。 宁晚芝在院子里种了很多花花草草。 她刻意为之,想让儿子和其他小朋友一样多多亲近大自然。 院子里有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每天都骑着滑板车玩耍。 她被院子里盛开的玫瑰花吸引,却又不敢进来。 七岁的韶柏趴在窗户前看见,他跑出去给小女孩折了一支白色的玫瑰。 可他刚把花递到小女孩面前,她就哭了。 不一会儿就泪流满面,好不可怜。 她是被自己吓哭的。 韶柏意识到了。 小女孩的mama跑出来,宁晚芝也跑出来。 小女孩缩进mama怀里,宁晚芝不停的给对方道歉。 他其实很无措的。 我做错了吗? 我只是想给她一支玫瑰。 韶柏的手指被玫瑰花刺扎出血。 他捂住自己的脸跑回了家。 从此他变得更加孤僻。 他可以只靠一本书就度过一整天。 也可以只拿着两个玩具扮演不同的角色度过一整天。 无论怎样。 他让mama过得很辛苦。 他经常看到mama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 mama哭,他也哭。 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多年以后,他已经不会流泪。 只靠濒死一样的喘息来排解自己的情绪。 过了很久,空气重归安静。 手机响了。 打开,是来姝发给他的。 他们唯一的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