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雪雾灯轻柔的把他放在床上。 手指轻点他的额头，她细细打量着他。 容貌依旧，她初次寻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如今稚气褪去，独独留下了与他一样的温润如玉感。 探了探他的手腕，雪雾灯松了口气，万幸寒气还未深入骨髓。 外面下起了雨，绵绵似针。 这场春雨下了整整三日，溪水丰盈，雪雾灯穿着蓝白色的齐胸襦裙，清雅脱俗。 韩子非不记得那晚的事，雪雾灯也消除了他的所有怀疑，韩子非忙着处理河堤之事，雪雾灯则忙着给他做紫苏汤。 将做好的汤让人送过去，雪雾灯擦了擦手，吩咐所有人的退下，她关上了门。 转头，恬淡笑容瞬间消失，她冷冷的看着神卿尘。 神卿尘轻抚古琴，时不时发出幽美的琴音。 他由衷的感叹了句：“好琴。” 雪雾灯不想跟他废话，她早已在宫殿外布下结界，也不怕隔墙有耳。 “海怒我解决不了。” 她的直白弄得神卿尘一愣。 “怎会？” 神卿尘信了才怪，她可是世间最后一位神。 雪雾灯直接敞开天窗说明话：“我一直都受反噬，神力早已大不如前，你们天界共同合力肯定要比我强得多。” 反噬？ 神卿尘眼神微沉，仔细观察她的神态，不像是说谎。 “雪神为何会遭受反噬？” 神的命格游离于命盘之外，按理说，反噬不会出现在她的身上。 雪雾灯没说谎，她确实身有反噬，也不怕神卿尘怀疑，手腕直接伸出去：“若不信，你可以自己探查看看。” 神卿尘犹豫一下，手指搭在她的脉搏处。 确实有反噬的症状。 反噬极其危险，搞不好就会走火入魔，见她面色有些许苍白，神卿尘微不可微的皱了下眉。 宫殿外有脚步声传来。 雪雾灯下意识蜷起了手指。 神卿尘敏锐的捕捉到她的变化，目光透过大门。 韩子非正朝这边走来。 雪雾灯暗道一声不妙，绝对不能让天界发现。 雪雾灯在电光火石间便有了打算，她一手抓住神卿尘，一手破开空间之门。 来不及多想，雪雾灯拽着神卿尘旋身进入空间。 下一秒，大门被韩子非推开。 宫殿里很安静，韩子非见她又不在，面色一变，连忙让人去找。 这边，雪雾灯不得已暴露实力，两人一转身，已是天界。 神卿尘只觉有扭曲感的眩晕，再一睁眼，竟已是到了天界。 他目光转回来盯着雪雾灯，眸中迷雾褪去，才露出眼底的几分冰冷猜忌。 雪雾灯：“...” 今天真是倒了大霉，不仅暴露了实力，还来了天界。 雪雾灯有些惊愕，很快冷静下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记手刀直接攻向神卿尘的脖颈。 神卿尘抓住她的手，暖黄色光闪烁，雪雾灯心中一震，冰蓝色光瞬间大盛。 铺天盖地的冰凉冷意包裹住神卿尘，儿时的记忆再次浮上心头，他浑身被冰冻住，雪雾灯抓紧这宝贵的时间，毫不犹豫再次闪身消失。 冰块哗哗掉落，跌在地上瞬间消失。 神卿尘脸色冰冷，眼中第一次闪过暴戾的杀气，月白色镶金衣袍被水润湿，微微垂下头。 他的目光远眺，月光那头，墨绿竹林仿佛披着月辉，寂静安宁，唯有夜风拂过竹梢漏下如雪月光。 神卿尘闭眼感受着那缕他就在雪雾灯体内的微弱仙力，找准一个方向，他嘴角微弯，踏着月光而去… … 雪雾灯也同时察觉到了自己体内那缕格格不入的仙力，明白神卿尘找到她的原因，雪雾灯凝聚神力抹杀了它，才力竭倒在地上。 人间的青石路古朴低调，岁月将它的痕迹刻在上面，粗糙不平。雪雾灯实在是太累了，她不断消耗神力给韩子非做汤，还冒险开了两次空间之门，哪怕强盛如她，也吃不起这么巨大的消耗。 雪雾灯闭眼，脑海中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他的话。 “空间之门可不能随意开启，空间是这个世界上最神秘危险的力量，我教你开启空间之门，你要答应我不要随意开启。” “好。” 他温柔的话语仿佛还在她耳边回荡，雪雾灯听着他久违的声音，鼻尖一酸。 如果这是幻境，我宁愿永远不醒来，因为你在。 意识归于混沌之前，雪雾灯只觉一股温暖的力量包裹住她，一如他的力量。 … “咣当。” 白瓷小碗被摔碎在地，宫中呼啦啦跪下一堆人。 韩子非脸色难看：“找，去都给孤找，找不到皇后，你们也别回来了！” 他攥紧了手，又一次，她又一次不告而别。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这次离开不会再回来，韩子非心中恐慌，一双利眸扫向跪在地上的女人们。 安妃心中得意，那个贱女人每次都触犯皇上的底线，她看她以后回来还怎么嘚瑟。 “报。” “禁卫军已经找遍了京城，没发现皇后娘娘的踪迹。” 韩子非只觉有轰隆隆的天雷炸向他，天旋地转，手中的茶盏早已跌碎。 “来人，快传太医！” “陛下！” “陛下晕倒了！” ... 有泠泠琴音流淌而出。 宛如溪水淙淙，跌宕在乱石间，发出好听的击打声。 雪雾灯将所有力气都凝在眼皮上，忍着剧痛，缓缓睁开。 身体有被神力撕裂的痛苦，雪雾灯低笑，真是头一次这么狼狈。 神卿尘一身青衫，仿若一棵立足在乱石中夹缝生存清冷孤傲的翠竹，古琴在他指尖震动，正是画里留白的好时机。 “醒了。” 雪雾灯忍着炸裂般的痛苦慢慢起身，一不小心牵扯到了空间风暴留下的伤，倒吸了一口气。 神卿尘将手按在琴弦上，有微微的痒意，道：“你受了重伤，不应走动。” 雪雾灯实打实的冷笑一声，想她雪神性情清冷，疏离冷漠，哪怕是七情六欲也冷到了骨子里，如今心中却仿有一团火燃烧， 她这重伤是因为谁受的？害你受伤的罪魁祸首却叮嘱你要好好休息，你什么感受？ 如今她正怒火中烧，连带着看他好看至极的脸都变得生厌，她的口气也好不到哪去：“呵，堂堂天尊竟会救罪神，神天尊当真是菩萨心肠，慈悲世间。” 言外之意就是，用得着你多管闲事。 神卿尘仿佛没听出她话语中的讽刺：“雪神谬赞。” 谬赞... 谬赞你二大爷。 雪雾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虽不痛不痒，却总有股钻心的烦躁啃食心口，她一秒都不想呆在这里，心里记挂着韩子非，下了床就要离开。 神卿尘没动，任由她离开。 极目远眺，青色的雾霭中满山的野竹被吹的微微起伏，不远处有一道瀑布高挂在青翠山峰中，乌云藏起了山间的小径。 雨丝乘着温柔的和风悄悄潜入竹林的每一个角落，细细润泽的人间万物，涧水突然湍急，只见一叶小舟晃晃荡荡横在水面上。 雪雾灯仰头闭眼，感受着微凉的雨水，一滴滴掉落，打湿了她的衣裳。 神卿尘打着天青色油纸伞，出现在她的身后。 “我看见他了。” 雪雾灯刚醒，脑袋有点迷糊，听他的话，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看见谁了？” “空痕上神” 神卿尘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见她面色不变，倒是微微有些惊讶。 雪雾灯只闭着眼睛感受春雨的生机：“空痕早就死了。” “韩子非的身上有淡淡的命运之气，他就是空痕上神。” 神卿尘淡淡道，雪雾灯蓦然睁开眼睛，只觉得不可置信。 怎么会？她明明已经想办法隐藏他的命运之气了，怎么会？ 神卿尘见她睁开双眼，心下了悟，了悟的同时还伴随着冰凉的怒意。 雨丝不小心落入她的唇中，微微苦涩，雪雾灯身上突然被一股巨大的无力感袭击，她艰涩的眨了眨眼。 她费尽心机将他投身到凡体rou胎中，费尽心机隐藏着他的身份，却被神卿尘一语道破。 就好比，你用了全身的努力做成一件事，自以为完美无瑕，却被他人轻松瓦解，事后你心中升的无力感。 她很累了。 她为他结魂千年，投身至凡间，小心翼翼的守在他身边，她以为她的努力足以保护他。 神卿尘却将这一切全部摧毁。 雪雾灯满心疲惫，她不想知道神卿尘为什么会发现，不想思考神卿尘发现的后果，不去想以后应该怎么办。 神卿尘别开眼，语气也不由自主染上一丝怒气：“我已经通知了天帝，如今他只是一介凡人，天帝很快就会派人彻底抹杀掉他的魂魄。” “天界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危害世间的人，更何况，空痕是当年犯下滔天杀孽的堕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