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宫门前的激斗

    山脚下，十几个鞑靼兵和诺斯人奉命四处巡逻。他们语言不通，但通过比划手势，说一点大家都懂的斯拉维亚词汇，竟也说说笑笑，聊得有声有色。时间一到，他们便勾肩搭背地赶往下一个放哨点，丝毫没注意到不远处的草丛里有两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左澄看着身旁目瞪口呆的女骠骑兵，想到现在保持一副胸有成竹、早有预料的表情实在说不过去，便也装出惊讶的神情。

    待到那一串火把的亮光完全隐没在黑夜中，瓦列莉娅才回过神来，一把拽住左澄的胳膊：“快，我们把马牵来，找一条上山的路。维克多他们危险了。”

    但等二人骑马赶回原地时，山上早已重归寂静，再听不见任何枪声或喊杀声了。瓦列莉娅忧心忡忡，愁眉不展。左澄安慰她说：

    “听说今晚派出的人马有五六百人，还有不少有经验的军官带领，我看不会那么容易被歼灭……”

    突然，他看到瓦列莉娅将一根食指搭在唇边，示意他安静。

    “谁在那儿？滚出来！”女骑兵拔出战刀，高声喝道，目光变得十分凌厉。

    一株冷杉下果然发生一阵sao动。一个黑影从稀疏的灌木丛中钻出来，举高双手，小跑到近前，直到被瓦列莉娅呵斥一声才停下。

    左澄借着月光打量来人。此人披一件破破烂烂的灰色粗布大衣，身材原本可能很高大，但明显有严重的驼背。他脸上的络腮胡似乎很久没剃了，面颊上长着一个大大的红疮斑，一对牛眼中放出憨厚的眼神。

    这么一条丑大汉，竟能潜伏在那么一个不够隐秘的小地方而不被巡逻队发现。左澄认为他远比表面上机灵得多。

    “你是什么人？”瓦列莉娅冷冰冰地质问道。

    “我……我叫扎宾，是给人照管马的。我哥哥不久前病死了。我想护送他女儿去投奔一个住在古都普斯科附近的还算富有的亲戚，可您们也看到，现在路上到处是不知哪来的北佬和鞑靼人，我只好暂且躲在这里。”

    扎宾态度诚恳，满脸堆笑，讲话滴水不漏，像个老实而略有心计的庄稼汉。

    “哦？那你的侄女现在哪儿？”瓦列莉娅继续追问。

    “她……她就在山上的矮人宫殿里。”

    “什么？那不是海尔辛信徒的聚集地吗？”瓦列莉娅脸色登时大变。

    “您听我说，老爷，不……小姐——宫殿里待的都是附近活不下去的人家，是有一些不法之徒不假，但我敢保证没有一个邪神信徒……”谈话中，扎宾第一次露出慌张的神情。

    左澄感到气氛愈加紧张，他怕瓦列莉娅动了杀心，那样以她挥刀的速度，就是有名的剑客也阻挡不了。他策马挡在瓦列莉娅的刀前，对扎宾说：

    “那好，扎宾先生。我猜你应该知道另一条通往宫殿的小路。你不太可能从主路下来吧？请你带我们进去，我们会帮你保护你侄女的。”

    “是有这么一条路。”扎宾经过片刻犹豫，点点头，答应给二人带路。左澄猜到他大约藏着许多秘密，但现在当务之急是把维克多、谢苗他们从敌军的包围下捞出来，如果他们没有不幸阵亡的话。

    三人走出不远，瓦列莉娅悄悄接近左澄，带点埋怨的口气说：“左，要是你这么不注意自己的安全，就没必要装成什么鞑靼团队的军官了。”

    左澄嘴角扬起得意的微笑，不回头看她，只是小声说：“梅察洛娃中尉，我现在是加楚克中尉，达加尔上尉麾下的一个支队长。”

    瓦列莉娅看扎宾在前头乖乖给他们带路，立刻用刀柄怼了“加楚克中尉”的腰一下，后者差点叫出声。

    就在三人沿着小路往宫殿前进的同时，困在宫殿里的官兵们却面临极其艰难的处境。在刚才的几番激战中，近五百名兵将被消灭，残兵败将们又要分出许多人手堵住大门，更可怕的是还不知道有没有其它的出入口，导致他们连逃也逃不掉。

    好在外层镀金的宫门的主体是用被矮人称作“陨铁”的一种坚固材料打造的，刚才爆破时虽被炸开，但损坏不大，仍然可以关闭，阻挡敌人进攻。那块用来堵门的厚石板也照样可以发挥他本来的作用。

    其实这次参与围剿斯拉维亚军队的两支人马的战斗力都很难说有多强。绰和特部自不必说。即使是族中丁壮，这个朝不保夕的穷困部族也无力给他们配备精良的武器。

    至于诺斯人组成的五百人的拉蒙特佣兵团，是努恩军的正规序列之外的一支私兵。除了团长拉蒙特本人为海尔辛效力多年，其他大多是他在几个野蛮的诺斯部落里新募的。这些年轻勇士从幼时起就被训练使用长矛和斧头进行战斗，但这些训练早已不能应付十七世纪的战争了。

    在那个时代仍保留着一定数量未开化的诺斯部落，可以说是诺斯人中向往传统的保守力量和希望为军队保留悍勇野蛮的血液的努恩高层双方共同造就的。

    这样的两支人马，加上配合不当，在最初依靠突袭和十头驯化的冰巨魔给敌军造成百余人的杀伤后，便遭到了反击。久经战阵的老将库尔多夫中校自告奋勇，亲率五十名射击军扑到前线，集中火力攻击冲在前面的几头冰巨魔。巨魔有的当场被打死，有的受到惊吓，向后奔逃，挤在主路的诺斯人和鞑靼兵遭到怪兽踩踏，一时陷入混乱。

    库尔多夫见状，当即率队突入敌军。这位六十多岁的白胡子老头，身披重甲，手持巨斧，在一群魁梧的诺斯勇士中劈来砍去，如入无人之境。后排的斯拉维亚军士大受鼓舞，在向敌人密集的队伍放过一两枪后，便顺着老将和前排士兵打开的缺口扑向混乱的敌人。

    “冲啊，兄弟们！打这些与恶魔勾结的家伙！”一个士兵砍翻一个拿着简陋木盾的鞑靼兵，兴奋地大喊道。

    “士兵们，杀出一条血路，明早就能回城里抱娘们儿了！”库尔多夫像是用他的整个胸膛在发音。不过他一喊完，便悄悄退回队伍中间，实际上被几十个小伙子保护在中心。

    “嘿嘿，仅凭一腔孤勇的话，老汉我是活不到这个岁数的。专心挥斧吧，精干的小伙子们！”他在心中得意地笑道。

    不多时，斯拉维亚人、诺斯人和鞑靼人的尸体便在那条不宽的主路上铺了满满一层。前排的斯拉维亚士兵见到对面的敌兵眼中大都流露出退却之意，且他们每进一步，敌人便退一步。这一发现大大坚定了他们突出重围的信心。

    然而，斯拉维亚军的有力反击就到此为止了。佣兵团长拉蒙特见第一波攻势被击退，且己方损失很大，士气也大受打击，没有贸然派出第二批人马顶上。他跑到后方的营地里，在一辆板车上找到自己手中最大的一张王牌。

    “塞恩！塞恩！”团长有力的大手把躺在板车上打瞌睡的年轻男子摇醒。他是同行中少有的在这个年纪掌握精神系法术的术士。

    “哇，团长，你们不会连瓮中捉鳖都做不到吧。”塞恩被强拉下板车，揉着惺忪睡眼，不满地抗议道。

    “废话少说！”拉蒙特强行把一个很重的铁盔按在术士头上。他对手中这张王牌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

    据一个逃进宫殿的斯拉维亚士兵回忆，当时敌军前排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家伙。他穿着制作粗糙的诺斯锁子甲，头戴铁盔，很明显适应不了这种重量，像鸭子一般走到阵前。

    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个怪人的右手一抬一放，半空中竟然凭空出现了一只紫黑色的鹰爪般的手掌，向地上的斯拉维亚官兵抓去。士兵们顿时感觉自己的魂灵被这只爪子抓到手心里，一切原先坚定的精神都被瞬间击垮了。意志力强的还能颤抖地勉强握住兵器，意志力差的直接丢下武器，不顾一切地向后逃跑，拦也拦不住。

    见时机一到，拉蒙特团长大手一挥，自己精心挑选出的一百名身披重甲的诺斯勇士，加上两百名绰和特汗派来的精兵，一同呐喊着向动摇的敌阵发动冲锋。

    斯拉维亚人几乎是立即被打垮了。接战不久，除了被砍死的，剩下的斯拉维亚士兵如退潮般往宫殿里涌。官兵中军衔最高的卢科夫上校当机立断，下令关闭宫门。一刻钟后，大门前堆积的尸首便垒了小山高，几乎到了门高度的一半。库尔多夫中校也在混战中阵亡。

    眼见门前的尸体垒得太高，影响了军队完成瓮中捉鳖的最后一幕，拉蒙特下令兵士将这些尸体拖走。塞恩摘掉头盔，瘫坐在肮脏的泥地上，黑漆漆的眼睛里看不出一丝情感，仿佛在欣赏自己的杰作一般。

    路过的诺斯人或鞑靼人，哪怕不久前亲手杀了超过个位数的人，看了这样的眼神还是不免感到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