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奇幻小说 - 大洪水时代在线阅读 - 第九章 月光和月光照不到的地方

第九章 月光和月光照不到的地方

    瓦列莉娅一回到闺房,便扑到那张阔别已久的大床上,希望一觉睡到天明。但翻来覆去折腾半小时,竟无法入眠。她打开窗户,望见明朗的夜空中正挂着一轮将近浑圆的满月,等候已久的月光一下子涌进房间。

    月光此时仿佛一种特殊的养料,刺激了她心中那种难以言喻的感情的生长。在旅途的奔波中得以压制的思念和伤感,却在生活的无聊中得到释放,交织在她的心头。瓦列莉娅换上初见米哈伊时穿的那身白纱连衣裙,幻想自己仍处在那些甜蜜的回忆中。

    这时,家养的一只叫莫洛克的小森林猫被各种动静惊醒了。她便把毛茸茸的猫咪抱在怀里,侧身坐到窗台上。月光温柔地洒在她优美修长的身段上,照亮了她披散的金发、雪白的肌肤和洁白的连衣裙。

    然而好景不长。当瓦列莉娅以为时间已经静止的时候,她的心境却悄然发生了变化。她终究做不到完全沉浸在幻想的世界里。当她发现无法排遣的痛苦和忧伤占了上风之时,那种幸福的幻梦便轻易破碎了。

    她的胸口堵得发慌。她多么想找些事做,使自己能暂时不去想那些一去不复返的人与时光啊。

    “菲多罗夫娜中尉!”恍惚间,她隐约听到有人在叫她,但以为是幻听,没有理会。

    “菲多罗夫娜中尉!”这一次她听得清楚而真切,不由得循声望去。这一看不要紧,她差点像少女一样尖叫出声。

    “天啊!左!你是怎么跑到花园里的!”瓦列莉娅记得她之前明明有吩咐女仆将隔断客厅与花园的落地窗关起来。

    不过,左澄选择从后花园进来,倒不是因为客厅的路走不通。虽然宴会往往会持续到半夜,但此时宾客已很稀疏,他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此外,瓦列莉娅的父母一定不会接受女儿一回家又大半夜跑出去冒险的。

    “不巧的是,后花园的门刚好没关上,中尉。很抱歉这个时候冒昧地来打扰您。”

    事实上,左澄当然是用闪现从外墙翻进来的,落下的时候还差点摔断腿。不过花园的管理就像梅察洛夫伯爵的性格一样不拘小节。花园后门的钥匙就放在离门不远的一个亭子里。左澄借机把后门打开作为证据。

    “呵,没想到我还有点当采花贼的天分。”做些事的时候,他不禁这样自嘲道。

    其实,一刻钟前,左澄就到达窗台下方了。但月光下的瓦列莉娅宛如女神下凡,又一次摄住了他的心,使他不忍心将她从安静的生活中夺去。踌躇了一会儿,他将要开口,又为称谓问题所纠结。叫“瓦涅奇卡”过于亲昵,于是最后选择叫她的父称。因为是要执行公务,因此称“中尉”而不称“小姐”。

    左澄谎称想要去观摩一下斯拉维亚军队的攻坚作战能力,因此想请她陪同。不料,瓦列莉娅竟一口答应了。

    “您等我换一下衣服。对了,请您将花匠的梯子立起来,靠到窗台上,我顺着它下来。要是惊动了爸爸mama,我就出不去了。”

    瓦列莉娅把睡熟的莫洛克放到一条暖和的毯子上,便去换衣服了。左澄不解地挠挠头,想不明白她为何像早有预料一般答应了自己的请求。他哪里知道,梅察洛娃小姐只是恰好找个借口外出派遣心中的无限愁思罢了。

    须臾,那个英武的女骠骑兵又出现在左澄面前。不过她太心急,连头发也没来得及扎。她到马厩牵来二人的坐骑,两人骑上便从花园后门溜走,往城外去了。

    经过几个月的陪伴,左澄和米哈伊的爱马已经很亲密,瓦列莉娅也没有让他换坐骑的打算了。左澄给它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流云骥”。

    “中尉,我想换身鞑靼团队的衣服。为了安全着想,我不能一直拿自己的真实身份招摇过市。”路上,左澄又提出了一个要求。

    于是,瓦列莉娅找到熟识的军需官,替他取来一件鞑靼军官的制服。

    一路上,二人并辔而行,聊天不断。左澄趁机询问关于总督府里那几位大人物的传闻。

    瓦列莉娅稍加思索,说:“魏斯曼将军原本是神圣塞塔帝国卡登领的军官,亚历山大一世时期被雇佣到我国训练军队,现在已为我们效忠了近三十年。阿雷克伯爵驻守在北方的警戒堡,平时对具体的城防事务干涉不多。”

    在谈到矮人王国时,两人刚好经过市中心。瓦列莉娅指着一尊雕像,兴奋地对左澄说:“左先生,那就是大帝的铜像!”

    铜像的底座之上,雕刻着一位骑马指挥的青年将领——马蹄扬起,手指前方。雕像高大无比,威武不凡,让人看后油然而生崇敬之心。这是当年在位四十余年的老沙皇亚历山大一世在射石桥战死后,奥博林亲自指导建设的,意在鼓舞人心。

    左澄表面赞不绝口,心中却浮现出诗人般的想法:他骑在马上,固然威风。可跟在马后的,是十万百万看不清面容的人。被踏在马蹄下的人数,则又是这个数字的十倍。

    不知不觉间,他们出了城门,经过几座桥,跨过几道溪涧,眼看离矮人遗迹已经不远。

    就在此时,从对面的山上传来了一声低沉的爆炸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接着沉寂了一段时间。但不久又断断续续地冒出枪声和喊杀声。

    “是对宫殿内弃誓者的攻击开始了,还是遇到了埋伏的使徒军队呢?”左澄边想边快马加鞭地往出事地点赶。

    十分钟前,矮人宫殿遗迹内

    空旷的大厅内散落在一堆堆篝火,每堆篝火旁都围坐着十几个衣衫褴褛的男女。他们有的是逃亡的农奴,有的是破产的农民,当然也有一些赌徒和逃犯。为了躲避官府或者债务,他们不约而同地从附近的庄园和村镇里逃到这个废弃的遗址,暂时苟且。

    当然,说是不约而同,倘若追根溯源,便会发现消息最早是被同一批人有意放出来的。但是当时没人觉察到这点。

    索妮娅坐在一根黑色石柱后面,孤身一人,听着四周此起彼伏的唉声叹气和下流话,也不禁为自己的命运叹了口气。她捏起胸前挂着的一个做工粗糙的银十字架,静静地端详了一会儿。

    正教的十字架中间有两道横杠,上长下短,长横的两端各有向下的一撇,象征上帝的公正精神。

    “主啊,请您主持公道,让救我的人平安归来,保佑我逃出阿雷克家的魔爪,得到自由……”

    这个还不满十八岁的少女刚开始虔诚的祈祷,门口就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少女本能地捂住耳朵,趴在地上。

    堵住宫门的厚石板被炸倒。伴随着滚滚烟雾的,是令人胆寒的森严命令。

    “第一支队,挺进!诛杀弃誓者!消灭邪神信徒!剿灭海尔森残党!这是神的旨意!”

    大批大批全副武装的士兵涌进大厅。离门口最近的几个人因为刚才的爆炸失聪,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便被蜂拥而来的披甲士兵乱刀砍死。有的逃犯以为是来抓自己的官兵,拔出暗藏的刀剑,意图反抗。但他们来不及冲到近前,便被一排整齐火枪击倒了。

    场面愈加混乱,所有人似乎都丧失了理智。手无寸铁的人们哭号着向宫殿深处逃去,即使本地人都知道矮人建筑里往往有暗藏的危险机关。一个胖子绊倒在地上,面对扑上来的士兵,带着哭腔喊道:

    “我是XX镇的镇民,跟北佬没有任何关系……”

    但下一秒,射击军的大斧还是不偏不倚地劈在了他的大脑袋上。白糊糊的粘稠液体顺着血从巨大的创口中流出。

    索妮娅,这个可怜的女孩,被这场血腥的变故吓呆了。她双手抱头,匍匐在冰冷的地面上,小嘴微张,却连大气也不敢出。

    她眼睁睁地看着不知从多少处汇集而来的鲜血流淌到自己面前。紧接着,一双铮亮的马靴便毫不留情地踩上去,几滴血珠顿时飞溅到女孩苍白的脸和手上。

    来不及叫出声,一只大手便把她从地上提起来,军刀的刀尖直指少女心窝。

    电光火石间,索妮娅只看见刀刃之间相撞冒出的火花一闪,整个人便掉在地上。她抬头一看,刚才那个将刀尖对准自己的射击军军官捂着手,踉跄着退到一边,用怨毒的眼神看着正站在自己身边的那个高大英俊的青年男子。

    “谢苗,你竟敢……”

    “你若想决斗,我一定奉陪。在伊萨克堡可以,在这里也行。无耻的家伙,看看我们干了什么蠢事啊……”

    那个长着鱼泡眼的射击军军官从地上捡起刀,看了少女一眼,悻悻地嘟囔道:“我不过是想和她开个玩笑罢了……”

    混乱逐渐平息。官兵们没有找到任何与努恩人有关的图案或印记,又抓来几个俘虏一问,才知道闹了乌龙。但惨死的平民已经超过了五十人。在场的军士人人面面相觑,不知此事要如何收场。

    跟着后队进来的维克多看到这一幕血腥的闹剧,忍不住当着几个面色铁青的校级军官的面嘲讽道:“哈,这就是参谋们想让我们训练的作战吗?这种乱冲乱杀的战斗,土匪也能打,用得着我们疲惫的骠骑兵弟兄出马吗……”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突然爆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喊杀声,紧跟的是此起彼伏的枪声、惨叫声和兵器交鸣声。

    正当大家弄不清发生什么事的时候,一个传令兵闯进大厅,慌张地喊道:“北佬来了,鞑子来了,还有……还有三米高的巨魔。我们正在被屠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