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奇幻小说 - 青血zigong在线阅读 - 第三十六章 有痣青年

第三十六章 有痣青年

    滴滴。短信提示我的第二个任务来了。解读了三分钟,有意思。

    “保护北海银行行长詹姆士的妻子和女儿。”

    所有的事情好像都串联起来了。如果刘筱枫书里的张之虞,果真是交代我去调查富海集团和卢湾区那块地皮,那这个北海银行行长的虞姐,那她也是九十六人之一吧?

    先把手机放在旁边,继续看起刘筱枫的记录,似乎这本书和九十六巨柱图,怎么看怎么像是配套产品?

    我要快速地、一字不落地把这本书看完。

    【进入大学后,第一个和我说话的人,就是单晓婷。

    那年的非典给我们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军训取消了,本来说暑假要延期,我听了心里这个美的呀,可惜录取通知书上大大的9月2日学校报到还是泼了我一头冷水。

    我记得那天出奇地热,我穿着吊带衫出门,路上奇赌,我这人不太喜欢迟到,所以很着急,加上空调车里人巨多,空调都力不从心,所以下空调车时身上就已经湿透了。

    到了小白楼(我们学院的行政楼)下面看到横幅“03级中文1班”,下面已经是黑压压一片人头,正在排队列点名。我一看急了(从这点上可以看出我当时是个多么老实正直的好娃娃),跑上去,却和一个小女孩撞了个满怀。

    我之前说过,我人挺高的,所以在跑动中的我,产生的冲击力还是很强的,那个小姑娘一下子就被我掀翻在地,发出可怜揪心的叫声,背在肩膀上的巨大阿迪达斯挎包也摔在一边,总之惨不忍睹。

    我有点慌,生怕她出什么事,刚想上去拉她,她倒好,揉揉屁股,拍拍灰,背起包若无其事走了。表情之平静简直令人乍舌。刚走出去几步,转身指指地上,对呆在那里的我说,“同学,你手机掉地上了。”

    当时就感觉这女孩不得了。

    没想到她和我竟然走到了同一支队伍里。

    其实从这次相撞,就能够看出单晓婷大致的个性:第一,处变不惊。这点在之后的四年大学生活中简直是被体现得淋漓尽致;第二,她随时在观察。这也是她能成为作家而我只能成为秘书的原因之一了。

    其实,这也是之后一些事情的原因。】

    单晓婷成了作家,而刘筱枫成了秘书。这在我的世界里好像全反了。在我这里,刘筱枫留给我所有的记忆都出于文字,而悄然离开我生命里的单晓婷似乎也与作家无缘。

    滨海公墓菜刀的墓碑上,有一束新鲜的康乃馨。

    忽然想起苏信第一次犯哮喘的时候,鼓手母性大发地给他带的一束康乃馨。一阵海风吹过,花瓣四散开来,送出一阵清香。

    打开书,看你写的,后来的故事。

    我是不是说过,你是恒星。

    【那时,单晓婷给我的印象,三个字:小女生,一个带着泪痣笑起来却又深深酒窝的小女生。双子座的单晓婷简直是双重性格的模板,她的嗲和她的冷简直是在当时学院里出名的。那个长相极似徐若瑄的小女人,真的有种魔力。

    她曾经在大一体育课上朝篮球课老师发嗲,硬是把不及格的成绩拉到了良(真的,当时把我们几个为数不多的知情人气坏了,当然最后保密的代价是每人一杯避风塘珍珠奶茶,哈哈),发嗲的时候被我们班一楞头青男生看到了,发誓要追到她,后来……

    按照几个朋友的说法,那男的被冻死了。

    单晓婷在刚进大学的时候,长得还没现在这么出众,不过,还是很耐看。突出的标志,是右眼下方的小小泪痣,彰显在白净的皮肤上,醒目,惹火。不要说欲望无穷精力无限天天在床上看A片的男生们,就算一班痴头怪脑的女生,逢到事情,总会先多给她一点同情分。

    说到痣,后来,我,单晓婷,张之虞成为闺密之后,整个系都知道我们是有“志”女青年——此志非彼志,其实是这个“痣”。

    而且对于痣,还有一套说法:单晓婷右眼下的,叫泪痣。因为有痣,不是叫人家哭,就是自己逃不过眼泪;张之虞手中一粒红痣,网上说叫乾坤痣,不是被人掌住她的乾坤,就是她掌住别人的乾坤;我呢,是脚底下一粒rou痣,说,我不是走通天大道,就是去走独木小桥。

    这不是我们瞎编的,是张之虞托关系请某位大师算的。从她meimei走后,她就开始信佛,笃信这世上有超然于物外的大智慧。我呢,听过笑过。

    那时起我们内心最深的地方,就有一种对自己命运隐隐的忐忑;而正因为我们的命运,在传说中是如此相似,所以这个铁三角,就渐渐变得牢不可破了。

    那时候,也许因为太少阅历,什么事情都能引起我的好奇。譬方讲,单晓婷没有先兆,悄无声息的失踪。】

    我把书放回背包里。第一个任务完成了,然后呢?我并没有离真相更近一点,心里的谜团反而一个一个升起来,想不会熄灭的孔明灯顺着时间的河流,飞到他们一个个身边。

    那个打开无形结界的人,会不会是我童年的哪个谁?

    第二个任务,比第一个更无从下手。不过现在的我,已经不是那么有所谓代理人集团不集团了。我不知道逃亡的生活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在乐队微信群,代理人机构和结界高手团队之间,我要站在哪一边。

    最好青镇的我们,自己干!

    不知怎么,滨海公墓今天一个来扫墓的人都没有。虽说不是青明中元节,这孤零零的墓道,还是发出了隐约的哭泣。

    一百发来消息,微信乐队群老大:李云;代理人组织老大是两个人,中国的林,美国的林,两个老头。那个要干掉我们的组织叫漠觜。老大正是张绛。套用薛定谔的猫和一百的说法,是不是说因为我翻开书本的每一页,才决定事情的真正发生呢?

    这种事,有可能吗?

    “一百,那为什么所有人都对第九十六个人柱现世这个时间点这么紧张,甚至漠觜这个组织还要这么大动周章,来干掉我们?”

    “这个还没查到,他们也有捣鼓网络的,实力我还是挺认可。但是有一点,我觉得我们有优势。我们青镇是最后被发现的地方,这虽然让我们失去很多前期的信息,但是最最关键的九十六人,很有可能在我们这。细挖一下,一定还能找出遗漏的人!”

    继续看书。我想看看他们的后来。皮夹子里的那粒青色弹珠一直发烫。在这个链接在天之灵的地方,它呼吸一样喷出热气。

    【跟后来简直像用一包姨妈巾的关系相比,刚入校时我们不怎么热络,因为她话很少,我话也不多。但不过两周,包火的纸终于烧穿了。因为夜聊,哪容得她置身局外。

    我们凑作一堆,在寝室里私设公堂,准备对她威逼利诱,什么辣椒水老虎凳都用上,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每周固定的失踪日是去哪了?谁知道她却落落大方,直接冒出一句,“去男朋友家里。”

    绝对的重磅炸弹。把我们寝室炸开了锅。

    这个貌似孱弱的小女生,除了温柔的嗓音,娇小的身体,以及那个不配她身材的、巨大的阿迪达斯挎包,她带来大学生活的,竟然还有一个比她大几岁,从小青梅竹马的男友。不过,真相仅仅到此为止。

    而诸如男友长相如何,所为怎样,什么身份,浪漫与否,单晓婷死都不愿意吐露,那视死如归的腔调,比革命烈士,有过之,而无不及。让我们心犹不甘,也无可奈何。

    “有空带你们去玩吧。”

    我相信,单晓婷那时躺在床上,一定是真心地在微笑。】

    青梅竹马的,原来不是苏信啊。

    章正鸣。那年苏信说要打你一拳,在打篮球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策划过给你来上一顿群殴什么的。我都一笑而过了。我不喜欢争,和苏信不能争、和你,不想争了。

    但是下次遇到你,不管你是什么富海集团的总裁,我一定要给你来上一拳。

    【那年圣诞节刚过,我坐在床上细数一年来发生的点滴,电话铃响了。在那个躲在温暖空调房间里的下午,我有些诧异地接到了录取的通知。幸福,就这样悄然而至。

    因为紧张或者兴奋,我胡乱把话筒摆在机座上,一时竟不知道要做点什么,蓦地,我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才一通电话,最后竟然忘记说再见,实在是有失体面,有失水准。

    但毕竟是富海集团的总经理(总裁?谁知道,那个时候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助理,这种感觉可能很多刚毕业的同学会和我有同感——你自暴自弃了,你准备啃老了,突然,一家巨牛无比的公司老总直接召见了你,并且认为你是个人才,要你待在他身边,说培养你。

    这他妈始终什么样的感觉啊同学们!

    我承认我有点兴奋。

    转到穿衣镜面前,我下意识瞥了一眼,连忙双手捂脸。资格太嫩的我,稍微一兴奋,一光火,就像喝了一瓶老酒,面孔马上升火,成为一只熟透的苹果。

    一挨冬天,大家送我一个煞是好听绰号:暖宝宝。因而,这辈子除了在一个人面前,我都做不成骗子。大学里,在寝室玩“吹牛皮”游戏,输得贴满脸白纸条的,恍惚木乃伊再世的,总归是我。

    站在阳台上,漫天云彩,让阳光变得软绵绵,加上凉爽的微风拂面,兴奋渐渐被吹褪。一屁股跌进沙发,脑海中升腾起各种各样的问题。

    就算有张之虞这层关系,相信富海的老大也不是傻瓜——以我面试时候那种差到恐怖的表现,他招我进去无非有三种可能:第一,张之虞的面子实在太大,他找我进去无非就是养一个闲人,自己女友的姐妹,做个人情;第二,他本来需要的就是一个花瓶。富海中人才济济藏龙卧虎,接触的业务里面的关系,也是深不可测。招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菜鸟在自己身边,对保护公司的秘密有利;第三,这章正鸣看我的眼神,还有那种有些夸张的关心……他再大的老板,也是个男人嘛。

    有点臭美了我。

    正想着,张之虞来电话了,真是一刻也不让人闲着。

    于是半小时后,在中山公园玫瑰坊,三个小姑娘,恣肆地笑着,闹着,张之虞更是叫蝈蝈一样唱了两句,“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春天就在刘晓枫小姐的面孔上……”,说着拍拍我的头,一副大姐大风范,“先是美少女战士变身了,没两天又从社会闲散人员,一下变成白骨精了,哼,要不是我,你还不是整天在家睡大觉,像个乞丐婆!”

    这家伙,一开话匣子就收不住了,我欠人家这么大一份人情,也只好低着头陪笑,随便她去了,我喝我的可乐。

    “哟,这个头箍漂瞎亮哦,最近,酒红色最潮来。你发财啦,买catier,上万了吧?!”张之虞一会儿风,一会儿雨,还没拿前头的话题捂熟,又炒我头上的发箍。这家伙蛮领行情的,一向是我购物的指南针。尽管,她不是第一个赞美发箍的人,但是,倒第一次让我惊讶。

    “什么?catier?”这个牌子是我一向都只看不买的。我盯了单晓婷一眼,“婷婷,怎么回事啦?”

    我知道自己又被耍了。

    看着我一脸傻不拉积的疑惑,单晓婷有种得逞后的幸灾乐祸,她捂住嘴笑得整个人花枝乱颤,一种满意并畅快的感觉,通过眼神,动作,时不时地流露,我产生了回忆,回忆起两年前的那个她。后来,我认识到,当时当地的回忆,是怎样的不合时宜。

    在那次出事的时节。一个是冬天,一个是夏天。】

    登革热和绿猴杆菌的感染都是夏季高发期,虞姐离开电视台,也的确是在我大学的最后一个暑假。那么……单晓婷出事?

    【2008年7月头上几天,刚考完期末考,我们正闲得慌,坐在刚理好准备带回家的箱子上打牌,单晓婷突然冒出一句,下午我要回去,打算跟团的举手!

    哪还有人乖乖举手,早就把她压在床上一阵大呼小叫了。

    我们兴奋主要是因为终于能见到她一直以来精心保护的,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那个男朋友。她老家青镇,这个地方我也一直耳闻,小时候还去玩过。当时他们的关系已经板上钉钉了,在我看来——从小的青梅竹马,同居两年,稳如泰山不过如此而已。

    单晓婷说要先上去整理下东西,因为这次她是突然袭击,想给他男朋友一个惊喜,云云,我自然懂她的心思,于是做起了组长,带领大家留守在这个美丽的小区门口。

    朋友们正聚在她家单元楼下,商量着等会怎么捉弄一下他们小俩口。谁知我们等了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人都没下来。要知道七月份上海的天已经热得能让人瞬间中暑了,我们几个站在阳光直射下,有种在补军训的感觉,人都要化了。更重要的是单晓婷不是那种很拖拉的人,她绝对不会让那么多人在下面干等她的。

    这时候已经有几个人蠢蠢欲动准备直接上去找她了,我拦住她们说,还是打个电话问问吧。

    电话没人接。奇了怪了。

    正犹豫要不要上去看看,只见一辆纯白色的保时捷911从一旁的停车位驶出,随着引擎的轰鸣声呼啸而去,因为我从来没见过有纯白色的保时捷911,所以对这辆车印象非常深刻,估计是买来以后重新喷漆的。911刚开走,楼梯上就跟着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沉重的脚步声,那种简直无法迈步的感觉,现在回忆起来都揪心。】

    等等?08年7月?白色保时捷?

    我们在青镇演出的那天?

    这…仅仅是巧合么?

    【我分明看见出了门的单晓婷,瞳中闪烁着恐怖,悔恨,绝望的幽光。四年过去了,那表情我至今仍像看电影一样历历在目。小姊妹左一句,右一声,纷纷问她怎么了,单晓婷像聋了一样完全没有反应,那种在盛夏里冰冷甚至死寂的气氛让人不寒而栗。

    许久,我看到她被自己咬破的嘴唇渗出了鲜血,才意识到事情比我想像得更严重。对于单晓婷这种个性的女孩子,什么事能让她咬破嘴唇?

    “怎么了到底!婷婷你说话呀!你家出什么事了?”我用力拉她,希望能把她出窍的灵魂拉回来。她摇摇头,对我们视若不见,猛然转过身,脚步机械地向前走,很快甩下了我们。

    她身后的小姊妹还在开会,“不要紧吧,她?”“好像不要紧吧,她?”我希望是不要紧,但是,一种异样的下意识,从一开始就盘踞在脑子里,想竭力驱散开去,却始终不能如愿。

    我觉得和那辆白色保时捷有关系。如果真是这样,那车里我隐约看到那一男一女的影子,就是……

    事情不对!

    管不了那么多了,让她们开她们的会去吧,我三步并两步朝单晓婷刚才消失的方向过去。

    不出所料,我的预感,在她们小区里一处还未完全建造完毕的工地里,那灰色的残垣断壁中,得到了残酷的证实。我不懂,有什么原因,能让这个一贯冷静到让人佩服,甚至说白了就是早熟的女孩子,去割开自己的静脉。我不懂,一个青春像春花般美丽的女孩,何以有那样的勇气,叫生命在缓慢中静静地消逝,难道不比忍受爱情在生命中突然的断裂,更残忍吗?

    我找到单晓婷的时候,她竟然那么快就对自己动了手。而且,可以讲绝对牛B得一塌糊涂。她的双手手腕同时被划破,而且都是好几道——深深浅浅,很明显那深的几道是后面补上的。身体前后左右都被碎玻璃划得稀烂,手指露出了白森森的骨骼。你到底他妈的是什么人啊!

    软弱躺在一间废弃的房间,自己看着自己殷红鲜血泊泊流淌,不是勇敢者,绝做不到,而从来都给人弱小林黛玉感觉的晓婷,就这样做了。

    房间在一幢没了门窗和房顶的老洋房的底层,因为阴天,很昏暗,衬得单晓婷的原本白色,当时已经殷红的百褶裙,有些触目惊心。天气很热,单晓婷浑身上下全是汗,衣服混合着鲜血粘在她的身上,勾勒出明显的曲线,工地上的灰尘毫不留情地侵蚀她的肌肤,沾满她被汗水和血水浸透的手臂和大腿。苍蝇和爬虫在她身边乱飞。

    那种场景,简直如同地狱,时至今日,已经不再是当年小P孩的我,想起来还是觉得心惊rou跳。我并不知道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时我倒抽一口凉气差点晕过去,真的是差一点点。两只脚已经软得完全站不住,只好跪下来用手支在地上撑住身体的重量,大口大口喘着气。然后就觉得肚子里什么东西在翻江倒海,“哇”一下子就吐出来。

    抹抹嘴,回头看,虚弱的她,诡异地微笑着,从身体而非声带,发出咔嗒,咔嗒,似是咳嗽的恐怖音节。那声响我至今记忆犹新。

    我坚信,是人快死时的专利。那颗漂亮的泪痣被鲜血覆盖,显然她用被割断静脉的手擦过泪。眼角镌刻着痛楚,深至骨髓。眼泪,鼻涕,唾液,鲜血混合在一起,摧残她雅致的脸,直到污秽不堪。

    那次,我初见她眼角的皱纹,细却深,像极了顶级雕匠的鬼斧神工。在那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相信,单晓婷是精灵,不会老去。】

    我看到这里合上书。

    怕眼泪弄脏这清秀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