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月之暗面（上）
在这片大陆的最东边，看到了海。漫无目的地沿着海堤前行。波浪声不断回响，我在里面听见了一些东西。 然而单晓婷身上有着深深浅浅的伤痕吗？至少我记忆里那闪着银色光芒被蚕丝包裹的她，是光滑如玉。 巨大的海涛拍打堤岸，眼前浮现出今年元旦那天。我邀请电视台的一些记者、摄影师和模特朋友到家里玩。没有乐队那帮家伙，这个圈子对于我来说是多年的旧友了。除了一个人。 李云那天穿着一身皮衣，一只美艳的野兽，在我的草原上肆虐。烟火在空中激荡出涟漪，就像现在的大海一样。 小酌几杯，大家都晕晕乎乎的。那女子鲜红的唇，激起男人嗜血的欲望。几杯就下肚，熊哥笑道，我们听听音乐。 音响里响起了熟悉的声音。那是属于我们的歌曲。 烟雾弥漫，熊哥把灯全部关掉。远处烟花的舞蹈和歌唱，像远古宗教的吟唱。李云褪下了皮衣，顿时呈现出柔软的线条。像卸下刺的玫瑰，散落一地。 你若说她和鼓手是同卵同胞，我倒也相信算是个解释。然而此时此刻的我已经想不了这么多，她躺在地毯上，烟花的光亮在每一个瞬间点亮她的脸庞，安静，柔弱，却又那么张扬。 她看着我。我听见她微弱的呼吸声，充满欲望。 我也躺下去。 后来大家都神志不清地睡着了。在这年元旦的夜里，我亲吻了李云。 像食到血液的吸血鬼一样。不愿停歇。 第二天大家一直睡到中午。我把自己拍的照片印成明信片，送给每一个朋友。但惟独送给李云的，我准备了很久。我把nikonfm2的机器拆开，将快门帘和传动轴组装成一个透视的照相机，充满机械裸露的性感和精巧，用一快铁皮固定，远远看去像是一个裸体复刻版。在铁皮背后镌刻着。“照相机的眼，只能看见前方。” 我在仙境路驻足了半晌，鬼使神差地朝海边走去。关于海边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我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向何方，只是一味地走着。走向越来越空旷的海边。 我在海边听到死亡的声音。什么也没看到，但真真切切地听到屠杀的声音。来不及回味那甜腻的唇，朝前面跑去。近了，近了，那声音仿佛就在面前，但四下打量却什么都没有。我闭上眼睛，悉心聆听。 然后他惊呆了。 那声音来自海中。屠杀的声音。 我并没有看到“辐射区域，请勿靠近”的警示牌。或许是过于依仗自己的耳，而忽略了眼睛的判断力。 把脸贴近海面，在并不算清澈的海水中，隐约有一个空旷的空间存在。巨大的混凝土像堤坝一样与海岸线平行延伸，距离海水表面大约有六七米，在这阳光充沛的退潮期也看得很模糊。 突然我身后有异响，回头一看。空无一物。大约是我的耳朵过于警觉，细心辨别，那四驱车离我有三百多米，是从滨海公墓方向驶来。 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女孩的呼吸声，在一辆四轮驱动的越野车里，没有来由，也没有去处，距离海面十几米，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张书冉？张悦然？我熟悉这对话声。 哥，没有我们想象得这么好办啊。 哥？ 你别跟我来这套。你说实话，是不是想看看这人齐了之后会发生什么？ 嗯……所以我说我不出手嘛。 你要是真想，最后还差两个人你靠自己本事找出来呗。 找不出来。本来找到章正鸣以为对路了，没想到他的能力这么邪门。 早就说了他有问题。 我找到海边的礁石躲起来。张书冉在车里，距离我还有两百米的时候就说，别躲了，都是自己人。 张书冉花白的头发显得精神抖擞，下车朝我走来。 “14。” 14？我差点把这暗语忘得一干二净。你是接头人？ 你是第八十一个。张书冉笑着说，非常内敛的人柱呢。 我发疯一样地跑上去，拦在车前。撞死我呀！ 他没有撞死我。下车。我冲上去拉住这家伙整齐的衣领，你是什么意思！ 你太弱了，青镇少年。 你知道你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吗？刷芝麻信用，要上月球是吧？你以为真有什么月球旅行吗？你做记者的不带脑子的吗？ 我傻了。 张绛笑道，我的能力是注射和抽取记忆。一边说，一边拿出那张九十六巨柱图的副本，顾北，现在我把我的记忆注射给你。 谁是最后一人。 最后一人出现后，会发生什么？ “你相信命运吗？”张书冉笑着问我。 “我…”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芝麻信用积分多少了？”张书冉一边说着。 “947。应该过950了。” 那这样吧，你应该也知道，调查绿光的组织可不止一家。我不知道他们给你的条件。你可以选择完成你现在的任务，如果你加入我们，我可以直接带你去见你朋友夏青。 ？！ 长脚鹭鸶？那个所谓的北纬三十剖面？ 张书冉点点头，说，我可以搞定。 心脏像抢红包的拇指一样疯狂颤动。 放心，你随时可以回来的，我只是带你认个路，这不算背叛。张书冉说的很轻松，甚至有点不屑。 耳畔不知道哪里响起王菲的歌曲。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鼓手的声音？ 一念之间我就不省人事。 狙击枪16mm口径的子弹呼啸而来，把我震醒，没有思考的余地，瞬间发现自己在海里。莫名的子弹在我身后如风一般追赶而来。 沉入海中，子弹沿着海面划出一道道细线，像是要把海水撕裂开来。 然而我却能够呼吸，视力也没有因为在海里变差。什么情况？ 海底居然有一座堡垒。像极了远古的防御工事，庞大而庄严。冰冷的混泥土墙面上伸出无数炮管，像野兽的獠牙，张开血盆大口吞噬着一切。在这座工事的侧面有一扇小门，仅能容一人通过，在巨大的墙体上显得非常不协调。 上天必先入地吗？ 头顶的子弹飞翔着。身后似乎传来巨轮的声音。 怎么办？ 我正在憋气思考时，听见水里传来了机械运转的声音。正面墙体上一束束光线划过。张书冉和张悦然已经远远沉下去，我傻眼了。 cao！这是要干嘛？那些光线越来越强，靠近光线周围的海水开始沸腾。 水底城市比我见过的最大的航空母舰更航空母舰。 缓缓沉下去，一束强光瞬间飞来。像一鞭子，我左耳一凉。 然后海水大概染成了那种红色。 我的左耳被射穿。激光穿过耳廓，脑中嗡嗡作响，像被异界的魔鬼拉入地狱，万劫不复。没有人能听见我在海水里绝望的嚎叫和哭喊。 因为我在子弹穿过左耳的瞬间就知道，左耳失聪了。像是失去了母亲**的婴儿，失去了海水的海豚，失去了翅膀的鹰。 我捂住左耳，看见母舰与那扇门即将对接。 往上已无路可走，中间必死无疑，留给我的只有一条路。 我迅速朝母舰头部游去。在要塞的门打开的一瞬间，游了进去。 要塞的门里空无一人，在一段很短的通道后，很奇怪的是，身后的光线不见了，漆黑一片。海水不再进入这个通道，仿佛是有某些重力装置隔断了海水的进入。通道中漆黑无光，我忍着剧痛往前走。忽然踢到了什么东西。像木条又似砖块。听见身后母舰与要塞接驳的声音。依然像极了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只是这声音对于我来说，模糊了许多，多得是左耳被打爆的巨大轰鸣，余音绕梁。 失去了一只耳朵，我的听力大概也退化成普通人。 越往前行，地面的杂物越来越多。渐渐意识到，地上是人的骸骨！不计其数！在黑暗里我发疯似的朝前跑，那通道好像没有尽头，我扭曲的身体终于摔倒在地。尸骨丛林，恶臭扑面而来，手上有蛆虫蠕动。 我失去了呼吸的节奏。 当乌漆嘛黑里，我感觉到重力的方向发生改变时已经晚了，直直坠落。 终于轮到我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再次落在一片水里。 那座海底城门打开了。从耳朵后面传来厉鬼的叫声。 我已经彻底不能动了。倒不是受伤，是因为恐惧。挣扎着在水里扑腾，却发现自己自动浮在水面。像是死海的水？还是死后的海水？ 又不知道漂流了多久，我靠岸了。 刚一上岸，想朝前走身体却不听使唤，摔倒在地。没多久，身后诸多脚步声。混乱而狂躁的脚步声逼近。 如果这里是黄泉彼岸，那比国庆的鼓浪屿厉害一百倍？ 闭上眼睛。我就这么怂的吗？从一开始到现在发生的这一切，我所有的选择都是逃避。 装死，害怕到无法动弹，被人踩在脚底下，我真棒！呵呵呵呵…… 一脚又一脚，踩爆我的迷茫，恐惧，愤怒，压抑好吗？！拜托了！！ 我太习惯去聆听了，但是捂着左耳的我现在感受的世界变得很模糊。 背后感觉已经被踩得肿起来。忽然有人踩到了我的左手。是一只赤脚。 我很耐疼。以前和胖子去做按摩时，泰式按摩的老师傅都不得不佩服地竖起大拇指。 但是为什么这个人这么这么轻？二十来斤？脚，是人脚，分量，和排练房屋顶那只大肥橘猫感觉差不多。 那人停下脚步。“切。”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躬身下去，一把拉起我，“还活着吗？” 我被这个人一把拉起，近两百斤的汉子像个小鸡一样被整个拎起来。身后的人渐渐跟上来，整个黑暗的通道变得拥挤不堪。 “这里是哪里？”我不管死活地瞎几把问。 “地下城啊。”女人扶着我往前走，伴随一路尸骨。不知怎么却有一丝安心。 “地下城？”我继续瞎几把问，“里面是谁？” “不是说这就是月球么？”女人的声音很熟悉，但是巨大的耳鸣让我无法确定。她显得轻松而无所谓，让我觉得很奇怪。“你自己能走吗？” “哦，可以。”女人便放开我的手，快速而径直地超黑暗中前行。那种速度就好像她看得见路一样。 “对了，你游进来的？”女人的声音已经有十米开外，身后的脚步逐渐临近。 “嗯。和一个老头一个小姑娘一起。但是走散了。”我追着女人的脚步，却怎样都追不上。这个女人的步态非常轻盈灵活，而且速度奇快。我气喘吁吁，捂着依然在流血的左耳，脑中子弹射过的巨大啸叫声不绝于耳，只能咬牙费力追赶着。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大家慢一点，她就在前面。”话既出，跑在我前面的小姑娘脚步声立刻慢下来。 “他们说的是你吗？”我问那个女人。突然黑暗通道的尽头处似乎有一丝光亮。底面的尸骨越来越多，那女子却借着尸体的起伏飞奔起来，我一米八的高大身躯完全被甩在身后，让我想起了和大胖那次飙车。尽力追赶却几次险些摔倒。“他们好像很害怕你呢？”我觉得这个女人很不简单。 亮了，亮了。在光芒中耳朵依稀看见一个瘦弱的女人背影，约莫一米七的个子，赤身裸体银丝素裹，看着她清晰的肌rou线条，柔软但却充满张力。 那不是？碧青阳光下的单晓婷？ “最好不要和我扯上关系哦。”女人话中带着笑意，刹那消失不见。她回头对着我说话的瞬间，我更确定她就是单晓婷！ 或者，是单晓婷1号？2号？ 终于我跑出了几乎被尸体掩埋的通道。那女子却不见了。 我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我没有想到，在这个熟悉到感觉无聊的北海市地下，存在这样一座城。 在距离出口大约数公里处，有一幢巨大无比的建筑，呈管状，直通地面，像一根柱子连接地面与地下城的底部。周围空无一物，柱子上散发着微弱的光，像是有无数细小的电流缠绕其上。而柱子被无数微小的反光板保卫着，反光板布满整个地下城，以柱子为圆心散发开去，延绵几十公里，不下几万个。反光板形成一个巨大的“阵”，与那泛着紫光的电流互相联通着。柱子发出低沉而厚重的声音，不像来自人间。抬头看去，一幢幢低矮的平房倒挂在地下城的“天花板”之上，房顶朝着地下，地基打在上方，这是一座逆城市。而整个城市下方，是一个模拟的月球，方圆几十公里，从深邃的黑暗中升起。 这就是我们在电视上看到的月球？这就是属于九十六个人柱力的地下城？还是属于先锋住民的避难所？ 手上的芯片提示任务进行中。十二点了。 我笑笑，在这里，那些家伙还能监视到我吗？在这里，还能找到北海银行行长詹姆士的家人，去进行保护行动吗？在这里，一切还有意义吗？那么我，出现在这里是为什么呢？ 身后的人们陆续跑出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