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无风不起浪（下）
一百今天早晨五点就到公司了，保安组组长老魏揉着惺忪浮肿的睡眼，看得一愣一愣。从甲骨文小编程到项目经理，亲自策划软件应用逻辑线、编写核心代码，简直无可挑剔。唯一的毛病就是时间观念。 在网络世界里时间概念不一样的。 一百总归这样讲。 其实他是在疯狂找歌。一百的另一个诨名是“中华曲库”，如果可能，他一定是第一个翻墙到火星上去找歌的地球人。 作为一名参加过世界青少年反黑客大赛的老黑客，一百似乎总是对现在的工作缺乏兴趣。虽然甲骨文已经是编码开发界的先驱，但老板从未见过一百全情投入过。 他的眼神只有在从俄罗斯某私人博客下找到一段某乐队1969年高清演唱会视频时，会闪闪发光。 所以尽管每天的确八点前起床，但在家里找歌做自己的程序是正事。 一百最近正在搞一个小程序，能够像图片库选择图片关键词那样，选定人群，精确定位。这样他就能直接入侵“雷鬼”“硬摇滚”“金属”主题人群，把他们的电脑当做区块链接，做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避免歌曲下载网络太差，挂在网上断点续传几百次都搞不定的情况。的确，挖坑太深，就会书到用时方恨少。 今天一百竟然不搞小程序了？ 他遇到一件事。 他群发了离职信给全公司同事。 “有意思”，一百却从来没有在公司这么兴奋，“你露出马脚了…‘哲学家’萨德，因斯康德。” 今天的龚豹也很不一样。五点钟。就在一百去公司路上时，正当龚豹在凌晨四点被手机提醒“新任务”之后，突然开门声。 躺在客厅里的龚豹一下子坐起来。 那帮家伙？老人的家人？还是贼？龚豹迅速躲到沙发后面去。这个代理机构的任务催得还真快。看来几股势力在最后冲刺？ 门开了，借着微亮的天色，龚豹依稀瞥到一个女人身影。影影绰绰间，杨柳细腰微微晃动，影子如此妖娆，线条如小溪玲珑曲折。那影子透出遮掩不住的性感。黑色丝袜缠绕着曲线分明的腿，一双鲜红的10cm高跟鞋，灼得人眼疼。 女人把包扔在沙发上，人像烂泥一样瘫倒。 龚豹把自己藏在沙发扶手下。在黑暗中，他听见女人轻轻的啜泣。漂亮的女人哭，这龚豹受不了。 哭了一会，女人在沙发上没了声息，似乎是睡着了。龚豹此时已彻底清醒，毫无睡意。任务进行中。 龚豹正在犹豫要不要起身，突然女人尖叫，“啊！谁！” 龚豹刚想说话，灯亮了。 两人面面相觑呆若木鸡样。 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出席完庭审的周晴。 龚豹清楚记得戴律师说的话，“周晴，女，24岁，休闲会所销售，225分。”戴律师当时还笑着补充了一句，“呵呵，听说是头牌哦。” 灯是老人开的。龚豹和周晴离得这么近。他心中疯狂激荡。老人看见周晴，眉角一颤，冷笑一声，“哟，知道回来了？” 龚豹一下子觉得气氛诡异。他在认出周晴的第一时间就已经知道，这就是照片中的女儿。但是为什么从成年后女儿就从家庭合影中被屏蔽了呢？ 是因为知道她的职业了吗？ 周晴还在沉默。她当然在第一时间认出了这个凶手。罪大恶极的，甚至令人惊叹的爆破艺术家。她与龚豹目光对视的瞬间，她告诉自己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只有死。 “嗯。”她的回答让冰窖蒙上一层厚厚的霜，“我稍微睡一会儿就走。” “你睡地板。让客人睡沙发。”老人说完“砰”关上门。 灯暗了。 客厅里剩下一个“爆破袭警劫狱犯”，一个刚刚亲历这一切的妓女。 静若寒蝉。 225分。龚豹看着躺在地上的双肩包，里面有两瓶“矿泉水”，一把匕首。 女人却席地而坐靠近龚豹。对着龚豹轻声耳语，“不要杀我。” 是女人先落子。 “我和你走。” “和我走？”龚豹还在想怎么回答却被将了一军。“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知道。我刚做完笔录喝了点酒回来。” “那你还要跟我走？” “是的，我要跟你走。”女人的语气如此坚定。让龚豹感到实在无法辩驳。女人淡淡地一笑，薄暮晨曦透着窗帘为她的脸打上一层淡淡的边缘光，那是多么悲伤却从容的笑容。“你知道吗，本来庭审后准备回去上班，发现没带套，手机也没带，只能回来。” “这还真巧。” 这次龚豹没有被将到军。 “我想跟你走。因为我认得你。你是豇豆的哥哥。” “那又怎么样？你跟着我，随时会死。”龚豹并不想带着一个拖油瓶，他想吓走这只奇怪的惊弓之鸟。 “你怎么知道我随时会死？” 沉默。朝阳渐渐升起，女人的脸庞逐渐清晰。有一点婴儿肥的脸上，鲜艳的唇膏和高跟鞋一样灼人，娇鲜欲滴。她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深深的双眼皮像两条刀刻的伤，在明亮的瞳孔上蒙上一层迷离的忧伤。 但此时，这双眼睛是坚毅的，果断的，有力量的。眼睛随着她诱人丰满的胸部一起一伏，让龚豹怎么能不血脉喷张？ “你也见过那次绿光吧。”周晴说道，“你变出了什么能力？” “给我弄一部车。”龚豹点了一支烟，没有接她的话。 “开我的。”女人扔给龚豹一把车钥匙，BMW，“就停在外面。” “我的能力很奇怪，我的体液可以救人。” “体液？”龚豹觉得有点恶心。 “口水，汗水，当然也有别的。可以让伤口快速愈合。头被切下来都可以合上，只要够快。” 龚豹看着周晴，一脸诧异。这和自己的本事相比也算有过之无不及。 一百通过广域网虚拟机技术制作了一个庞大的磁盘阵列，简单说他通过网络制作了一台虚拟超级电脑。利用互联网并联技术其实做到这点一点不难，类似于将网吧所有电脑的内存、CPU和硬盘归集到一台虚拟机上。当然，一百动用的是甲骨文公司工作站。 现在他手上代号“一零一”的虚拟机，结合区块链，可以竞争一下比特币的挖掘工作。 随后他一跃进入暗网浪潮。 张书冉，你的网络高手我见到了。让我来看看你们到底是哪路神仙！ 八点。 “滴滴，任务进行中。”我茫然地坐在出租车上，滨海区的风带着一丝腥味。本该去青镇的我，鬼使神差地朝反方向的滨海公墓驶去。大概那边隐藏了太多的秘密，如果注定要死去，不如和你们一起吧。 打开手机，又翻到了那张照片。 九十六巨柱图. 天无，天启，天有，天终。有幻，有青，有实，有赤。九天，九鼎，九神，九鬼。 子出，子没，子史，子实。累木，累囚，累得，累六。业故，业谓，业六，业子。成六，成韵，成有，成木。亚乾，亚坤，亚成，亚树。一青，一果，一林，一地。气周，气三，气百，气里。之往，之生，之巨，之木。负九，负十，负六，负柱。契日，契月，契规，契律。力刻，力画，力时，力空。相所，相经，相相，相弧。成联，成通，成道，成路。环化，环乐，环天，环人。绕宁，绕负，绕天，绕神。周不，周负，周rou，周身。身欲，身壑，身丛，身生。人金，人翅，人难，人腾。心纵，心千，心百，心恨。宇因，宇果，宇灵，宇魂。宙遁，宙入，宙凡，宙尘。 按照龚豹说的，我尝试去拆解当中文字的规律。当我发现第一个字和后面四个字的关系的时候，我又联想到了14这个暗号的意义。 天有九子，累业成亚。一气之负，契力相成。环绕周身，人心宇宙。 无启有终，幻青实赤。天鼎神鬼，出没史实。木囚得六，故谓六子。六韵有木，乾坤成树。青果林地，周三百里。往生巨木，九十六柱。 日月规律，刻画时空。所经相弧，联通道路。化乐天人，宁负天神。不负rou身，欲壑丛生。金翅难腾，纵千百恨，因果灵魂，遁入凡尘。 这是什么鬼？！ 我忽然又想起，从二零零一年起，人中当中陆续听到的那些靡靡之音。 那个声音提醒过我别忘记。 “不记起，不忘记，三千仙将上天顶，不落天来不降地。因灵青木响铃音，夕北不知金翅情。” 龙出于水却不可见，其形不固，清浊之气最为调和，故灵气旺盛。时而化为蛟龙，长千由旬余，吐水而成天雨，跃动撞击漠舌而转水轮，其鸣如雨，沥沥淅淅，断点成续，如诉如泣，失了高亢瑰丽，多了情仇别离，延续一世有余；时而为漓龙，盘旋覆盖万旬，吐息之间遇漠之口，便浇灌万物，生机勃勃，若漓龙狂怒，其水冲刷洗漠之巨口，造洪水，御方舟，龙息拍打在“漠”的巨齿上，如海浪拍岸，震耳欲聋，延续六十四年；时而为应龙，无形无体，化作银河之水，环因灵而行。 以及我看到的，有色彩的那个异世。 那些都是我不愿翻开的记忆。原本就想让这些秘密，随着苏信，和所有人的离开，渐渐成为永恒的秘密吧。然而谁知道在这么多年之后，那个关着薛定谔的猫的盒子，终究还是被盒子外面的无形巨手打开。 我他妈的又坐在车后座靠在窗上惆怅。就像多年前回青镇演出那次一样。 这断断续续的零碎篇章不能不让我想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时至今日我还是不知道我们面对了什么，又遭遇了什么，过于巨大的秘密，不适合我这个胆小的人去解开吧。 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 就像一个梦吧。蔡美丽化作李云说的。 “胖子和李云走了？”我回到录音棚，空荡荡只剩一百和龚豹。只要胖子走了，录音棚顿时就空旷许多。 “走了。” “谢谢你给我的旅游指南，带伏特加回来给你。”李云微信上的名字叫水香成云。 我看着句尾一个笑脸的表情，回，“千变万化的云，玩的开心。” “哟！这不是胖子的女朋友吗？”一百拿着本杂志叫起来。这还是多年前年的冬天冬天，录音棚刚租下，乐队也刚组建成立。对于我是摄影师的事情，乐队这帮家伙从不过问，尽管知道但就这方面从未深入过。他们当然更不知道我曾帮李云拍过一套时尚片。 “啧啧，胖子福气好哦！”一百情不自禁。 龚豹倒是兴趣不大的样子，自顾自弄着琴弦，说，“别的都好，就是太瘦了。像一具骷髅一样的哦。”摇摇头，一脸无奈和惋惜。“我喜欢扎足的。” 我总是把话题收回来的那个。 “那后天演出鼓手找好了没？”一边说一边捣鼓着自己的YAMAHArz100键盘。“这次鼓手要求挺高的啊。” “放心吧，找了一个也是玩齐柏林的，转一转Pinkfloyd还是可以的。” “龚豹办事我们放心。”一百拿出节拍器，音响，开始调试。 忽然门外的光线被遮住，房间暗了下来。两个彪形大汉，满脸横rou，蓄着胡子，纹身五彩斑斓，大冬天穿着个背心，站在门口朝里面张望。远看像极了双截龙。 龚豹一米七的个子，上去开门，客气地问，“你们找谁？” 门刚开，两个一米九的壮汉一把推开门，龚豹险些一个踉跄摔倒，幸亏他练过体cao反应灵敏。 “找老板。”语气充满敌意和挑衅。虎背熊腰晃晃悠悠走到沙发前重重地坐下，翘起二郎腿。“来，叫你们老板过来。” 他们嚣张的气焰在耳朵的耳朵边呼啸而过，如飞机起飞般轰鸣。 龚豹不卑不亢笑道，“我就是，有什么事？” 两人冷笑一声，“认识阿一吗？” “哦知道。”阿一是这个录音棚原来的主人，这录音棚就是从他那租来的。 “那孙子欠我们四万块钱你知道吗？”壮汉站起来，低头看着只到自己胸口的龚豹。胸口凸起的肌rou隔着背心一起一伏，像一个拳头朝龚豹来势汹汹。 一百右手正提着一个MARSHALL音箱，我看到他的手握紧了。 “哦那倒真不知道，那他现在人呢？”龚豹言下之意是他妈的他欠你们钱找他切啊！ 二人冷笑着看看四周，“找得到那孙子我们来这儿干嘛？我们只能搬点东西走了！”说着就要动手。 “等一下！”龚豹大喝一声，一百手中的音箱随时待命，我从键盘后面走出来站在龚豹身旁。“这样，我来帮你们找人！” 那二人权衡了下局势，缩下来。 龚豹继续不紧不慢地说，“我有阿一的联系方式，住址和工作单位，总能找到他的，给我三天时间，我肯定找到他们。” 两个壮汉像两朵乌云一样褪去。 龚豹像没发生什么一样，拿出琴，开始调音。 “什么时候去找人？” “先排练，晚上搞。” 随后的事情是，当晚龚豹，一百和耳朵兵分三路堵截阿一的单位，家和女友家，一百直接在阿一女友家楼下和他撞个正着，我和龚豹随后赶到，直接把这位青年送上那两朵乌云。 演出是纪念sydbarrett诞辰95周年。PinkFloyd的缔造者。 当空灵忧伤的前奏响起，台下一阵欢呼，随后立即进入安静的倾听。我看着自己的手指，眼睛被聚光灯闪得失去焦点。 突然手机亮起，“水香成云：howIwishyouwerehere” “刚才怎么回事？”龚豹忍不住发牢sao。“wishyouwerehere的时候？” 我：“走神了。” 走出去就再没回来。 “喝酒喝酒！这可是俄罗斯人喝的，绝对让你们飞起来！”胖子带着伏特加和他的女人回到录音棚。“这才是生活！” 李云看了我一眼。 像诉说了无尽的故事。 胖子一杯下肚，点了一支烟，对我说，“出去抽根烟？” 天台上。龚豹指着骂月亮的地方。 然而现在，我还能和月亮扯上关系吗？ “怎么了？”我不知为什么有一点心虚。 大胖抽一口烟，脸上全无刚才的神采奕奕。“你以前和你女朋友出去旅游开心伐？” 我长舒一口气。是我太敏感了？ 你只是害怕。 你只是害怕。 你只是害怕。 “还不错啊。看看风景，拍拍照，做zuoai。”我笑笑。 “我和李云第一次出去真心惨。”胖子露出少有的苦笑。这个表情需要动用到的脸部肌rou，大胖应该不是很发达。 “怎么了？” “就觉得哪里都不舒服。我要去教堂么她要去农舍，我要坐车她要走路，我要睡懒觉她就要早上6点看日出。” “不对路吗？”我脑海里跳出这三个字居然就直接蹦出嘴巴。妈的，这就叫口无遮拦吗？ 胖子双手叉腰，无奈地说，“也不算错。”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并不是因为多虑，是纯粹的不知道。 胖子摇摇头，拍拍我的肩膀，“哎，真的烦！” 看到微信，“水香成云：他在和你说我坏话！” 这他妈的太刺激了把！我一下子脸呼呼发烫。虽然胖子不知道微信上显示的文字，但他能听到它发出的声音。 “没有。他在和我说旅游的事情。” “我就知道是在说我坏话！” 彻底失败。 “顾北，你说，我该和大胖在一起吗？” 我心想，这叫我怎么说？ “我要去月球了。你会唱一首flymetoyourmoon给我听吗？” “什么时候？” “我爸妈已经都去了。我殿后，应该不久吧。” “去代我先体验下飞翔的感觉啊，哈哈。”我输入了一个大笑的表情，但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但是我还是放不下。真的很累。” 烟抽完了。和胖子下楼。 时间拉到现在。 “看不出你开车这么烂。”周晴坐在副驾驶位上，“好像随时要撞死人一样。” 龚豹没有说话，他像是不知道刹车的存在。要去哪里？去长脚鹭鸶说的滨海高速路？今天的任务呢？ “我们现在去哪？” “你知道像我们一样的有多少人？”龚豹主动说话了。 “我也加入了那个，代理。当然我的能力是适合救人的。”周晴轻轻偎在龚豹健硕的肱二头肌上。 “我现在的任务就是要保护同类。”周晴说。 “你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鬼吗？” “我只知道要找到第96个人。” “册那，这个顺序都能安排好的嘛？” “我觉得这一刻随时会到来。” 一百在暗网和区块链阵列的帮助下，查到了令他惊讶的讯息。 张绛是个超级天才，从军人，到教授，到商人，感觉转型自如。出生在重庆，是一个有着满传奇经历的教授。16岁的时候就获得了33项专利。18岁成人礼的成名作是用人工合成的干细胞培育了人工气管。 由此可见此人十分才学，且在生物工程方面极其优秀。 随后他又涉猎物理学、电磁学、成为门萨高智商俱乐部荣誉主席，论著不断。 1998年10月11日，张绛28岁的时候，按照大事年表这一天基因代理公司正式注册成立。 2000年的时候张绛30岁的时候搞了第一个商业项目，与谷歌卫星合作，在所有已发射的卫星和空间站上均安装了可随公转和自转轴向移动的太阳能电池板，这相当于建立了一个永久的夏至，开始搞可再生能源，采集到的能源令公司收获了第一个十亿。这种源源不断的巨额收入使公司的一部分转型成了一个第三方风投公司。但公司实际自己还在做项目研发。 2002年的时候张绛用少年时代的第一个发明——大气处理器作为前体，开发了局部覆盖于两极上空的人造冰盖，结束了全球变暖危机。 2002年的人造冰盖项目推出后，张绛就消失了。一直到2015年，张绛再次出现，却成了一个大概六七十岁的盲人老头。人们凭借样貌的确能够辨认这是张绛，他当时还搞了一个传奇讲座叫做TED讲座。然而那场讲座却引起全然大波。张绛说到，基因也是粒子，会具有波粒二象性和量子穿越的概率。再后来他说的，就没人能听得懂了。随后张绛就消失在公众视野中。直到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