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救还是不救
林好好在餐桌边坐下，在镜子里呈现的属于孩子小小的身影，让三个人此时都有些张不开口。 “那两个丧尸，”岳葳觉得自己嗓子一阵发紧，发出的声音好像是滞涩摩擦的金属，“应该是那个小孩儿的父母，看样子估计刚刚尸变不久。” “活跃、狂躁、面部刚刚生出青毛，也没有什么进化的迹象，应该是只有两三天吧。”林好好接过话，三个人中她见过的丧尸数量最多，经历过的末世时间最久，她的分析自然也比旁人更可靠。 “那阳台门看着可不太结实，天儿也一天比一天冷，一到晚上更是把人冻死，就算那冰箱里有吃的，这个天气这孩子穿的那么单薄还一点热食都没有，估计也坚持不了多久了”贺云叹了口气，觉得胸口闷得透不上来气，那孩子蜷缩起来的样子太扎人心了，当妈的实在见不了这样的场面。 “我刚刚看他胳膊腿露出来的地方都冻的紫红紫红的，照这个样子恐怕今天晚上能不能坚持下来都是不好说，”岳葳父母去世的早，他一直很喜欢孩子，这会儿看到这么小的孩子独自一人面对这些，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咱们…” 岳葳话还没说出口，林好好已经张嘴了。 “岳葳，咱们帮不了他，”她此时的声音冷静，却莫名带了些生硬和尖锐，面色看不出异常却将目光直直的投在岳葳脸上，与他四目相对。 林好好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她太了解岳葳了，他想救这个孩子林好好一点也不感觉意外，可是这个想法付诸到现实，会给他们带来无尽的未知，也许就是灾难的开端。 “岳葳，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这个孩子和前几天咱们帮的那个孩子不一样。“ “你看，楼下虽然没有封窗，可咱们家的窗户是用钢筋打了栅栏封死的，阳台这条路就走不通了，咱们要想救他就只能打开安全门从楼梯下去。” 林好好顿了一下接着说，“第一，咱们不知道20层向下的楼梯门有没有锁死，也就是不知道下楼救人的过程中会不会引来其他丧尸，第二，楼下那家的入户门是开着还是关着？如果关着那咱们不可能进得去，最后，就算前面都顺利，咱们三个人现在都没有觉醒，就是个体能一般的普通人，能对付得了两个刚变异不久正饥渴嗜血狂躁不止的丧尸吗？” 林好好努力让自己声音平静面色也无异，一条一条问题罗列出来，想以此说服岳葳，她不想mama和男友觉得自己是个自私冷漠的人，她看到这么小的孩子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她也并不是无动于衷，可比起一个陌生的孩子，眼前的这两个人才是她最珍视的，她不想也不敢将她们置于危险之中，哪怕悲剧发生的几率只有万一，她也不敢去赌。 “好好，之前咱们也说过要清理楼里的丧尸，现在只不过是把计划提前几天，这两具丧尸我们早晚都是要对上的。”岳葳看着林好好，觉得她把问题说的太严重了，原本三个人也是说好了要清理楼里的丧尸，看看能不能通过这种方式来进行觉醒的，就这个孩子也只是把计划提前一点，顺手而为，他不明白为什么好好反应这么大。 “这完全是两码事！”林好好压着自己的声音，“救人和单纯的杀丧尸能是一个难度吗？就算咱们把这个孩子救回来了，你想过以后怎么安顿他吗!“ 林好好觉得胸口一阵气郁，“咱们是囤积了很多物资，可养个孩子可不是你给他一口吃的就行的，如果咱们之后要离开家，要去基地，要出去逃亡，你想过你怎么照顾一个连自己赶路都费劲的小孩吗！” “好好你说的这些都对，但是这些咱们可以放一放，短期咱们不会离开家的不是吗，我也没想着就这么莽莽撞撞的冲下去，”岳葳低沉的嗓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安抚，“咱们有无人机，可以先放下去看看情况，如果确实不可为我不会逞强，那孩子太小了，咱们不做点什么他就真的一点儿生还的希望都没有了” “岳葳，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林好好的声音依然不大音调却压抑不住的拔高了几分，连撑在桌上的手指都有几分颤抖“就算你摸清情况，那两个丧尸你打算怎么办！上去rou搏吗！孩子就回来再想后面的事？已经救回来了还想什么？难道你还能把她再扔出去吗！” “好好，”岳葳站起来搂住激动的女友，“好好你别急，我说的这些肯定是先要保障自己的安全，我不会拿自己，那咱们一家人的安全去赌，如果情况顺利，咱们完全可以用无人机把丧尸引到楼梯上的安全门前面，透过安全门窗口上的栅栏用刀解决它们就可以了” 岳葳攥住她的手，只觉得入手一片冰凉“好好，不会有危险的，如果实在行不通我们在放弃，至少我们试过了，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看着这个孩子在那里等死，我们试试吧，好吗？” 林好好看着男友的脸，只是咬着嘴唇依然不肯说话，她胸膛起伏剧烈。 她难道不知道这些道理吗，对，这些尝试也并不是很危险，可是等孩子就回来以后呢，她们要怎么办？！ 末世里他们三人都还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会是如何，难道还要照顾一个年幼的孩子吗！ 岳葳根本不知道她有多害怕打开那扇门，害怕从前悲惨的命运因为这个简单的动作再次上演。 要不是为了觉醒的机会她恨不得就一辈子躲在这个屋子里。 每每午夜惊醒，她回忆起上辈子，她和mama打开那扇门后迎来的悲惨的结局，她就不可自抑的颤抖，惨痛的记忆好像会勾动生理的疼痛，她觉得自己四肢百骸都在承受恶毒的撕咬，她想忘记，想淡然，想告诉自己一切都过去，可身体不听她的劝说。 重生后所有被隐藏起来的不安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像是一片洪水要淹没她的理智。 她眨掉眼中氤氲的水汽，被咬的有点充血的嘴唇，牙根死死地咬在一起，“岳葳，你知不知道，末世，烂好人是活不久的” “好好！“贺云站起来，拦住了还想继续说下去的林好好，截住她后面的话，有些话不是可以随便说出口的。 “等一下再说这些事情，救不救人都不是十分二十分钟能解决的，咱们自己也要吃饭，小葳你熬点粥装在保鲜袋里，再灌个热水袋，看能不能顺着窗户给那个小孩儿送下去吧。”贺云拍拍岳葳的肩膀，示意他先把这个话题放下，再说下去也不过都是伤人的话。 岳葳有些怔怔去了厨房。 贺云伸出手轻轻帮林好好别过散落下来的碎发，往她手里放了一张纸巾。 “好好”并没有刻意放低声音，有些话她既是说给女儿的也是想说给岳葳的，末世的降临让所有人的生活都苦不堪言，即使因为好好的重生他们提前有了准备，可末世带给人的危机并不仅仅是生存，还有在心里和感情上的压迫，如果可以她希望女儿能和岳葳没有隔阂相互扶持，希望爱情的美好能稍稍弥补一点女儿受过的苦。 “好好，mama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从末世开始之前你就在保护我们，保护mama也保护小葳，你害怕我们受伤害，你害怕我们像上辈子一样离开你，”贺云看着女儿手里已经被揉的皱成一团的纸巾，重新再抽了一张帮她擦掉了眼泪。 “末世人心险恶经不起考验，末世充满了危险和意外，但是好好，你也说了我们的生活还要过下去，我们要去搏一搏进化的机会，要为以后做更多的准备，楼下的孩子确实很可怜，可是mama都是自私的，mama的本能都是要优先保护自己的孩子，mama也知道，为一个生命负责是很沉重的，比起看着他现在死去，再把他救回来之后却无力保护他，一样让人痛苦，所以如果救人这个决定会伤害到你，会让你日夜不安，那mama选择不救，我们可以从窗户给他送一些物资，尽我们所能就好。”贺云的声音低缓但坚定。 林好好透过被眼泪模糊的视线，看到贺云郑重的表情。 “好好，不要害怕，也不要有任何的负担，我们现在都是普通人，你想保护家人，小葳想救那个孩子，你们都没有错。“ “可是好好，你比你自己以为的要善良，要心软，所以你才这么纠结，这么痛苦，mama怕有一天你想起这个孩子会伤心会难过，怕这件事情会变成你心里新的伤疤。” 岳葳站在厨房，看着眼前在锅里沸腾翻滚的白粥，粥是用冻的米饭熬的，在沸水里很快变的软糯粘稠，大米一粒粒的透着晶莹，升腾的水蒸气慢慢模糊了他的视线。 贺云的声音并不大响在他耳畔却犹如炸雷。 经历了两次末世的是好好，经历了孤苦飘零的是好好，经历了生离死别的是好好，经历了发肤之痛的是好好，可他在刚刚那一刻全然忘了这些，他只想着楼下那个孩子。 他的好好是用怎样的心情准备了这个小小的末日堡垒，他的好好恨不得把他们都藏起来躲避一切末世的风雨。 在他岳葳刚刚高谈阔论的时候，他那还有半丝想到打开这扇门直面丧尸带给好好的恐惧，他那还顾得上这个孩子对于好好千疮百孔的心而言，意味着怎样沉重的负担。 岳葳闭上眼睛放任眼泪在一片水雾里流下，他怎么这么蠢。 等岳葳端着粥和两个小菜出来，林好好已经收拾好情绪和贺云坐在一起，只是眼睛还微微发红。 岳葳乘好粥坐下，隔着桌子伸手拉了拉林好好，“好好，对不起。” 林好好摇了摇头，“岳葳不是你的错，是我迈不过自己心里那道坎。” 饭菜很简单，就是热乎乎的清粥配了一个小凉菜，三个人很快就吃完了，岳葳还想说什么却被贺云拦住，只是带着他去厨房灌热水袋和粥。 两人走到厨房门口，林好好的声音从后面传来“mama，你去弄热水袋吧，岳葳我们去找一下无人机。” 岳葳骤的回头，愣愣的看着林好好，“好好，你不用勉强自己，我……” “不是的，”林好好摇了摇头，“mama说的对，我不能因为过去的阴影就永远不敢面对，躲在家里也逃不开末世，这个孩子也许有一天会死在这个吃人的世界里，但不应该是死于今天，不应该死在我的胆怯里，我也怕有一天我会因为这个孩子半夜惊醒…我们试一下吧，但是有的细节还是要完善一下，不能冲动” “mama你还是先装点粥弄个热水袋吧，其他的我们来准备，就是救人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成功的，楼下那孩子恐怕冻得不轻，先送点东西好歹让他缓和点。”林好好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林好好和岳葳去了卧室开始翻箱倒柜，无人机倒不是他们囤积物资的时候准备的，这两年无人机在抖音上被好几个大V的视频带着火了一把，那时候刷视频林好好脑子一热就买了一台大疆，花了两万多买回来却发现这东西实在不适合新手小白，岳葳倒是上手很快可平时也没什么时间特意找地方去飞无人机。 “在最下面的那个收纳箱”林好好站在大衣柜边上，拨开上面挂着的衣服指给岳葳看。 岳葳把透明收纳箱整个搬出来，无人机果然连包装盒一起在箱子里。 “你看看吧，在家里练一练，好久没有飞过了”林好好关上衣柜防止几个猫猫溜进衣柜里，“我去和妈看看怎么能把东西送到楼下” 林好好来到厨房的时候，贺云已经准备好了热粥热水袋，怕外面气温太低粥冷得太快，她干脆将粥也装进保温热水袋里，这会儿正在两个袋子上绑绳子。 林好好拿过放在一边的晾衣杆，从护栏里探出去，小心地调整角度，终于借着楼下的灯光搜寻到楼下小孩的身影。 大概是因为太冷了，小孩已经缩到冰箱和玻璃门的夹缝中，隐隐可以看到他冻得发青的小脸儿，眼神空洞。 “妈，这边儿，从这里放下去正好对着他家的窗户，”林好好攥着晾衣杆叫贺云。 贺云拿着绑好的袋子从栏杆中间放下去，试着想晃动绳子让袋子撞在下面的窗户上引起那个孩子的注意，可绳子晃动的幅度太小，离窗户还有不小的距离。 “好好，你拿晾衣杆拨一下下面的绳子，看能不能送到窗台的位置。 林好好吃力的拿晾衣杆拨动绳子，可受护栏的限制绳子晃动的范围依然很小。 两个人一翻折腾终于引起了楼下孩子的注意，他看着窗前晃动的袋子呆滞了几秒，很快意识到什么，飞快跑到窗边打开了窗户，伸出手去够那两个袋子。 三个人就这么重复了五六分钟，终于再一次袋子荡向窗内时被那孩子抓到了手里，林好好和贺云都松了一口气。 袋子已经被拽进了屋里，上面还别着一只小小的录音笔不断播放着贺云录好的话，“红色的袋子是粥，蓝色的是热水，把绳子绑在窗户内侧的把手上，我们会通过绳子给你送吃的，坚持住，别怕” 林好好依然举着晾衣杆，和贺云两人透过镜子看到那孩子将绳子绑在了把手上，因为手冻的有些僵硬，这个简单的动作他尝试了有五六次，最后借着牙齿才把绳子绑紧，然后迫不及待的拧开袋子，顾不上还有些烫嘴，大口大口吞咽着白粥，看的楼上两人都有些心酸。 林好好本来只是不想逃避过往才同意岳葳的救人计划，此时却是实打实的真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