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韶柏被带来新京已经一周。 这里的雪比郾和还要大，花园里厚厚一层，从二楼看下去简直就像一大块厚的过分的奶油蛋糕。 就像奶茶店里的蓝莓芝士拿破仑。 垂下洁白的眼睑，昂贵地毯上的繁复花纹很漂亮。 韶柏很想来姝。 已经一周没有出过大门，也没办法出去。 只单单走出房间门，周伯就会远远迎上来，问他去哪里，让司机送他。 变相的软禁。 房间里很昏暗，到处都是冷调的白色。 欧式的洁白雕花窗棂，玻璃上冻了一圈冰花，脆弱又美丽。 韶柏手掌上绑着那条粉白相间的丝巾。 紧紧握在手里。 周伯敲了门轻轻走进来，手上拿着一部市面上最新款的手机。 “少爷，这是先生刚派人送来的。” 通体漆黑的手机，韶柏接过来，屏幕上映出韶柏苍白的脸。 “谢谢您。” 周伯退下去了，韶柏快速开机打开相册查看。 原来那部手机他用了很久，相册里存了很多东西，有很多重要的照片。 他的生活一向单调，没有游戏也没有复杂的社交软件。 对他而言，手机无非是通话，发信息和记录一些东西。 还好，照片全部都在。 一些古早的照片是他翻拍存进手机的。 有过生日时和宁晚枝的合照，也有被宁晚枝带着出去玩的合照。 其中还有一张宁晚枝的独照。 那天是母亲节。 很抗拒出门的韶柏拿着存了一段时间的零花钱跑去了离家有一段距离的花店。 五月份，不冷不热的时候，韶柏硬是跑出一身汗。 桔梗花、香槟玫瑰、向日葵、尤加利，温柔的淡绿色包装。 每一样都是韶柏自己选的。 花束抱在怀里几乎遮住韶柏上半身。 那天宁晚枝很开心，她告诉韶柏每一天她都很幸福，今天格外幸福。 那就好。 只要你是这样觉得的就好。 我知道你的辛苦和眼泪都是因为我。 这样就好，我也很开心。 厨房里弥漫着蛋糕的甜香。 韶柏拿着对他而言有些份量的相机，为宁晚枝在母亲节拍出一张独照。 都是多年前的事情。 韶柏看着看着，就划过那张照片。 其实他拍的不好，那时候他很小，相机都拿不平稳，更遑论什么拍摄技术了。 可尽管如此，他也独自看了这张照片好多年。 再往后翻就没有宁晚枝的身影了，都是一些他在山涧和森林徒步时拍的照片。 然后就是，一张盛景路的照片。 中秋节圆月的照片。 粉眼呆呆龙的照片。 他和来姝穿着黑色帽衫在奶茶店的照片。 还有篮球馆里两人的合照。 韶柏从没仔细看过这张照片。 他只记得那天自己摘下帽子时的紧张。 这才算第一张合照吧。 来姝笑的很好看的漂亮眼睛，和自己因为紧张而下意识去看来姝的目光。 那么生动，那么有光彩的两个人。 太不一样了。 和自己的这些年相比。 粉白的丝巾上好像还有来姝手腕上的温度。 照片里的她多灵动。 韶柏手指抚上电子屏幕里来姝的脸颊。 绑着丝巾的手攥得越发紧，越发用力。 一滴眼泪滴在手机上，女孩的面容瞬间模糊。 用窗边麻雀的叽喳和花园里腊梅的颜色来证明。 我对你的想念。 临近期末，三中上下几层楼都不复以前的吵闹。 下课了去卫生间的去卫生间，打水的打水，忙完自己的事又很快进入了期末复习状态。 韶柏的桌子一直空着，桌洞里还放着他的生物笔记本和一些常用到的工具书。 来姝每天都替他擦一遍桌椅板凳。 今天是难得的晴天，下午的课程因为老师外出学习全变成了自习课。 来姝其他科目都很稳定，就是生物总时不时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卷子上的勾勾叉叉实在很影响人心情。 干脆不看，来姝趴在桌子上看旁边空荡的桌椅。 还不回来。 小碎花发圈套在白色的保温杯上，银色的发卡别再头发上。 来姝看着，叹出一口气。 不回来就算了，甚至联系不上。 脖子后面痒痒的，来姝无奈的去抓，意料之中的握住了聂相思软软的手。 聂相思调了位置，现在已经是傅维英的同桌了，就坐在来姝前面。 她手里拿着一包葡萄梅子。 “当当当当！你看这是什么！葡萄梅子！我新发掘的零食，酸度满分甜度一点点，快来试一下！” 说着，来姝嘴巴里被塞了一颗。 酸甜咸的奇怪口味，咬一口又有爆浆的感觉，很奇怪又很好吃。 从书包里掏出三个奇趣蛋，刚要分出去，傅维英就回来了，特别及时。 聂相思一个，傅维英一个，自己一个。 本来就是这样打算的。 来姝继续趴回去，看着韶柏的座位。 “我去不是吧，这明显不符合我这老爷们儿的画风！” 傅维英开出一个贝儿公主，聂相思开出一个小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傅维英这个特别适合你，真的，猛男都爱玩这个。” “来姝呢？来姝我看看你的是什么。” 傅维英不服气，要看看来姝的是什么。 来姝微微一笑打开自己的奇趣蛋，竟然开出一个小动物。 “哇这是鲸鱼吧。”聂相思惊叹。 “对，是虎鲸，我不服！来姝，我和你换！” “不换。”来姝摇摇头，“你问相思愿不愿意和你换。” 傅维英突然换了一副可怜小狗的神情看着聂相思。 聂相思让他弄得有点不能自已，手一挥，换就换。 鲸鱼很好看，来姝把尾巴装上去，又把带着的蓝色仿海水底座装上去，放在桌子上戳着玩。 已经很久很久很久了。 为什么还不联系我。 “姝姝，周六做作业，周天我们出去玩吧，散散心。” 来姝把虎鲸握在手里，笑着抬头去看聂相思。 “好啊，去哪里。” “傅维英说这个时间籓山寺雪景很美，我们去吧，不过就是会爬很多······” 籓山寺。 两小时三十六分钟。 拥抱。 烟花。 韶柏。 “好啊，我们就去籓山寺。” 教学楼里已经没有人。 虎鲸被留在空荡了很久的桌面上。 天色暗了下来，月光打在它身上。 静谧又晦涩，像在深海里。 我把它留在这。 就像我在这里一样。 在这里等着你。 籓山寺的雪景确实美丽。 天地间茫茫一片，全是雾凇和缥缈的雾气。 青石阶被僧人清扫出来，四周除了鸟鸣，就是嗡鸣的钟声。 宁静致远的感觉。 一路过来几人拍了不少照片。 来姝走在前面拉着已经走不动的聂相思，傅维英就走在后面推着她。 “累啊，太累了，我不行了。” 聂相思一屁股坐下来，打开装着珍珠奶茶的保温杯，一瞬间空气里都是甜香。 “你真行呀你聂相思，奶茶保温杯，真有你的。” 傅维英常年体育训练，走了这么久大气不喘一下。 “你们先上去吧，我歇会儿，顺便拍几张照片，一会儿就跟上来。” 来姝闻言点点头，正要往上走，发现傅维英也要跟着她来。 她哭笑不得的把傅维英按住，然后和聂相思交换了一个‘把他拿下’的眼神。 院门比起夏天的时候更清冷些，没有斑驳的树影也没有从缝隙间投射的阳光。 红墙朱门和一颗银杏树。 来姝有些喘，站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才迈步往里走。 银杏树四周的矮围栏上绑了厚厚一圈祈福丝带。 来姝走过去看了一圈，有家庭美满学业有成的，还有多子多福万寿无疆的。 求什么的都有，什么都想要。 空气里是焚香的味道，厚重牌匾上古朴庄严的大字。 菩萨眉慈目善，好像穷尽所有在表达我能渡你，能救你，能护你。 护我救我渡我。 我佛慈悲。 这一次来姝没有跪，没有拜，没有求。 她只站在大院深宅看着那尊金身，目光恳切。 你保佑他。 平平安安。 寂静的庭院突然响起一阵让人心惊的手机铃声。 她慌忙去看。 视频电话的界面上出现韶柏两个字。 是韶柏。 这一瞬间，来姝竟然不敢接。 她无助的环顾四周好像想找到主心骨，一回头，却蓦地看到了那位住持。 主持站在殿前，好像在无声的回应她。 是一念放下，万般自在吗。 不是。 是穷尽昼夜的心之所向。 铃声停了，四周又归于平静，像她初来时那般。 几乎一下子，来姝眼泪就出来了。 紧接着，铃声又响了。 好像和心跳重合。 那么坚定，那么猛烈，那么不容置疑。 她接起来，屏幕里出现男生苍白的面容。 他额头和脖颈上的纱布，嘴角的淤青。 看不清他的五官，来姝用手去抹眼泪。 “来姝···” 沙哑的嗓音。 他很少讲来姝两个字，可每次都让她记忆深刻。 屏幕里女孩眼睛通红。 第一通电话挂断让他心慌不已。 韶柏第一次体会到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们隔的这样远。 这一块小小的屏幕就是他们唯一能看到彼此存在的东西了。 “来姝。” 强烈的，庆幸的感觉。 手指发抖，大脑空白。 只有一遍又一遍叫她的名字，祈祷她的回应才能得到片刻踏实的感觉。 “来姝。” “来姝。” 他一遍一遍念，来姝突然嚎啕大哭。 数九寒天的日子，雪花突然就落在了青石板上。 是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