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此次入京,无论是期盼与夫君一家团聚的萧氏,还是前世的静玉,都是存了十分的期待的 静玉站在船舱的夹板上,抬眼望着北方 自琪水上起的雾此刻已消逝殆尽了,空气中弥漫着初秋凉爽的风,很是怡人,那夜的水面寒气仿佛只是一场梦 船稳稳向北方行驶,劈开万丈波涛,前方的水面却陡然狭窄起来,陡峭险绝的山峰上端笼着一大片黑云,黑压压的,和周围的明艳秋阳形成鲜明对比。 “嘿呀,前面过录峡了,看着黑黢黢的云,怕是有一趟窜雨啊,欸,你们几个,去,赶紧去把夹板上的干货收起来嘞” 是下头的船家,他正拼命吆喝着伙计收第一层夹板上晒着的鱼干,rou干之类,架着的衣服也收起来了。 静玉看了看北边的一大团黑云 忽的弯唇笑了。 管他什么牛鬼蛇神,去就是了。 静玉刚下来,萧氏又一阵嗔怪,放下手中的书过来拉静玉的小手 摸到女儿的小手温和,没有被江风吹的冰凉,这才拉着她到饭桌前坐下 一张小几被放在对着床另一侧的窗边,船舱里的窗户很大,这船多有在南边跑,不畏寒的,窗做的大些,一来是散热,二来是便于达官贵人们欣赏沿途的江景,让贵人们在这长途的路程中消解一点苦闷 秋嬷嬷和缀儿她们去外面收衣服去了,眼看着暑雨将至,她们也不敢怠慢着,赶忙去外面将要收了衣服进来 小几上摆了五六碗小菜,有一碗是琪水里打捞出来的小鱼小虾什么的杂烩,一碗是奶白的浓鱼汤,还有一碗是红烧鱼,另有两盘时蔬,但是不太新鲜的样子 这菜都是秋嬷嬷们亲自做的,虽然出门在外,但还是自己做的放心些 前世静玉很挑食,她在儋州时,外祖曾找了许多各地的名厨来做菜,天南海北的美食都有,将静玉的嘴都养刁钻了 秋嬷嬷的手艺也是很不错的,但是前世静玉在这船上吃了一个多月的鱼,就是什么吃法的鱼都吃腻了 嘟囔着不满,耍尽了小性子,萧氏心疼女儿,看着女儿食不下咽也是担心,因为长途奔波,人也生生瘦了一圈 但现在的静玉不会,这简简单单的菜肴在她眼里已是温馨美味之至 因为有母亲陪着自己一起用饭 萧氏前两天因为女儿生病衣不解带的照顾,人看着也微微瘦削了些,只是因为女儿如今大好,她看着精神也很不错 静玉给母亲夹了一块鱼rou,小心地剔除了鱼刺,放于母亲碗中 静玉以前虽然也贴心亲昵,但何曾亲自为自己夹菜剔鱼骨呢 萧氏心里像放了一块暖玉,温热舒心,觉得女儿病好后不复之前的娇憨可爱,如今看来竟是长大了,懂事了,萧氏很欣慰,也忙给女儿夹菜,静玉笑着吃下了 不知不觉间,萧氏高兴地多吃了半碗饭 而一场暴雨在两人饭后马上下了 外面顿时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珠织成一张又一张大网,打得人连外面都景物都看不见了,天色也仿佛黑了下来 秋嬷嬷一众人早就缩进了屋子,将门窗都紧闭起来了 雨水噼里啪啦地敲击着窗户,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雷声,唬得在房里的人都有些害怕 萧氏心里也有些慌慌的,她这是第一次坐船出远门,行至此地还是第一次碰上这样的大雨 母女二人坐在床沿,静玉感觉到母亲的心慌,她反手握住母亲的手掌 萧氏看着女儿如玉似的小脸,是那样的平静从容,她的心也莫名的安定下来,笑着回握女儿。 船支不久行过了暴雨区,悠悠向北行去 三日后,船只停靠扬州 前世萧氏和静玉一心盼着入京与父亲团聚,一路除了补给淡水和必要是食物,都不曾停靠岸边 可如今底头的船夫却把船驶进了港湾深处,还牢牢地系起了几条铁锁,这是要停靠几天的意思 这是静玉的意思 前世她们一路慌忙赶路,却在前方一个叫谭溪的小码头堵住了去路 一大群官兵将码头团团围住,前后拦截了许多行船,说是要捉拿朝廷要犯 那时正是夜晚,宽阔的水面上因为来来往往挤满了船只而显得有些拥挤 此次与淳王起事称帝有干系的人家不可谓不多,有不少普通将士跟随淳王北伐而升官定居京都而举家前往京都的,不像静玉这样的大户人家,他们多是一些普通的平头老百姓,几家人挤在一条狭窄的船上,男女老少都有 当然也有一些富贵人家,像静玉家这样租着二层船只的 平时不甚热闹的水面像炸开了锅,吵吵嚷嚷的,但无一不是在抱怨着的 岸上的官兵举着火把,还有数艘百人载的军船,将士穿戴整齐,铠甲披身,利刃出鞘,一个个地靠近每一艘船只排查 静玉的船靠着左侧的军船大约还有两艘船的距离,听说有朝廷要犯混入其中,再加上这阵仗,静玉和萧氏都吓傻了,慌忙地关了门窗,惴惴地等待着 静玉左侧船只大约只是个普通的客船罢了,吵吵嚷嚷间只听得一个中年男子高声呼求 静玉隔得近,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大约是说家里的老娘发了急症,恳求官爷行个方便,恩准他速速上岸找个大夫去瞧瞧 这码头围得如铁桶一般,可见是要捉拿多要紧的犯人,自然不会放任何一个人出去 想来是那官兵没应,男子哀求的声音一直充斥静玉耳边 行至此地,萧氏等虽说是和善性子,眼见如此,虽然怜悯,但她也实在是无可奈何,遂并不作声 不多时,那官爷便恼了起来,好像是男子抱住了官爷的大腿,苦苦哀求 只听得一声大喝“那爷爷我就先送你上路”,和一阵惊呼,那中年男子哀求的声音便戛然而止了,除了官兵粗辱的喝叫和一些妇孺低低的啜泣,船外格外地安静 那时候静玉虽然年纪尚小,但却也明白了,男子怕是已经一命呜呼 接下来的搜查便简单多了,无人再敢提什么意见,不多时便查到了静玉所在的船只 船只上女眷颇多,原本是决计不能让官兵登船的,但已经有了一个血淋淋例子在前,这群官兵压根不是好相与的,为了少一事,萧氏也并没有自报家门 官兵们登船着重在一层船舱挨个用画像比对了船上的伙计,又在杂物间,仓房,还有萧氏静玉和丫鬟们就寝的房间细细查看过一次,这才下了船,万幸并没有闹出什么事端 带头的那个浓胡子大个官兵的剑头上还滴着血,弄脏的主舱的地板 秋嬷嬷好一阵擦拭才弄干净 但从那以后,萧氏病了 其实也没有太明显,她只是神思有些倦怠,每日里卧床的时间增多了,脸上也浮现一种不健康的苍白 也许是被那日的官兵莽撞杀人吓到了,萧氏身体一向不好这才引发的体虚。 静玉虽然顽皮娇气,但她却真心担心母亲的 于是李守宗在边处理军事边盼着,却迎来了生病虚弱的妻子和哭哭啼啼的女儿。 悲剧仿佛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李守宗不知延请了多少名医给妻子看病调养身子,但是妻子的身体总是不见起色 萧氏整日里总是恹恹的,第一年一开始还能出门到花园里转转,后来到了第二年夏天,她连床榻也不能下了 本来正值盛年的女人像一朵娇花似的慢慢枯萎,油尽灯枯,连喘气都好像费力了 李守宗的头发仿佛就在那短短几个月白尽了 没有一个男人展露才干意气风发的雄姿,而是仿佛一下子老了 次年秋日,在缠绵病榻近一年后,萧氏终于只能撇下恩爱的丈夫,疼爱的女儿,不舍地离去了。 从船只行驶于浩浩的琪水中,静玉从前世重生而来的后抱着萧氏嚎啕大哭起 静玉便想着要如何改变前世的命运 虽然前世萧氏的病来的十分怪异,但却实是从谭溪码头起,也许母亲是被惊所致疾 为了改变前世的命运,静玉慌称自己上次发热之后身体仍有不适,劝母亲在扬州留住几日,延医养病 萧氏对女儿的疼爱自不必说,想起女儿上次的发热她仍然心有余悸,女儿自小身体便健康,像上次高热呓语还是头一回,虽然盼望与夫君团聚,但还是女儿的身体重要。 因此,船只便在扬州的港湾停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