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仙侠小说 - 一年老十岁来得及修仙吗在线阅读 - 章七 乱世文章

章七 乱世文章

    一场夜雨能消磨许多人外出的热情,能浇灭许多火,可却无法熄灭人腹中的那团烈焰,毕竟那莺歌燕语、薄衣轻纱都在为这团火添柴加油。

    就连月亮也不忍错过惟扬今日的盛事,难能可贵地愿与乌云同座。

    透过细雨照下的月光被地上的十里春风揉碎,如白银洒满地面,却无人顾着欣赏。

    毕竟此刻的十里春风,完全称得上东风夜放花千树,连指缝露出的灯火,也璀璨如流金彩玉,区区几两碎银,哪里值得人低头去看。

    波光粼粼、水波滟滟的江面上,十几艘花舫连环成坞。

    各家红楼的花芙娘子、花颜美人,都在舱内的厢房里做着登台前最后的准备。

    去年的花魁、花吟也将在开幕时登台献艺。而今夜,也大概是她们褪去光环前的最后一舞。

    等不到色衰爱弛,只不过是新人换旧人,公子豪绅自移情。这便是大多数花魁花吟最后的归宿,只有寥寥少数名妓才能做到久享盛名,艳绝一代。

    只不过去年的花魁说不定能荣膺花期最短这一称号,从萧酥暖出现在大众视野内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不再是万众瞩目的焦点。所有甜言蜜语,一切殷勤热捧,都只在她身边围绕了短短一刻钟,便如采完花蜜的蜂群一哄而散,毫不留恋。

    关于她最热的话题,不外乎和一众嘉宾调侃今年谁是花吟第二名那样,在期盼着晚上大选的同时,好事者偶尔也会将去年花魁的境遇,当作酒桌上的笑料。

    浓妆艳抹的娇姝美人将指上的春纤缠下,露出艳红的美甲,面无表情地问归来的婢女。

    “赵公子有答应吗?”

    “我一说出要他替小姐赎身,他就岔开话题,怕是靠不住。”

    “呸,那刘公子怎么说?”

    “刘公子……他说请小姐不要急,从长计议,他一定会……”

    “等?等!等那个胖王八怕是井都干了。李公子呢,他……他也拒绝了?”

    婢女艰难地点点头。

    哐啷!

    女子直接将手侧琳琅满目的观赏摆件摔到了地上,似乎仍不解气,又把一桌的化妆品全部扫落。婢女想要劝阻女子,却也被几近发了狂的女子,一把推倒在地。

    就在这时,另一个婢女急急冲进屋,好不容易才拉住情绪失控的女子,附耳说了几句话。

    “确定吗?”女子突然停下了闹腾,眼中闪过一丝仇恨的火花。

    “多半是真的,我偷听了晴雪岚烟那两个丫头说话,那个萧酥暖房内好像真有男人的声音。”

    女子默默蹲下,在散落一地的物件里摸索一番,拾起一个布满针眼的布娃娃:“萧酥暖啊,萧酥暖,我还以为你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原来你也是俗人一个。可算让我逮到把柄了。你欠我柳盼盼的债用什么还啊!我尝过的滋味,我要你千倍万倍地品尝!”

    柳盼盼的俏脸上勾勒出一抹不相称的狞笑,指甲深深嵌进了手里的布娃娃,用来染指的蔻丹缓缓渗开,如同娃娃伤口淌出的血液。

    “你们两个听着,拿着这张剪纸,偷偷接近那贱人的房间,看到那个贱人私会情人就把封口撕开,等到剪纸的颜色褪成粉红,就把它交给赵妈。她自然清楚。”柳盼盼打开上锁的袖珍抽屉,拿出了一张阴刻的剪纸递给两个婢女。

    “可是各家的花舫都有守卫,不许外人进出。”两个婢女惶恐地跪在地上。

    “要是办不成,你们两个就别回来了。”柳盼盼凤眼睥睨,将手中攥得不成人样的布娃娃扔在两人面前,冷哼一声,坐回绣床边。

    两个婢女连连磕头乞求,却没换来柳盼盼的一个正眼。

    两个小女孩都明白,若她们不再是柳盼盼的贴身婢女,就要沦为最低贱的流莺,被撕开蒙上的风雅,去直面这个行业最真实的丑恶。其中一个一咬牙,拉起同伴跑出房门。

    萍水阁的花舫上,晴雪岚烟两个丫头一个百无聊赖地踢着玻璃珠,一个目光放空打发时间。

    “怪了,小姐平素一向对男人不假辞色,恨不得敬人千里之外。可方才房间里好像真有男人的说话声,吓得我赶紧跑出来了。”

    岚烟自言自语着,突然一跺脚,急急说道:“这要是传出去,小姐的名声就全完了。不行,我们得去阻止他们。”说着就要去拉晴雪。

    晴雪像是个大鹌鹑似的缩回脑袋,柔柔弱弱道:“万一房里是哪个公子王孙,要是我们坏了事,会被打死的吧。而且听烟儿你说,小姐她是情愿的。难得小姐有个看得上眼的,咱们就睁只眼闭只眼吧。”

    “我看雪儿你是忘了大娘子交代的话了,现在比不得寻常,可不能出了什么岔子。要是大娘子来巡视碰见了,咱们都没好果子吃。”岚烟揪住晴雪的耳朵,没好气地说道。

    “疼疼疼,莫欺负我,莫欺负我了,我跟烟儿去就是了。”

    就在此时,一舷之隔的楚馆的花舫上传来压抑的啜泣声和痛呼声。

    岚烟伸出脑袋望去,只见去年花魁柳盼盼的贴身婢女楚楚,抱着蜷缩在地颤抖不止的安安,喊起了救命。

    “楚楚,怎么了?”大家不能说相熟,但平时偶尔也会在一起玩儿,岚烟于是关切地问了句。

    “安安不知道怎么回事,走着走着就倒在了地上,嘴唇都白了。我好怕,该怎么办?”

    “快叫大夫啊。”岚烟听着情况如此危急,也不免为安安着急起来。

    “所有人都被赵妈叫去训话了,我和安安也是在去的路上。”楚楚还有半句话没说,要是冒失闯进去耽误了正事,十条丫鬟的命也不够赔的。

    余下藏在暗处的守卫也不会因为她们这些丫鬟的死活而现身。

    “那怎么办?”

    楚楚露出不知所措的神色,看着都急出了汗,突然眼睛一亮:“能不能叫萍水阁的大夫来看看?”

    岚烟为难道:“可大娘子不会同意的,你也知道两家关系闹得很僵,况且今天是特殊日子。”

    “我听说萧娘子懂医术,能不能让她给安安看看?”

    “我不能带你们去,这不合规矩,会被拦下来的。”岚烟摇摇头。

    “难道安安就没救了吗?”楚楚泫然欲泣。

    岚烟一时心软,说道:“虽然我不能带你们去见小姐,但我可以去向小姐求一张安身符,到时候佩在安安身上,再不济也有用。你且随我来,到时候你在外边说明情况,小姐心善,一定会同意的。我再进去把符纸拿了与你。安安就让晴雪先照顾。”

    楚楚仿佛抓住了稻草,连连应是。

    两人一路火急火燎地通过重重关卡。不一会,两人停在萧酥暖房间外不远处。岚烟正想回头叫楚楚稍作等候,突然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萧酥暖屋外自然有萍水阁配备的暗卫,此刻却有心无力,难以履职。

    半刻钟前一个青年剑客解下腰间酒壶的缠绳,念了句口诀便伸长了绳子,三下五除二给她捆成了麻花,同时塞住了嘴,扔在原地无法动弹,一身武功难以施展。

    于是一前一后,先是那个青衣男人,后是这个小丫头。暗卫只能眼睁睁看着,欲哭无泪。

    “对不起。”楚楚轻声道了句歉,顾不得擦去眼角泪花,扶住失去意识的岚烟作为遮掩,探到窗边撩开一丝缝隙。

    朦胧薄纱后,一对璧人相互依偎,墨甲红裙,相得益彰,宛如天合。

    竟然是真的,真的有男人在萧酥暖房内。而且萧酥暖还倒在那个男人怀里。

    虽然有所预期,但亲眼目睹,楚楚仍然震惊万分。不过她不忘掏出柳盼盼交代的剪纸,贴在窗户一角。

    屋内,刘怺忽然若有所感,一把将萧酥暖护在身后,看向窗外:“谁?”

    萧酥暖也望过去,却看到了熟悉的丸子头,笑着说:“没事,是岚烟那个丫头。她不会说出去的。”

    楚楚借着昏迷的岚烟作为掩护,背靠窗沿蹲下,死死捂住嘴巴,按捺住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脏,不敢探出头。

    片刻后,见剪纸已经变成了粉红色,楚楚不敢再停留,小心翼翼地扶着昏迷的岚烟,踱步离开了。

    “走了。”刘怺收回眼神。

    萧酥暖抹了抹泪痕,整理了下妆容,突然开口说道。

    “你不再是那个翩翩才子刘怺,我也不再是大家闺秀顾双鱼。我们都背负了太多,不再能只为自己而活。如果,我说如果,若是最后我们各自安好,还有可能回到从前吗?”

    “如果真有那天……”刘怺话语一顿,嘴唇便被一根纤指点住。

    “自春来、媚绿娇红,两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暖酥松,腻云亸。昨日梦痕渍鲛裹。无那。叹新郎一别,音书几个?”

    萧酥暖凝望着刘怺的双眼,突然避开了那个问题,转而念起当年的离别之词。

    “我想知道那下半阕是什么,能说给我听吗?”

    刘怺微微一愣,神色莫名,眼神深远,仿佛被勾起了久远的回忆。

    他将头转向另一边临江的窗外,江流有声,冷月无情。

    脂香粉腻广陵水,芳思霞幻满襟泪。安知庙里东风起,摧花折柳情难为。

    良久,刘怺一字一句地说道:

    “早知恁么。悔当初、竟把雕鞍锁。向鸡窗、只有蛮笺象管,拘束教吟课。后相回,却抛躲。乱世文章不值作。悔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