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少主，门外有个修仙者要找你。”木樨走入内室，附身在孤竹郁离耳边低声道。 “嗯，你去告诉她，我马上就来。”孤竹郁离正细细雕刻一枚傀儡的面部，双眼紧盯手上的动作，生怕一个大动作毁了这张脸。 少女在阁内四下打量，发现这里所有售卖的法器符箓都装在施了法的琉璃盒中，买家只能凭借听觉判断其中的物品，再决定要不要购买。 据说通太阁的法器都是精品，不妨先买一个试试水，万一自己还能抽到什么需要的法器。 孤竹郁离推着轮椅从内室出来的时候，正好和少女撞上目光，只是一眼，孤竹郁离便觉得有些紧张——少女目光单纯而清澈，身段曼妙，若要用弟弟的话来说便是块好料子。 孤竹郁离轻轻摇头，脸上略带自嘲的神色，但很快又消失了。 “客人有什么需要？”孤竹郁离哑声道，目光停留在少女手中的一袭红衣上。 “我想请掌柜的帮我修补一下这件凤邪之护。”少女将其展开，孤竹郁离才发现这是一件用金银色丝线绣有青鸟，鸾鸟，三青鸟的斗篷，只是这斗篷上不知为何破了好些个大大小小的洞。 看罢斗篷，孤竹郁离的眉头难得皱起来，这个招式孤竹郁离在闭着眼都能知道是谁搞得——江都城司徒世家的暨老头子。 “木樨，把门关上，沏茶。” 言罢，孤竹郁离开启通太阁的结界，又施加隔音术将整个店铺包裹才多少放下心来。 “在下名唤无我，姑娘如何称呼？”孤竹郁离作揖道，无我是她写话本时执笔的笔名，平时除了经营通太阁，也写些话本用于谋生。 “在下祝槿舟，这是我的猫，他叫铛铛。”祝槿舟一面回礼，一面轻轻抚摸趴在肩头的铛铛。 “姑娘怎会和司徒世家产生冲突？”孤竹郁离并不兜圈子，请祝槿舟进内室后，将斗篷铺好，取来针线与金甲丝，木樨已经备好茶点，很知趣的退出内室。 一说到冲突，祝槿舟一口气将茶灌下喉咙：“别提了，那不叫冲突，那简直是欺人太甚！”言罢，祝槿舟放下茶杯，脸色极为不悦。 “姑娘不必糟心，司徒世家满口仁义道德，可干的却都是摆不上台面的事情。”孤竹郁离穿好金甲线，用金刀刮去斗篷上的烟灰结块，将周围变得散松松的，然后施法依照本衣之纹来回织补。 “那个老头子，我不过就是和他那女儿说了几句话，他居然就用天火雨来烧我！我长得有那么像坏人吗！”祝槿舟说到激动之处忍不住骂出一句无耻，吓的铛铛当场炸毛。 “司徒世家不过是一群道貌岸然的鼠辈罢了，姑娘不必和这种人斗气。”孤竹郁离安慰道，又取来极细的雪蚕丝线缠在纺车之上，雪蚕丝线是修补材料中的上品，虽然产量极多，但是要取得雪蚕丝线极其不易，许多人为其倾注所有，却仍然落得个长眠于极寒之地的下场。 祝槿舟看着桌上数量不算少的雪蚕丝线，心里不断嘀咕：“无我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多雪蚕丝线，她是从那里弄来的？” “不如姑娘这段时间暂且在我这里避一避，以司徒世家的个性，肯定又要全程搜捕你。”孤竹郁离并未抬头，手中摆弄丝线将之穿好。 原本正烦恼的祝槿舟一愣，随后正色道：“无我姑娘为何这么说？” “因为我也是这样。” 言罢，孤竹郁离向后一推轮椅，一阵莫名的穿堂风吹过，这时祝槿舟才发现，一身淡紫色的襦裙下覆盖的，居然是一双皮rou已经烧的漆黑的双腿，隐约还能看见虬结扭曲的诡异rou块。 “这是？！”祝槿舟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让自己失态地叫出声。 “和你一样，被天火雨烧的。具体因为什么，我也忘记了。” 祝槿舟的出现在孤竹郁离看来算是意外之喜，但是她并不打算让其加入不死教。 她们某种意义上并不是同类。 两人一直闲聊到辰时，祝槿舟意外与这个坐在轮椅上看起来病怏怏的少女聊的很是投机，索性决定暂时在通太阁避一避。 “槿舟姑娘，你快随我去避一避，司徒世家的那群混小子要来抓你了！”木樨匆匆赶到内室，也顾不上多说其他的东西，拽着祝槿舟的胳膊，施法打开一扇暗门，带着人一溜烟消失在内室里。 看到暗门关闭，孤竹郁离方沉下心来，她知道如何应付司徒世家的这群混小子，不过为避免横生枝节，孤竹郁离还是带上了面具。 推着轮椅走出内室的时候，本就不太结实的木门被锤得哐哐作响，是不是传来几声不耐烦的叫门声—— “掌柜的，都到点了怎么还不开门！” 孤竹郁离暗骂一声无礼，费力地推着轮椅将门打开，不等反应，一道掌风袭来，直冲孤竹郁离胸口，将人从轮椅上掀翻，孤竹郁离死死抠住扶手才不至于摔的过远。 “掌柜的，见过一个穿月白长衫的丫头没？”为首的家丁是个魁梧的彪形大汉，满脸横rou，扛着一柄长枪，眯起双眼仔细打量店铺。 “没·····”孤竹郁离艰难地用双手撑起身子，这一掌力道不容小觑，虽是一群灵根不足之人，但是有习武加持，倒是比起同等级淬体期的散修要强不少，不过好在这群淬体期的废物没办法发现自己是出窍期的修为。 “掌柜的，劝你实话实说，不然老子可就······嗷！”没等为首的家丁解开裤带，一柄短刀飞来，不偏不倚，正中男人的后脑勺，男人连叫都没叫一声，面朝下咚地一声到地，登时血流如注，慢慢渗透进通太阁暗红色的地板里。 “什么人？” 众人立刻聚齐各自的武器警惕的打量四周，却是瞧见一个身着苍色罗衫，身披鲛人泪纱斗的少女自街角出现，耳上的蛇形耳饰在光下格外明显。 南枝是没想到刚到江都城就会遇上这等事，雩风在留下翠玉印章的同时也留下一封简短的书信，告知她夫诸的下落以及可以帮助她找到夫诸之人，只是没想到刚见面便是这副场景。 “你们一群淬体期的乌合之众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姑娘，是不是太过分呀？”南枝虽是笑盈盈的，可是不知为何却让人觉得后背发凉。 南枝将人重新扶上轮椅，有意无意的拨弄自己腰间的宫绦，自衣裙间滑出一枚腰牌，上书“云隐令”三个字，字体娟秀，做工精致。 “原来是云隐宗的仙子，失敬失敬！”众人看见南枝的腰牌，纷纷换了一副嘴脸，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纨绔公子的青年急忙上前奉承道。 “滚，有多远滚多远！”南枝厌恶道，她平生最看不得一帮五大三粗的男子欺负一个弱女子，虽然她知道眼前的人是个出窍期的高手。 “欸好嘞。”纨绔公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用眼神看向四周的家丁，只见家丁吞吞吐吐似是还想说点什么，便怒道：“没听见仙子叫我们快滚吗？都滚回去！” 等司徒世家的家丁走远后，孤竹郁离才摘下面具，将其放在轮椅左侧的工具箱收好。 “多谢南枝姑娘替在下解围，”孤竹郁离勉强道，刚刚那一下着实摔得不轻，虽然是出窍期，但是说是实话，rou体比起其他同等级的修为的人确实弱不少。 “阁主刚刚为何不还手？”南枝揽过孤竹郁离的手腕，替她搭脉，却是发现眼前人的脉象属实诡异，时有时无，就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寒意。 “我要是还手，怕是这条街都要遭殃。”孤竹郁离自嘲道，侧头看向内室的方向，木樨轻手轻脚从暗门进入到内室，像只受惊的白兔一样窜到自己的长案后面，只露出半个头来查看情况。 孤竹郁离看着自家木樨的小心翼翼的样子扑哧笑出声来，“快出来吧，没事了。” 南枝余光打量孤竹郁离已经焦黑的双腿，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但是孤竹郁离就好像没有感觉一样，以灵力驱动轮椅，慢悠悠的进入内室，车轮与木地板接触发出独特的轱辘声。 不死教的樟柳阁内，祝槿舟深吸一口气，在心中胡乱念叨一通天灵灵地灵灵一类的咒语后，拿起琉璃盒一阵晃动，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猛地打开琉璃盒。 琉璃盒中装着的是一枚月白色宝珠，细细看去，里面好似装着一条流光溢彩的星河，下有一张纸条，上书“托月珠”三个字，只是看到宝物用途，祝槿舟差点没背过气去。 我手气这么差的吗？！就····就一颗照明用的珠子？！ “祝姑娘，祝姑娘？” 自门外进来一个梳着双环发髻，穿着一身素白纱裙，腰间系一条紫色宫绦，上挂一枚银色小宫铃的丫鬟，生的很是标致，甫进入这地下以来，祝槿舟发现这里的丫鬟婆姨皆是些伶俐美艳之辈，只是这里生气甚少。如今出现个这么个俏皮的丫鬟倒有点不适应。 “怎么了？”祝槿舟收起托月珠，看向那丫鬟，“找我有何事？” “祝姑娘，麻将三缺一，要不要陪我们打一把？”俏皮丫鬟笑道，“趁少主不在，可要好好放松一下！” 闻言，祝槿舟欣然答应，不过仍旧一头雾水——少主是谁？ 在安顿好已经呼呼大睡的铛铛后，俏皮丫鬟领着人穿过一段山洞回廊，就来到一处地下瀑布，瀑布下是一道地下河，周围以青金石铺地，在宽阔的河道中央矗立着一座小石亭，上面雕刻些花纹繁复的异兽，精美异常。小石亭内还有两个少女已经备好牌桌和茶水点心。 “春雨meimei，这边！”其中一个少女向两人招手，祝槿舟抬眼一看，招手的少女似乎只有一只眼睛格外有光彩，不过这不重要，还是打麻将要紧。 这不知不觉，便是三局过去，随着一声“清一色”，第四局也落下帷幕。 “祝姑娘真是好牌法，不像我们少主，就是个臭棋篓子，太没意思了。”春雨嬉笑道，顺手抓来一枚橘红糕放进嘴里。 “春雨，当心被少主知道，”名唤愁雪的丫鬟嗔道，“少主虽然打牌技术不行，可是论炼制法器，我觉得这天下还没谁能比上少主。” 祝槿舟一头雾水，用力嚼几下嘴里噎的要死白玉米糕，喝茶润润喉道：“愁雪姑娘，你们说的少主是？” “就是姑娘见到的掌柜，她是这不死教的少主。” 祝槿舟虽是有预料，仍是略有些惊讶，她看的出这掌柜是个出窍期的高手，却没成想她还有这一层身份。 “jiejie们，少主回来了！”自回廊处跑出一个年龄尚小的丫鬟，听到少主二字，三人着急忙慌的藏好牌桌，把果壳残渣收拾好，刚忙完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听见一阵吱呀声。 无我自回廊深处出现，与刚见面时不同，她身下的轮椅正在自行移动，似乎还有些幽幽暗光从缝隙里渗透出来，与身边的少女有说有笑，嗓音嘶哑却听得出二人也十分投机。 “参见少主！” 三位丫鬟欠身行礼，祝槿舟却略有些尴尬。 “都下去吧。”孤竹郁离摆摆手，三位丫鬟十分识趣儿，也有几分心虚，齐齐转身逃命似地离开瀑布石亭。 等三个小丫鬟跑远，孤竹郁离才忍不住笑出声来——“又不是不让你们打，看着一个个吓的。” 木樨为三人端上茶点，就蹲在孤竹郁离身边小心翼翼地替郁离活动已经烧的焦黑的双腿，即使心里不知道这能不能管用。 “无我，这位是？”南枝见眼前的少女清透似不食人间烟火，并且与自己一样，周身带有修仙者才有的气息。 “在下祝槿舟，一介散修。” 虽然是散修，但是也是少见的融合期散修，眼前人的天赋一定不小，否则仅凭毅力根本只能停留在筑基期。 “在下南枝，云隐宗弟子。姑娘既是融合期，何不参加升仙大会？” 这的确是南枝的疑问，换句话说，她对祝槿舟的身份并不能完全信任，一介散修却是融合期，这事儿怎么看怎么蹊跷。 闻言，祝槿舟笑道：“我逍遥自在惯了，你这要我加入修仙宗门我反而还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