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残阳
一只狐狸借着山间各类植物精灵发散出的微光奔袭在夜色中，厚重浓密的金红色茸毛上挂着些许晶莹的雾气和闪亮的花粉，随着跑动，在它身后抖落出一条星星点点的，绚丽的光斑。沿途的光斑，让还未成为人形的花精们亢奋不已，贪婪地迎接这场来自异株的盛宴。每一次的传粉都会使花精更茁壮，更何况是沾了这狐狸的灵力呢！花精们一下子增加了几年的修为，躁动得沙沙作响，这夜晚也被搅得不再平静。 月光照在绵延山的最高处，月亮巨大的影子被山顶矮小的草木和碎石挤压得扭曲变形，在这怪异漆黑的影子里，七尾赤狐蜷缩着身体匍匐在地，极力压制着气喘，低沉地说到“我的王！有眉目了。。。” “乘黄，今天陪我去钓鱼啊？”刚结束了早课的乘黄被穆晴叫住。 ”好啊好啊，晴jiejie！偷偷告诉你，昨天我还梦见吃燠鸭呢！可香啦”乘黄拽着穆晴的胳膊小声说到。 ”你要去哪里钓鱼啊？”无绵硬生生地凑过来。 “去有水的地方啊，无垠潭呗”穆晴答。 “你是不是傻？无垠潭里连水草都不长，哪会有鱼呐？哈哈”无绵嘲笑道“你对这山势水流都不熟悉，还要钓鱼？掉沟里还差不多”。 “哎，你这个人！红口白牙的，说出话来真讨人嫌！我让乘黄带我去，你凑啥热闹？”穆晴说到 “乘黄吃鱼还行，你问他等于对牛弹琴，哈哈”无绵笑到。 “师兄，你怎么骂人呢！我不是牛啊，师父说我是小马转世。。。”乘黄道。 还没等乘黄说完，无绵一把按住乘黄的小脑袋，推到旁边“去去，抓些蚂蚱来，就你们这毫无准备的阵势，还张罗钓鱼？跟我走吧。。。” “哼，也是，我看这些道士里，你属于吃喝玩乐第一名的，这类事情你可是不甘于人后，也行吧，凑合带着你吧”穆晴心想“正中下怀，我就料定了这贪玩的小帅哥一定会跟着去，这地方我人生地不熟的，有这么个人跟着起码不会迷路，再说，遇到个怪力乱神他好歹也能抵挡一下。。再再说，长得帅也能让我赏心悦目一会儿。哎，快点完成这鬼地方的任务吧，赚到钱我也好下山回画铺，整点梅酒配个什么‘上清散’之类的东西试试能不能穿回去！这鬼地方我可是一分钟也不想多呆！不能喝酒不能吃rou，眼见着我这小腰儿快盈盈一握了，好想吹空调，吃冰淇淋、汉堡、薯条、火锅、烤串啊～～”想着想着不觉叹了口气。 无绵听完穆晴的话，眼见着她又叹了口气，顿觉自尊被伤“原来在她心里，我只是好逸恶劳之人哼，不能让她再小瞧了我！” 说话间，一行人来到离道观不远处的密林中，有一处溪水顺流而下，不急不缓，不深不浅，果真有各色小鱼。 “晴jiejie你钓鱼是开荤嘛？”乘黄问到，穆晴和小棠一边等鱼上钩，一边答道“你个小道士不好好修行，总想着开荤，怕不是让你这位师兄给带坏了吧！”说着瞥了瞥无绵，见无绵闷不作声。穆晴随即又说“我是修补壁画用。” “钓鱼能修补壁画？”乘黄问到。 “是鱼鳔啦，噢，你们这儿应该叫鱼肚或者鱼白，泥沙用来粘贴石块粘度不够，用鱼鳔熬成胶混在一起，就更牢固啦！”穆晴认真地说到。 “哇，晴jiejie，你好厉害，你怎么什么都懂！”乘黄一脸痴相地夸到。 “不是我懂，是纪录片里讲过，还好我平时勤奋好学，要不然穿越到这鬼地方，接到这鬼任务，我不就掉链子了嘛。。。”穆晴心里这样想着，嘴上说到“没有金刚钻怎么接这瓷器活儿啊，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不靠谱，但是不应该以貌取人好嘛，是，一般长得好看的人业务都不怎么样，但是才貌双全的，比如我，也不是没有，调整好三观好嘛，弟弟们？” “你这样钓法，鱼白怕是用上七七四十九天也攒不够一盂”显然无绵已经适应了穆晴言语间使用的一些他从未听过的词汇，但也不妨碍两人的交流。 “那怎么办啊？要不咱用大褂缝个渔网吧”穆晴说着就脱下了自己身上鹅黄色的罩衫递给小棠，又要朝着无绵上下其手。 “无上太乙救苦天尊！啊！”无绵用极快的语速边喊边躲闪“你这个女子怎么总是动手动脚啊！谁说要织渔网啦！说你傻！你真有点傻，快把衣服穿上！我用法术呀！用法术！” “早说你用法术啊，说话这么大喘气呢？你那句什么什么天尊是啥意思？Ohmygod的意思呗？那么，你会法术，你来喽”穆晴穿好衣衫，做了个请您开始表演的手势。 只见无绵左脚侧步，右脚向前，双手开合掐诀念着咒语“。。。。。巽风进退利。。急急如律令。。。。”穆晴才听清这一句，就被突如其来的一阵狂风吹得措手不及，裙摆糊到了脸上，发簪也飞了出去。那溪流被掀起三丈多高的水柱，裹挟着大大小小的鱼虾，风起风住，都扑扑簌簌散落在地。头一次真正见识法术威力的穆晴散落着头发，呆呆地怔住，还是被一条小鱼砸中脑袋才回过神“哎呀，你，你还会这个！” “手到擒来嘛，别愣着了，取鱼白吧，剩下的鱼rou咱们好开开荤”无绵得意地笑笑 “大鱼还是要放生吧？师兄？”乘黄问无绵 “大鱼rou才多，好嘛！。。。就比如这条。。。”乘黄还没来得及阻拦，穆晴吃力地捧起掉在她脚下的一条金灿灿的大鱼，拿起竹刀正要取鱼白， “啊，啊。。不要碰我！”大鱼突然开口说话，穆晴吓得赶紧松手，跐溜一滑，从穆晴怀里飞了出去幻化个男人模样，鳞片成了光滑修身的皮衣，鱼鳍变成头发湿湿地披在肩上，踉跄了几步好容易站稳说道“差点没摔死我，哎呀，头晕。。。这谁啊？？把我举到天上又摔地上，好容易清醒了，你还拿个竹刀怼我屁股！”说着气急败坏地指着穆晴，朝她扑去，无绵赶紧挡在穆晴身前，口中念念有词，一把攥住男子的手腕，推了他个趔趄，说道“她初入绵延山，不懂规矩，看起来你并无大碍，我带她向你赔个不是，哪来的回哪去吧。” “我一个静静的的美鱼子，闲来在山涧纳凉，差点没被你们给弄死，赔个不是就完了？”鱼精忿忿地说着 吵嚷间，躲在无绵身后的穆晴再一次回过神来，心想“妈呀，这地方咋这样呢？一不留神都是惊吓啊！但是这地方的男人真是有看头啊。。。啧啧，这鱼精身材挺不错啊，搁我那个时代的审美，就是个倒三角啊，superman身材，可惜了，就是有点娘，说话还翘兰花指。。。哎。。。”想着想着不自觉摇了摇头。 “你摇什么头？不答应，今天就没完。”鱼精冲着穆晴喊道 “啊？答应什么”穆晴问到 “谁把我摔地上的，我得一报还一报！让我也摔他一下！”鱼精说 “哎呀，冤冤相报何时了啊”穆晴见鱼精只是胡搅蛮缠，并没有恶意，胆子就大了起来，走到鱼精跟前，上下前后打量个遍，接着说”凡事都要讲讲道理，别动不动摔来摔去的。于情，我得跟你赔礼道歉，那，对不起喽！“说着冲鱼精抱了下拳。“于理，我是无意的，比如我走在这山路上被藤条拌了个跟头，我能再去拌一下藤条吗？再比如我被狗咬了，我能再去咬狗嘛？” “我。。。”还没等鱼精开口，穆晴又说到“对嘛，你好好当你的美鱼子呗，你看你衣服都摔裂开了，发型也摔得破马张飞，都不美了。这样吧，作为补偿我给你弄个新发型，日后再亲手做一套新衣服送给你，你想想这是不是比摔他一下划算？” 鱼精看了看衣服上的破洞，说道”日后是什么时候？反正我也是闲鱼一个，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直到你送给我新衣服为止，还不能糊弄我，必须我满意才行。” “你身为一只鱼，我去山上你能跟我上山？我去玄龙观你能跟我入观？到时候你成鱼干了，哈。。。” “他能。”乘黄说道“晴jiejie，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凡能幻化人形的是为“精”都可以免去先天的束缚，鱼能离水，鸟能走地。。。” “别总精，精的，人家有名字，想我游历几百年，也到过不少河海，江湖都喊我一声‘鲮王’，没想到在这阴沟里翻了船，被你们几个素人折腾够呛。。。” “鲮？王？就是鲮鱼呗？豆豉鲮鱼。。。。。。”穆晴本能地联想到曾经吃过的美食，脱口说道，“你是鲮鱼里的巨无霸呗？我记得鲮鱼属鲤科，哈哈，那不就是‘大鲤子’？不打不相识，咱就是朋友了以后。。。。。。来，我给你弄个新发型”说着给鲮王编起了头发。 小棠在一旁端详了半天，小声与穆晴说道“晴儿，你现在怎么这么。。。彪悍。。。？之前你哪里会捉鱼，更不会与男人嬉笑。。。前几日你还扑倒在无绵道士身上，日后该如何自处啊？旁人会如何看待我们姊妹啊？” “大姐，能活着就不错了，那些女德先放一放吧，你这阵子成天净挑我毛病，不是这不对，就是那不行，女子经营生意本就不易，不多交些朋友，凭你我要立足这地方，难死了，说不好哪天连命都没了。。。身正不怕影子斜，谁爱说说去，难道我还能在这儿嫁人不成？你要想嫁人，那就早日与我划清界限，免得别人说三道四。。。。。。”穆晴见小棠婆婆mama，不觉有些生气，把这阵子积压的情绪一股脑儿宣泄出来“我都要害怕死了好嘛？怕修不完壁画，怕不知道啥时候跳出来像他这么个大鲤子精，怕没吃没喝，本来在画铺就没什么好吃的，上了山进了道观，每天吃素我脸都绿了。。。。” 说着说着，穆晴从愤怒变成了委屈，豆大的泪珠开始控制不住地往下掉，“我招谁惹谁了？我，我不过就是想快点把钱赚了，早点回画铺！我不过就像过个安稳日子，咋这么难呢。。。。。。？” 小棠听到穆晴要与自己划清界限这番话，伤心难过得也哭了起来“你要与我两清，看来你还是拿我当外人，那好！我这就收拾东西走人！” 这话一出，穆晴哭得更凶，她心里知道，虽然这副皮囊之下的自己与小棠还是生分，但小棠一直对真正穆晴的关爱有加，她若离去，穆晴便真的无依无靠了。。。。。 无绵和乘黄头一次见两个女人齐声痛哭，慌得没了主意。 “哎，哎，你轻点薅我头发”鲮王一边说道，一边从穆晴手里挣脱出来，自己挽了个随意的发髻“你有气也不能往我身上撒啊！行了，行了，你们女人就是麻烦，心口不一，欲拒还迎是你们一贯的招式，说到底，不就是因为你们今天来捕鱼，把我摔了，怕我找你们麻烦，你，想讨好我”说着指了指穆晴，“你，觉得她行为不端”又指了指小棠，然后对穆晴说道“你不必讨好我，她也就不会觉得你行为不端了，行了，本王不与你们计较，散了吧，但衣服我还是要的，十日之后我会去玄龙观找你们”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玄龙观的？”乘黄问到。 “你们这土气的道袍，难道我看不见嘛？好歹我也是见过世面的，而且我刚才没被你们抡上天之前，听到了你们的对话，修壁画不是用鱼白嘛？可惜了我这些没灵气的难兄难弟们，这一世只满足了你们的口舌之欲，不过也是命数，像我今天这一劫，也是命数，罢了。”说完一个猛子钻进溪流，摆了摆金色的鱼尾，顺流而下去了。 无绵看这姊妹两人还是不言不语，就自言自语道“好久没开荤了，乘黄咱们烤鱼吧”。夕阳掉下山头，似乎还舍不得远走，不知那橘红色的是晚霞还是篝火，把几个年轻人笼罩在温柔的日暮中，勾勒出他们好看的剪影，一个女子伸手戳了戳另一个女子，递给她一只烤鱼，又撒娇地摇了摇她的肩头；身材颀长的男子坐在地上，一手烤着鱼，一手扶着打瞌睡的小男童，望着女子的方向。。。。。。 而此刻，在不远的地方，一团黑雾缭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