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是邪魔!
君山岛,西南峭壁上。 徐龙象一口气静坐了三十天,终于支撑不住,偷了几只黄澄澄的橘子,边啃边疑道:“这么久了,师傅怎么还不出来?” 此刻,岛上明显多了秋意,苍青色草木开始泛黄,连微风吹皱湖水,也多了几分寒意。 “总算超额完成试炼……” 他胡乱啃着,心中不免得意,“这下师傅总会教《遁甲真经》,不知道受戒难吗?总不至于正一观那样繁琐…….” 正神游间,碧波中隐约现出一道青影,刹那间便至湖面,跟着砰得一声,溅起无数浪花。 “这飞剑——” 柑橘险些脱手,徐龙象情不自禁道,这飞剑通体青金、纹饰流转,比江陵正一观主那柄更好。 嗡! 嗡! 震泽剑盘旋了阵,便在湖上演练起来,或劈或砍、或截或刺,有时甚至是挂、扫动作……尽管剑锋收敛,仍不掩饰冲天杀意。 徐龙象本就痴迷道法,见如此简洁多变的剑诀,不由眼花缭乱,连陆安平出现也没发觉。 “过去多长时间了?” 陆安平笑眯眯道,扬手一招,震泽剑便落入手中。 “师……三十天了!” 徐龙象错愕道,随即翻身跪下,“师傅这飞剑厉害、还有剑诀……” 此刻,他发觉不同——先前师傅分明是个生有黑须的精瘦道人,此刻竟白净如书生,年纪也并不大;而且身上也多了几分微妙变化,说不清道不明……. “竟过了这么久!” 陆安平呢喃了声,望着明显瘦了一圈的徐龙象,牙缝间柑橘还在,不禁感觉滑稽。 “先别忙着叫师傅——” 他顿了顿,觉察出这孩子脸上困惑,“这才是我本来面貌!” “这剑名震泽,剑诀还没有名字;” “嗯......此刻已入腾云境,成就真人!” 徐龙象一怔,脸上错愕、惊喜交替,半晌后才激动道:“真是……神通广大!” 寻常散修能至腾云境的,说得上凤毛麟角;即便江陵正一观主有龙虎山《正一真解》,仍卡在冲庐结丹这道槛。 离真正的神通还差得远…… 陆安平望着这天真的孩子,转过话题:“这些天有什么收获?” “收获?” 徐龙象挠了挠头,认真地道:“一直按您说的,留心万物而不落痕迹。开始难捱,后来好了点,最后心如古井似的,要不是肚子撑不住——” “已经超乎预料了!” 陆安平笑着下了评语,“说话算数,此刻便传你遁甲宗道法!” “是!” 徐龙象心神荡漾,赶忙跪下。 “遁甲宗一脉,出自申玄芝祖师,也为广成子嫡传弟子,与清微派、神霄派等一样,算得上道门正宗……” “至今也有近三千年,可惜内部相争,最终为人觊觎,导致灭门之祸,连山门也遭毁弃……” 陆安平肃然而立,缓缓说道。 大道封真太遥远,他并不打算说;遁甲宗灭门真相,他也只知乾帝与清微派合谋,唯独邱正陵逃出、并收了个心术不正的弟子尹奇…… 当然,还有遁甲宗那道先天符图。 “传承的事太过复杂!” 陆安平沉吟着,“眼下你须谨记,世上灵气愈发稀薄,应当时刻进取,免得辜负父兄的遗愿!” 灵气愈发稀薄? 徐龙象咯噔了下,暗感师傅见识不凡,果真如此的话,也难怪散修境界不高。 “是!”他重重地点头。 “繁文缛节就不必了!” 陆安平沉吟着,想起魔教不敬天、不拜三清的叛逆:“天有九重,道分五境,你若继承遁甲宗道统,应当受戒三条!” 魔教行事任意,他也一直独来独往,不知其他方外道派的戒律。 “身怀利器,杀心自起…….第一戒便是不妄杀,第二戒便是行事求本分、无愧于心!” “第三戒呢?”见久未继续,徐龙象问道。 “第三便是牢记前两戒!” 陆安平沉吟着,看着徐龙象恭敬地拜了三拜,暗感也算为遁甲宗找到一个好根苗。 …… …… 确实,徐龙象资质很高,悟性也很好。 《遁甲真经》所载周身窍xue图一点便通,如何通窍xue、如何运转周天......乃至其他几门法术,也领会得七七八八。 这让陆安平很惊喜。 他没有拜过师,却头一次正式收徒——一半是为遁甲宗传承,另一半也算弥补对徐眠父子的愧疚。 “丁甲神术要好好练,还有戊土真遁,遇事要沉稳……”陆安平细细叮嘱道。 “是,师傅!” 徐龙象兴高采烈应了声。 这《遁甲真经》玄奇,比正一观接触的微末道法强了许多,只可惜只有前两境…….那师傅如何修至第三境? 他憋了一肚子困惑,不敢贸然去问。 “我这身份特殊——” 陆安平没有摆出师长架子,“所以借修罗面具变换形貌……本名则叫陆安平!” 徐龙象听出师傅本名,大半年来也算知道低调行事的重要,犹豫片刻道:“师傅要往长安参加水陆法会?” “为何不带上我?” 陆安平摇了摇头,语气坚定:“这趟行程九死一生,你有继承遁甲宗道统的大任!还有徐家的香火!” 徐龙象见状,也只好悻悻作罢。 “有修行人!” 就在此刻,峭壁后隐隐传来脚步声,陆安平放出灵识,发觉出修行人靠近,似乎往黄陵庙赶去。 “今日也是初一……” 他回过头,只见夕阳斜斜照着,对侧一弯微白的弦月,意识到又是一度黄陵庙墟市。 “当家的,那些散修怎么没个影?往日可一早就乌泱泱的?” “无需多管!宗师弟说清微派门下妖怪护着那小子......还有沅水那场大战,牵连不少!” “师傅就是偏心,你如今也凝丹,不比宗氏兄弟差,怎么还做这些偷偷摸摸的勾当?可怜我儿大仇还未报……” 话音声声入耳,陆安平不由得一惊:果然冤家路窄,黑鱼寨侯绍夫妇竟也到了君山岛。 “看来金须奴伪装清微派,起码将三元观诈住了,怪不得后面没了动静,排教那边也没报复。” “正一派的事也隐约扩散,所以才让侯绍下山打探消息......只是几月不见,这侯绍竟也突破琴心上境,难怪之前受器重,赐下有法宝飞剑!” 陆安平屏息凝神,示意一旁徐龙象禁声。 毕竟整片洞庭在三元观地界上,须得小心些。 “什么人——” 侯绍灵识隔空碰撞了记,顿时觉得对方神魂充沛、简直如渊如海般;然而毕竟在洞庭上,三元观门下怎能忍受? 修行人之间,贸然以灵识探查是大忌,并不只是不礼貌,更有可能暗藏杀机。 胭脂虎闻言,蹭得抽出双刀,警戒地环顾四方。 “贫道陆压!” 陆安平见状,只好宣了声号,扯着徐龙象跃过崖壁。 一纵之下,竟轻易有十几丈高,浅淡云雾汇聚在脚下,他只觉身如轻羽,仿佛要飞到天上。 “道友是何人?” 他摆了个谱,悬空立在八九丈高,身旁徐龙象宛如金刚天王,显出十足的高人做派。 “陆压?倒没听过……” 侯绍泛起了嘀咕,与胭脂虎对视一眼,“贫道侯绍,三元观长老卢钧真人门下!” “久仰——” 那道色如霜雪的斩鲵飞剑,陆安平并不陌生,再看侯绍已然换了身蓝衫道派,于是不咸不淡地道。 “道友是哪一门下?为何以灵识窥探?” 侯绍忍着不忿,轻斥。 “无门无派!” 这回,陆安平说得云淡风轻,带着徐龙象飘飘落下。 “无门无派?” 胭脂虎叉起水桶腰,扯着嗓子道:“无门无派怎么会有腾云驾雾的神通,还有那飞剑?” “陆压道友——” 侯绍接过话茬,“看你背后那剑质地精纯、宝光内敛,即便我三元观,这样好的飞剑也不多……” 说话间,他的脸色变得阴鸷,目光贪婪地望着,随即望空抛过一团红丸状物事。 砰! 砰! 那团红丸跃至半空便炸开,顿时涌出一道浓郁黄烟,半空皆是,连灵气也受到扰动。 “贼寇本色!” 陆安平不禁动了真怒。 自家不欲招惹,没想到这对贼寇夫妇横行洞庭惯了,所发信号,分明是看中震泽剑,向三元观求援以争抢。 叮! 叮! 叮! 瞬息间,陆安平放出震泽剑,与吐着白芒的斩鲵剑交了几记,顿时碎石、木屑四起,在劲风中簌簌作响。 他先前斗过三元观侯绍、宗策,金须奴也提过三元观剑诀的厉害;此刻初学乍练的《无名剑诀》,竟与浸yin已久的侯绍旗鼓相当,不禁有些欣慰。 然而毕竟是三元观地界,他不欲过多牵扯,一旦招来那位卢钧长老,即便宗氏兄弟也不好对付…… 何况胭脂虎一直紧盯着徐龙象! 须得速战速决! “南方丹田,三气流光,荧星转烛,洞照太阳……” 陆安平运起赤章诀,一团拳头大的太阳真火登时涌出,熊熊烧着,径直向两人扑去。 “这是……” 想起去年现身的玄冥宗主乔玄、以及更早苍莽山灭魔之战的传闻,侯绍感到前所未有的惊惧,不禁吞声道: “你是邪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