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金瞳、赤章、震泽剑
识海上，金乌在扶桑木上扑闪着，一个接一个斗大的烫金真文从日轮迸出，构成一道玄奥以极的图景。 “《与日长生册》竟也此刻显现……难道与中阴光明境中所见老叟有关？” 陆安平暗想着，潜藏于记忆深处、长安古道外的老叟最觉神秘，连乔玄、正一天师也没发觉。 忽然，心房太阳真火生出异动，不停跳动，仿佛抑制不住地蔓延开来。 “古怪？” 陆安平疑了声，忙抑住心头升起的躁动，然而太阳真火却蹿动几番，扩散至四肢百骸。 随后，他周身泛起红光，一闪一闪的，有如黑夜里的灯笼，将湖底怪鱼引来。 不过几息功夫，只听砰得一声闷响，云篆所布禁制瞬间爆开。 咕！ 咕！ 湖水涌来，仿佛携千钧之力，陆安平反倒松了口气——有深寒湖水在，压制心头暴戾、躁动也多了层保障。 他默念净心咒，以求灵台清明，同时运转《与日长生册》控火之法，一点点驯服蔓延全身的太阳真火。 “嘎！” “嘎！” 就在此刻，识海中金乌凄鸣了声，陆安平忙分心沉入祖窍，却见扶桑叶所化暖流骤然涌出，径直流向双瞳。 接着，双眼生出一股灼烧感，仿佛被火燎过，然而这感觉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有如露水般清凉。 电光火石间，瞳孔转了转，一团金光从内里涌出，又快速收摄回去。 而肆虐的太阳真火也就此平息，重新回到心房。 “这是……流景金瞳？” 陆安平敛定心神，仍沉入祖窍，便见四个烫金大字高悬在扶桑叶前，这才醒悟。 流景金瞳，乃是《与日长生册》记载的一门神通，难以归纳于道门九艺的范畴，更接近上古大巫、或者大道封真前的道法。 “洞破虚妄、照见本质……倒和道生和尚的天眼通相似，只是修持不同，还更强些！” 他睁开眼，只见原本漆黑湖底似有亮光，百丈范围景致尽在眼底，而这原本须借灵识才能感知。 “既然破境的契机，与日长生册再度显化，还赋予了流景金瞳这门神通……” “天下没有白吃的汤饼！” 眉梢喜色一闪即逝，陆安平不由得沉思起来： “打通九窍初见《与日长生册》，习采食日精的法门；打通玄关，有学到驭太阳真火之法；眼下又有流景金瞳……” “苍莽山魔君究竟有什么名堂？这门功夫又是何人所创？” “当初救下爹娘的老叟，须得是仙人级别——” 陆安平越觉迷雾重重，仿佛冥冥中有人引导，远不止玄冥宗主乔玄、正一天师张伯符这一级数？ 这老叟究竟是何人？ “便是被人作棋子，这长安城也要走一遭！” 他暗下决心，正准备收起流景金瞳，忽然又觉眉心一热，识海中似乎又有动静。 “嘎嘎！” 金乌扑闪着翅膀，似乎兴奋不已，原本悬在扶桑木枝的日轮再次喷薄而出，又是一连串烫金真文涌出： “南方丹田，三气流光，荧星转烛，洞照太阳……” 望着真文尽数显出，又随即投入识海，陆安平心中既惊又喜。 这段真文所化的，名为《赤章诀》，类于驭大块于无形的法门，自然是太阳真火。不仅能分形变化，高深处甚至焚山煮海。 “究竟是谁？” 想起曾经的那声悠长叹息、还有中阴光明境所见老叟，陆安平不禁神魂颤栗，疑声道。 余音在识海中回荡，许久没有反应。 只有金乌扑腾几下，似乎瞥了眼，不知是在赞赏，还是奚落？日轮仍挂在扶桑木枝杈，发出和煦的金光。 半晌后，他从祖窍遁出，湖水冰寒，总算令他冷静了些。 “南方丹田，三气流光，荧星转烛，洞照太阳……” 他默默运起《赤章诀》，随即感到太阳真火萌动了下，仿佛心意相通，跳动的火焰，更透出一股欢喜。 接着，一团焰头从手心跳起，湖水顿时泛起滋滋声响，周围残存的灰鱼如临大敌，疯狂地逃散。 “百丈深的水底，倒显得很美！” 眼前这太阳真火呈灿金，焰心又带一丝纯青，看着人畜无害，宛如一朵黑夜绽放的昙花。 可它是天下万火之源，无物不焚！ 先前天师张伯符借日精轮盗太阳真火，三派高人无不退散，正是天下间至阳至刚之物。 “也好——” 陆安平沉吟着，双瞳中金光闪过，不知望向何处？ …… …… 一枚枚云篆划过水波，纷飞绕动几下，汇成玄妙的轨迹，禁制也就此成形。 修成龙虎金丹，有道法修为支撑，陆安平《上清云雷篆》的功力见涨。 “呼！” 他轻吸口气，从五阴袋中抽出镔铁棍，横放在膝前。 这镔铁棍是从尹奇夺来的，先前修为低微，没怎么用过，只在历山对付三元观宗策施展过，至今刻痕仍在。 心念一转，赤章诀发动，一团灿金火球随即放出，恍如有灵智般，噌得跳入镔铁棍上。 滋滋！ 那火球甫一跳上，便化为一道火线，青黄色焰头扑腾了下，便将那根乌溜溜的镔铁棍包裹。 “起！” 陆安平轻吟了声，镔铁棍应声而起，继而转为通红，却没有立即消融。 “毕竟是千万年沉积的西海玄铁打造……” 他并不着急，催动赤章诀之余，龙虎金丹道法也一并催动，以提纯炼化，增进镔铁棍灵性。 这等炼器手法在中土罕见。 寻常道人炼器往往借助剑炉、以及地脉真火等，单凭元婴所发三昧真火远远不够——极为耗神、导致后续难以为继。 至于寻常腾云境真人，仅有丹火，多半炼制些灵器，连法器也不多见。 金须奴几百年修为，也只炼出上品灵器的修罗面具还是在天师张伯符手中脱胎换骨。 也只陆安平，太阳真火运转如意，才能如此信手拈来。 “滋！” “滋滋！” 真火灼炼下，镔铁棍终于生出变化，原本通红的棍身现出芝麻大小的银灰斑点、深浅不一，正是玄铁中细砂。 这类细砂与玄铁同生，沾染金气，本相仍是土性。 有赤章诀催动，太阳真火缓缓将镔铁棍消融，最终竟呈一团红彤彤铁水，无数银沙从中飞出，簌簌落入洞庭淤泥。 这景象很艳丽，陆安平却没心思欣赏。 他生出种种负面情绪，仿佛顷刻便将眼前一切焚尽，即便有赤章诀，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小心。 “分！” 眼见镔铁棍消融，陆安平知第一步法力提纯炼化完成，当即念头一转，准备成就器形。 修行人惯用飞剑，他先前曾见识不少，如桃花教倚兰剑、三元观惊鲵剑，乃至蜀山白虹剑、应龙宫虬龙剑、神霄道辟邪雷神剑这等仙剑。 又有袁丹期指点，早就成竹在胸。 噗噗—— 真火游走，登时溅起一阵耀目火星，那团玄铁水流动起来，透着令人心悸的青白色。 成就器形这步，往往单独成形、或混合合炼，陆安平只有玄铁，故而先成剑，后续如有合适材料，再一并融入。 凭借强横的神魂，以及赤章诀配合，成形很顺利： 先是剑柄环起，镂刻出金乌图记，底下饰有扶桑叶；剑锋宽约三指、长一尺四寸，隐隐透着云雷纹。 “呼！” 陆安平撤去太阳真火，将剑胚打出禁制，顿时传来啵啵水泡声。 洞庭水波淬炼下，那柄剑胚迅速成形，锋刃也更幽寒闪亮。 “接下来便是赋予妙用了！” 淬火九次，他才将剑胚取回，准备赋予妙用。 这一步最为关键，决定了法宝品阶，炼器之人法力、手法、状态、乃至微妙体会都有影响。 任何法宝，不经此步骤，也不过是一件无从驱用的死物罢了…… “去！” 陆安平将手一指，太阳真火再度飞出，本在淤泥的剑胚顿时泛起红光，剑锋闪耀，映得云雷纹恍然流动。 他不敢怠慢，忙催动龙虎金丹，顿时灵力涌上，接二连三地打出禁制。 “太乙禁！” “少阳禁！” 手指如蝴蝶穿花般，两道禁制先行打出，电光火石间便融入剑胚。 在流景金瞳神通下，剑胚细微变化一丝不落，这让陆安平安定不少。 “灵书紫禁六十四道，攻守相济，果然妙用无穷……” 他一股作气，便打出云灵禁——这是后三十六道禁制之一，能令剑身轻盈多变。 继而是阳钟禁，能使飞剑不失持重。 接着是蚕缚禁！ 莲花禁！ 不知多久，六十四道灵书紫禁尽数打入剑胚，内里灵光闪闪，无数细微轨迹相互作用。 剑锋则更具神采，云雷纹纤毫毕现，尤其剑柄金乌扶桑，恍然如活。 “只差神魂烙印了！” 陆安平喃喃道，有符图化影在、神魂之力强横，一炷香功夫不到，这道飞剑便生出本命相连的感觉。 奇怪的是，先前神魂烙印朦胧一团，此刻竟清晰可见，乃是日轮中金乌翱翔，令他有些讶异。 “这先天符图化影如此玄奇？” 陆安平摇了摇头，便听到一声轻吟，原来飞剑径直往洞庭上方去，搅得水波鼓荡不已。 “此剑隐有通灵，成就法宝位阶；” 他欣慰地笑了笑，“就叫震泽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