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古寺暴乱
就在元妡酝酿片刻准备再次开口之际,静寂多时的燃灯古寺中蓦然起了一阵sao动。 疾风卷动的林浪下,一群衣着奇特,装束罕见的流民们突兀逃窜至古寺。 之所以称之为逃窜,是由于这群人个个神色慌张,面容狼狈,快速由山门跑进后四处乱窜,带倒香炉鼎灰大片,搅散香客无数。 但又像极有预先目标似的,不管不顾般朝寺内禅房深处疾驰而去…… 一时,偌大古寺内,尽是不知所措的游人们和惶恐不安的众寺僧。 “快跑,是流民暴徒!” 有率先反应过来的人高声一喝,整座古寺陷入无边无际的动荡之中…… 元妡也被这猝不及防的意外情况搅昏了头脑。 怎么回事? 是突发状况还是计划有变? 若是改变了原先计划,父亲为何不提前通知自己? 现下又该如何应对? 元妡抬起困惑的双眸,大致扫了一遍慌乱逃命的人群和被香炉烈火点燃的林木。 在浓雾呛鼻之间咳了两把,她转头看向身旁闭目而坐的玄衣男子。 “不知是些什么人,咱们要不先到安全的地方避一避?” 元妡言罢等了半晌,可这男子并没有任何要起身离开的意思,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仍像刚才一样,静坐于石凳之上,不为外界如此恐慌的sao动所干扰。 什么意思? 元妡不觉有些好笑,俯下身来,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下该男子,不确定刚刚是不是听到他说了“避不了”这三个字。 “你还看什么!我家主子都说了避不了!” 一直站立在不远处的赤衫小孩抄着手冷冷看向元妡,眼神中带些敌意。 “方明源,信不信我叫你jiejie收拾你。”元妡做出一副愤愤咬牙的样子。 就在元妡与方明源斗嘴之际,古寺青砖铺就的地板上传来有规律的振幅,像是有大批步调一致的人马齐声赶来。 果不其然。 不多时,便看到一支装束整齐的精锐军队从烟炎烈火中劈出一条生路。 他们沉重的脚步碾过被火烧断的枝木,转而化为齑粉。 强大的气势仿似燎焰侵略袭来。 元妡的心里有些忐忑。 这是谁的军队?现下出没于此又想干什么? 她尚来不及深思,便见这批森然严整的军队分散开来,像得到指令一般,迅速把守住古寺的各个出口,将寺中所有混乱的人群团团围住,不准任何人趁机逃走。 这些到燃灯古寺进香的游客,不过是些寻常百姓,平日里只知一日三餐,耕种劳作,哪里见过这样大的阵仗? 自是心头七慌八乱,吓得腿软,可又不敢吱声,只得暂时听从这些军大哥安排。 整座古寺再次陷入动荡不安,一触即发的氛围之中。 “给我搜!” 领头的宽袍金靴男人一声令下,这些持剑军人立即开始了四下的重重搜寻。 元妡所站的鼓楼与军队紧密围住的寺前广场尚有一段距离,再加上有不断升腾的浓烟遮眼,因此看的并不清楚。 只隐约觉着,他们在找先前那群衣着奇特,装束罕见的人。 她踮起脚,费力朝那边眺望。 越发觉得他们从人群中抓出的,正是那批突兀逃窜至古寺的人。 元妡的脑海间霎时闪现了方才的画面,那批着奇异装扮的人群,似乎又有那么些熟悉...... 他们戴的毡帽,配的抹额头饰,好似之前见过。 是了,元妡眼前一亮,心间已然有了答案。 她悄悄转身,再次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静坐的玄衣男子。 他今日的装束怎么不似以往了呢?他一贯佩戴的白玉抹额去了哪里? 元妡深吸两口长气,摸了摸袖中本不欲揣着的雪青回纹额带,脑中渐渐有了主意。 在持剑军队搜捕完寺前广场的人群后,鼓楼下元妡三人的存在自然也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几名士兵率先跑了过来。 “你们三人躲在此处做什么?” 当头的一人眉头恶煞,挑起长剑指向正对的元妡。 “军大哥。”元妡立即换上了温和的神色,笑脸打着哈哈,“我们只是慕名来此地的香客,累了在石凳上歇歇脚,肯定不是你们要抓的人。” “是不是我们要抓的人,也不是由你说了算。”另一名士兵不满地接口道。 “这个自然。”元妡一边自然地圆着话,一边朝关漌他们递了个眼色,“若大哥没有别的吩咐,我们兄妹三人就先离开了。” 这次关漌倒是很配合,很快起身,与元妡一道朝寺前广场走去。 元妡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坚定了下心志。 她悄悄将手伸进衣袖中,趁着没人注意抽出那条额带,于行走间将其丢掷地面。 “站住!” 果然在刚走出三步开远的地方,重新被他们拦剑逼回。 先前发问的持剑士兵捡起地面上突然多出来的一条额带,在手中细细探查许久,似乎并不太确定。 他身后有人上前与他低语,“这是昱州男子惯佩的额带。” 持剑士兵这才坚定开口,“好啊!” 他冷笑出声,朝身后的弟兄们一挥手,“都给我抓了。” “谁敢!”一旁安静许久的方明源立即跳了出来,挡在他们身前,怒目愤然道,“当朝昱王殿下在此,谁敢放肆!” “昱王?”持剑士兵有些狐疑,但一时又不敢轻举妄动。 他一面打量着他们三人,一面吩咐身后之人,“快去通知严大人。” 未几,一位宽袍金靴的佩剑男人在随行军队的簇拥下大步走来。 元妡在看清来人的面孔后有些讶然。 严绪?他怎么会在这里? 莫非这批优良的军队是殷王部下的? “昱王殿下。” 携来几分傲气的严绪看着关漌,只伸手作了一揖,并不下跪行礼,“我等乃是奉了殷王之令前来搜捕流民暴徒,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昱王殿下多多担待。” “严绪。”方明源抬高声调,直视着他,语气凛然道,“燃灯寺乃是佛教清修之地,在内的,皆是虔诚的避世信徒。诸神在上,隔绝尘世的佛祠圣地,岂容尔等俗民搅扰。” “方小学士一席话说的真是慷慨激昂,让人无从辩驳啊。”严绪jian猾的眼珠一转,含了意味深长的冷笑,“可我们为什么会来打搅燃灯寺的安宁,昱王殿下难道不知吗?” 元妡心里咯噔一声,忙不迭转头看了眼关漌,却见负手而立的他好似并没有听见严绪这句大有深意的话语,只将深沉的目光一直投放于先前那名持剑士兵手中的雪青额带之上。 眉头微皱,不知在想些什么。 元妡移开眸光,抽了抽鼻子对严绪道:“你也知道你打搅了燃灯寺的安宁啊。” “呦,这不是坊市陆公子的未婚妻吗。” 严绪这才发现眼前的女子就是一个月前在坊市中让自己当众难堪的多事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真是冤家路窄啊,怎么样,没想到有一天会栽在我手里吧?” 言罢,他又收了话头,似是想起了正事要紧。 “昱王殿下。”他对着关漌笑得半真半假,宽袍下的双手紧紧握住腰间的佩剑。 “今日寅时,有昱州的流民暴徒私闯殷王府,意欲行刺殷王,后又顺着宁安大道潜逃至燃灯古寺,我等奉命前来捉拿,可巧的是,您也在这里,想必这一切跟您脱不了干系吧。既如此,还请您和方小学士移驾至殷王府一趟阐明原由。” 关漌终于收了一直紧盯着那条额带的目光,点了点头。 元妡不免惊诧,他就真的放心这样被严绪他们带走? 他就不怕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他从此消失? 思及此,元妡再次抬头,重新环顾了一下四周,宛然看见鼓楼最高层的砖塔之下露出了一小片紫色的衣角。 能委身藏匿于顶楼狭小的空间中这么久,必定是位身段纤细之人,又着这么一身妍冶的紫衣,会是什么人呢? 直觉告诉元妡,是她。 是正月十五从天阙坊一路跟着自己,直到平昌坊小茶摊前才止步的紫衣女子。 原来如此,怪不得关漌丝毫不担心甚至于不假思索地就任严绪一行人带走,原来是早已留下了一人去通风报信啊。 已经走出几步远的严绪猛然像记起了什么似的一回头,指着仍站定在石凳前的元妡,口气不善: “把她也给我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