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敲打

    在日暮时分，江天终于又见到了老黄头。

    灰扑扑的衣袍已经薄到能看到麻丝，但是还是洗得干干净净，听说老黄头的老婆早些年就死了。看来是家里有一个勤快的儿媳妇。

    此刻的他，迈着沉稳的步伐，昂扬着头颅，好似一只斗鸡。想来他应该是知道，自己把他叫过来是因为什么。

    这个曾经拉着一群老弱病残，把自己堵在村口买惨，为村子赢得秋粮延后归还的胜利的老头。现在又准备顶着自己，为村子赢来更多的利益。都是为了活着啊。

    待到近了，黄老头一如既往的低姿态，谦卑的说道：“大当家的，您找我。”

    看着这个略显猥琐的小老头，江天觉得甚是有趣。自己以前在工地上干活的时候，打交道最多的便是这些村民。和他们打交道，你永远不要用逻辑和利益去说服他们，只能和他们讲情谊。

    因为单纯的他们是无法分辨，你所讲的利益，到底是在诱骗他们还是真为了他们好。同时勤苦劳作仍只能获得最低回报的他们，活在生存线上的他们，也是最无法承受风险的。所以，维持现状是他们应对一切未知情形的办法。虽然可能因此错过一些机会，但也避免如果赌错了，会绝了全家的生路。

    同时他们也有着最朴素的价值观，只要你的所做所为，被他们的价值所认同，他们却也是最愿意为你付出所有的人。

    “黄老头，今年的秋粮你们什么时候能交给我。”江天装作漫不经心的的样子问道。

    黄老头愣住了，他以为今天江天叫他过来，是谈黄村在这里包揽活计、排挤外人甚至拖延工期的问题。

    来的一路上，他一直在为回答这些事，在心里打着底稿。却不料江天先谈到了秋粮的问题。

    新营寨造起来是慢了些，黄老头也的确私下里让自己的儿子、乡亲们封锁消息、排挤外人。但那些事情，在自己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妥。反正他们迟早会建好这些房子，至于用人，都是苦力活，用哪里的人有什么关系呢？难道别的村子里的人要比我们村里的人力气大？

    要怪也只能怪他们自己，要是他们肯招些村子里上了年纪的老人，人手不也一样足够的吗？自己现在每天还能田间地头的担上两把土，难道又比那些年轻小伙子差多少？

    但是秋粮不是这回事，这是开春的时候，在黄村青黄不接的时候，在黄村人都要被饿死的时候，江天他们送来的救命粮。虽然自己嘴上不说，但是这份救命恩情，着实十分的重。

    黄老头明白，今天的谈话最终还是会绕回新营寨的活计上面。但是来时的那份底气，已经被江天一句话就轻飘飘的拿走了。

    只是这件事还是不能就这样认了，因为这份活计，确实关系到村子里的人，能不能活到明年春耕的问题。不能松口，哪怕是心里再过意不去，也不能。

    黄老头其其艾艾的开了口：“大当家，这秋粮您说过我们可以冬天做工来抵。”

    “那你的意思，现在我招你们进来工钱也可以不用发，粮食也不用发？毕竟都是抵的嘛。”

    闻言，黄老头焦急的说道：“大当家，那会弄死人的。”

    江天笑了笑，和黄老头打趣的商量道：“那就每天管一顿口粮？”

    黄老头听出来江天打趣的说法，面上开始变得五颜六色，可是此时的他，不管是于情还是于理，都已经被江天拿捏住了，良久他认命般的说道：“大当家要我们黄村怎么做，还请直说吧。”

    江天见事情，主动从老黄头嘴里说出来，于是收敛了笑容，正色的说道：“老黄头，年初我见你们可怜，借了你们种粮和口粮，现在同样也是见你们可怜，不要你们交粮食，还招你们做工，还发你们工钱。可是你们黄村这些人，又是怎么对我的呢。黄老头，做人不能，总逮着一个对你好的人来害吧。”

    江天继而又冷眼说道：“你们黄村如果觉得我江天好欺负，秋粮还不上能拖着，营寨上不了人能拖着。拖到你们开春上农活了，再扔下我们这里这一摊子跑回去要伺候你的庄家。那你现在就把你们人都带回去吧，我的营寨可以等，可以迟。但我不能忍下你们这些白眼狼。我还不至于要收你老黄头这份腌臜气。”

    这番重话，使得老黄头六神无主，连忙跪倒在地说道：“大当家开恩啊。”

    江天弯下腰，扶起了老黄头，叹了一口气，说道：“每次我去你们村子，你老黄头总是带着一群老头孩子再那里等着我，这次我说我这有活计，要招工，你却又能突然拉出来这么多汉子，倒也有意思。”

    黄老头听闻，连忙低头摆摆手，示意江天莫要揭他老底。

    江天拍了拍黄老头的手说道：“每次我问，你总说兵役、徭役带走了你们村子的壮汉子。我知道你想扮可怜，博我点同情。也知道怕我见了你们村子汉子多了，要带他们上山，或者有些别的想法，我理解，我也没有多问。”

    “但是黄老头，事情不能总是你们把好处占尽吧？如果你们不想走，也愿意多听我两句，我也有些想法，想告诉你，和你商量商量。”

    黄老头急忙抬起头说道：“大当家请说。”

    “第一个，你们以后不能在我这里搞小团体，排挤外人，对了知道小团体是什么意思吗？”

    见黄老头点点头才继续说道“招工的事情，我也不要王平去办了，就你带人去办，就这几天我要看到人，年轻人。二个，我不管你怎么跟他们说，我的新营寨一个月内要建好。”

    “我知道，你担心我们活计结束太快，接下来的日子你们不知道怎么办。我也私下跟你说说，事情办好了，以后工地粮食管够，工钱照发，肯下大力气，活干的多的人，我还多发一份粮，让他带回去。家里半大的小子也能来工地上工，不过这些孩子现在还干不了重活，所以你把他们交给我，我多调教几年，等他们年龄上来了，我们在这里田亩、产业多了，就把他们安排上去，等寨子上人了，我们招的人手多了起来，平时做衣做袜，洗衣洗被的事情也可以交给你们村里的女人来做。还是那句话，干的好的我养他一辈子。”

    黄老头听完江天的话，颤颤巍巍的再拜：“多谢大当家的。”

    “走吧，去办事吧。”

    临走，江天突然严厉的说道：“我希望不会有下次。”

    送走了老黄头，江天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啧，最后还是要靠忽悠，先把人招进来再说。”

    要是黄老头真的油烟不进，拿自己可真的是抓瞎了，如果真的把黄村的人他们一股脑全部辞退，倒也不是做不到。但是即使这样，也不能保证下一批人，不会出现同样的情况。不如趁着自己对黄村还有点恩情，可以敲打敲打，让他们出工出力，还能无中生有再买点恩情。这样不仅解决了问题，还弄来了一群半大的孩子，自己教上个几年，绝对能教出一群绝对忠诚的中级军官。说不定还能选出一些好苗子。

    想着想着，江天不由得在心中为自己点了个赞。

    望着还空空荡荡的营寨，却仿佛看到了自己生机勃勃，战无不胜的大军一样。

    规矩要开始定了，正好趁着这次的事情。要他们吃住都在营寨，每天统一吃饭和作息。这样工程干完，纪律和组织就都有了，剩下的只要慢慢吸引他们加入进来，就可以把这支工程队，原地转成军队。

    靠什么吸引呢，用修行吗？要不拿下两个地主，搞搞分田？

    江天思索良久，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只能是先走一步，算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