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夜游

    哪怕白天怎么怎么样，也总有人在晚上睡不着。大部分人最终还是选择睡去，还有一部分，选择出去走走。

    我大概是在这两者之间，或者更加不如。我会倚靠着墙或者床，或者什么都好，可以是在房间的任何地方，关掉灯光和手机，锁上房门，然后，把思绪投向一个随意方向。

    有时候会在中途睡去，有时候会在天明返航，无论如何总有收获。

    我也想过，早早睡去。可是，这夜太长，夜色太美，更何况，你怎么忍心让一个热爱旅行自由的人在热闹的夜里困居在孤寂苦冷的小小房间里。

    我也想过，出去走走。实际上我的确这么做过。走在路上不会打断我的思绪，但是行人会，过往的车辆会，无处不在炫目的灯光会，安静的小树林里的无数蚊虫会，路边的水洼也会。有时候真想不通，外面怎么会有那么多危险。

    其实这些都是次要的，我不选择出去是因为不容易回来。不是因为钥匙会丢在石头缝里，也不是因为天黑路滑找不回归路。我知道，一直知道，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再回来又是怎样变迁。就像有些人有些事，过去了发生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白天的一切让人都想逃离，可偏偏逃不得，离不开。不是没有勇气，而是不想失去，因为我们都知道，现在没有在意的很多，都是你不可痛失的拥有。

    忧愁是有那么厚，我来到窗边，把它丢在nongnong的夜色里。还没等转身，就被风扔了回来，扔在我的脸上，扔在房间的角落里，仿佛被嫌弃。耳边是风的数落，我沉默着收拾整理。

    我不理解，和风争论，哪里是有没有忧愁没有悲伤的地方呢？于是我和风儿跳下窗户，来到外面。

    我看见了星空，看见天上人间，看见红尘滚滚。我说好美，然后风不高兴。它说得闭上眼睛。

    我就地而坐，靠在窗边的墙上，去看外面的世界。最开始是吵杂的，耳边的声音没有一刻是干净的。我等啊等啊，等到了夜深人静，等到了万籁俱寂，等到了可以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此一刻，恢宏浩大，仿佛我的全身都在随着心脏的跳动而颤动，收缩膨胀。

    风把我唤醒。我问怎么了。她说我得闭上眼睛。真正美好的事物是要用心去感受的。

    我痛恨自己该死的弱小，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羡慕清风，能够恣意领略四季。

    我闭上眼睛，一下子就飞了出去，穿过山林云海，来到好多有趣的地方。在有趣的地方，当然要做有趣的事。在小水洼里和蜉蝣追逐，在树枝上和毛毛虫赛跑，在飞翔的蒲公英上练习掌舵，在迷宫般的稻田里拜访田鼠。生命本就是奇迹不是吗？

    我问风，会一直如此吗，自由自在。她说，可能吧，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我细细品味到她的哀愁，很淡很远，又很绵长，点上一支烟，就可以完全看见。我可以将它吹走很远，可又会在另一个方向遇见。

    我向她道歉，原来她的忧愁并不见。她说没关系，说我是为数不多愿意亲近她的。我说怎么可能呢，你那么可爱。她说，不是人人都向往自由，他们更愿意只做自己的天使。

    我是后来才理解的。人是很骄傲的，有多骄傲呢？我出了房间，行走一圈归来，被告知不被允许进入，需要把鞋底擦干净。我问为什么？拦者是这么回答的。

    “因为你踩过泥土。”

    从此我死皮赖脸的跟在风的后，在夜里，在曲寒的月光下，在高高的天空中，或是在深深的水里，在蚂蚁的背上，在鲸鱼的怀里，在还有多地方，遇见还有怀念。

    刚开始我还需要解释发呆的理由，现在我只想继续不要停。

    我又一次被风唤醒。我问为什么。她说，现在得睁开眼睛。闭上眼睛是为了睁开眼睛，可以看到不一样的世界。旅行的终点到了，生活还是得继续。

    我不愿，所以总是等待下一个夜晚，等她路过，我好仔细问问清楚，可以再带我一次，再去看看树叶和草莓，花朵和雨滴。

    人生在世，被拒绝是常有的事。我也不太敢追的太远，担心回不来，更担心她不停下来。

    最后是一个人走的，见了很多同样的景色，做了很多做过的事，但是的的确确不似从前。

    当然了，都可以过去了，因为马上就有新的开始了。因为她是风，她给我回应了。

    “你应该学着一个人旅行，一个人回家，这是很难得的经历。还有，我在前面等你。”

    从前我期待夜晚，现在我期待夜晚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