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因为糖，保护你
次日清晨，许十七缓缓从梦中醒来，一夜睡的并不算安稳。睁眼的一瞬间，有些陌生的环境让许十七立刻警惕，单手立即摸向腰间，紧皱双眉，环顾四周。 而手触及到的，只有配带腰囊里一张被汗沁的略有些发皱的糖纸。 许十七自嘲的叹了口气，放松紧绷着的神经，坐在床边，两腿下垂。 多年的漂泊让他习惯性的紧张，回忆起原来腰间装着他全部家当的破包，不自在的甩甩手，忽而听到院子里的风声。 许十七向外看去，发现昨晚给自己糖的少女整拿着竹剑在院里练剑。 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与少女年龄不符的沉稳，竹剑行云流水，鞭打如花，竟已有了几分剑意。 而许十七自然无法感受到那般的玄妙法门，只觉得那白衣少女宛若仙子下凡，下意识摸摸口袋里的糖衣，想起昨晚嘴中那比山里蜂蜜还甜上几倍的东西。 他抿抿嘴唇，一跃下床，将糖纸压在枕头下，披上外衣推门而出。 站在门口，许十七就体会到独属于迎霞峰早晨的清新气息。朝阳初升，紫气东来，几许仙鹤过云，空气澄澈，远方树林数声鸟啼，钩织仙气缭绕的烟火。 早上的雾尚未散去，呼吸还有几分潮气 练完剑倚着院中桃树歇息的宋钦若似感受到了目光，蓦然回首，对着门口的许十七笑笑，说： “徒弟醒了？走走走，吃早饭去啊” “啊？jiejie，我……” “叫师父~”见男孩窘迫，年幼的女孩有些笑意，得意的仰起小脸。 “可是……” “没有可是！吃了我的糖，就得当我徒弟，这就是规矩，我的规矩~” 许十七话没说完，就被宋钦若打断，女孩蹦跳着走到许十七面前，轻弹了一下男孩的额头。 七岁的王钦若比六岁的许十七高了近一个头，站到他面前许十七便需要轻轻抬起头来，看着面前五官精致的女孩。 霞光渐渐升起，迎霞山上独特的景观在女孩身边描出一道金线，女孩与山天同辉，在许十七眼里，似世间最美的风景。 这时宋朝歌从茅屋的方向走来，手里端着两碗的米粥，和几碟素菜。 “都醒了啊，吃饭吃饭，等会十七就要开始修行武法了，若若你也是，刚练完剑去洗洗手，别逗你徒弟了。” “好的爹，我先走了啊。”女孩脆生生的应了一声，冲许十七摆摆手，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宋朝歌见许十七还没动，笑了笑“十七，不用这么拘谨，这里今后就是你的家，我们也都是你的家人。” 家？ 许十七都快忘了家是什么，却还是在有温暖泛起在心头。 男孩轻瘦的脸上渐渐没了刚才那般紧张，应道： “嗯，知道了，朝歌叔叔。” “那就别客气了，不用等你师父，你先吃，今天早上的饭是叔叔做的，你放心……” 宋朝歌话未说完，突然背后飞过一个盘子，精准的砸中他的后颈，瞬间粉碎。 “你放心，你青寒阿姨的美味未来也吃的到的。”宋朝歌立刻改口，有几分无奈的说到。 许十七看面前邋遢道士尴尬的笑着，心中更是温馨，又想起昨晚的粥，瞬间觉得面前食物弥足珍贵，立马坐到椅子上，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宋钦若这时也打理好自己，换下练功时的衣服从屋中走出，坐到许十七旁边。 宋钦若伸个懒腰，然后拿起筷子，不顾形象地一口米粥，一口馒头。 许十七抬眼，看见宋朝歌还站在原地，便问到： “叔叔，你不一起吗？” 宋朝歌笑了笑，还没等他开口，一边的宋钦若就含糊地回应道：“我爹还得跪着去和我娘吃饭呢，许十七，你吃，不用管他。” 宋朝歌立刻厉声反驳：“什么叫跪着！？那叫陪伴，我是陪伴你娘吃饭，怎么能叫跪着呢，陪老婆的事能叫跪吗？” 宋钦若撇了撇他，似乎是对自己父亲的不着调已经习以为常，白了一眼就继续在早饭里奋斗。 …… 吃罢早饭，许十七与宋朝歌在院子里收拾出一个空场，宋钦若从房间拿出一把葡萄干，坐在椅子上，晃悠着双腿看戏。 “十七，叔叔今天教你桩功和引气的法门，是这漫漫武道和仙途的起点，好好看，好好学” 宋朝歌脱去外裳，浑身吊儿郎当突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超然脱俗的仙气和雅典。 他拉开架势足弓绷紧在院中以单腿蹲下。 “桩功是一切武功之缘，桩功成，而方能入武道，入道者皆起与桩功。” “以身为界，以腿为枝，集气入腿，感受周身变化，空气流转中的，便是气。” 说到这，宋朝歌微提大腿，用足尖画圆，空气中慢慢浮动起数点如流星一般的光球，越来越大。 “看好！” 话语落下，光球旋转也随之逐渐加速。 最后尽数归入宋朝歌身体，四下皆静。 许十七看的满脸都为震惊，又有几分熟悉感，身体似乎不自觉的随着宋朝歌的呼吸律动。 “十七，引气是求长生法门，长吐长吸，绵延不绝。” 宋朝歌收好架势，对一边垂手站立的许十七说： “世上每人身边都有气，代表着七情六欲，阴阳调和，气随八卦转，八卦流转也反馈为气。” “先人从未说个修气的终止，因为气的延续玄之又玄，可意会，不可言传。” 宋朝歌面带微笑，目光远望： “十七啊，你虽天生的灵根混沌，但你的混沌却与别人不同，乱中有序，注定不是池中之物。” “未来无限，前路长长~哈哈哈哈哈，未来，未来啊……” 宋朝歌笑笑，又突然叹气，回头看了看吃着葡萄干，笑着的女孩。 “我先走了，好好练，不懂的，问你若若师父就好。” 言落，便拢衣而去，嘴中还念叨着…… “若若，老爹就希望啊，未来还能有个能让你像如今这样开心的人……” 许十七看这哪个莫名落魄远去的男人，随心有疑惑，但也没多想，便试着单腿蹲立，练习宋朝歌刚刚所讲。 “收腿，绷背啊。徒弟别抖啊~嘻嘻” 吃完葡萄干的女孩见父亲走远，就走到院子里许十七的身边，笑容满面地指导，过足了当老师的威风。 中午和晚上都是萧青寒来送的吃食，期间难免对许十七分小脸一顿喜欢。许十七就在院子用足尖点地，修炼桩功，实在累了就席地而坐，和宋钦若聊聊天，宋钦若也美名其曰一直在旁边陪着，时不时吃点东西，看看小虫，数数云层。 日子虽然绵长，可却也过的很快，随着仙鹤又鸣，一日逐渐跌入星光。 …… 今晚的月亮很美，同星星挂在天上，众星捧月，万里婵娟，月光撒在院子，如一虹清泉。 许十七一天累的小腿都有些发抖，躺在床上望着窗外出神，刚要睡着，就发现月光的影子里的房屋上好像隐隐有个人影。 他起身出门，站在院子里，才看清了正是陪了自己一白天的女孩。 “你在干嘛？” 房上的宋钦若听到男孩的呼声，低头望去，冲许十七挥挥手，大声应到： “赏月啊，徒弟，你要来吗？” “我上不去。” “那边有梯子，来啊来啊。” 许十七随着她的手指看去，墙边果然靠墙立着一个梯子，他顺着梯子爬上屋顶，坐在宋钦若旁边。 沉默良久，宋钦若开口说到： “徒弟，很美，不是吗？” “嗯。” 许十七看了看旁边的女孩，女孩脸上带着一种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惆怅。 “徒弟，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就做个假设吧，如果我可以梦到别人的一声，从出生到死亡。” 宋钦若突然开口，目光不再看着许十七，而是投向月亮，眼角有几分泪花。 “在别人都一生里，看到山峦崩殂，看到杀人越货，看到死亡，看到战争，看到一个又一个人死去，一场有一场悲剧。” “我觉得我好难过，又无能为力。”宋钦若继续说着，小小的俏脸写满伤感。 “无数的人都在因为另一个人死亡，无数的死亡都在同一时间发生。” “有的人悄然消逝，有的人走的轰轰烈烈。” “所以，徒弟你说我今后会是个好人吗？” “会为别人而死或者会有别人肯保护我吗？” “我不知道未来的我是什么样子，甚至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未来。” 说到这宋钦若眸子里悲伤更重，低下头，说话声中又多了几分哽咽。 许十七看着面前的女孩眼泪划下，有些不知所措，鬼使神差的伸手擦去女孩脸上的泪。 “之前我在黎阳城当乞丐，有个爷爷和我一起。” “每天都很穷，但是我们每天很快乐。” “爷爷曾经说过，可能我下顿吃的是野菜，但如果这顿是rou我也会快乐，面前的快乐可以让人美好，可未来的黑总是难搞，所以我还是会选择吃好今天的rou，要相信总会有人在下顿陪你分享。” “爷爷死前，跟我说这天下乱世，不快乐，不成活。总会有人为你负重前行，为你任重道远。” “所以今后肯定会有人和你一起面对世界的啊~” “青寒阿姨，朝歌叔叔，或者我都会尽最大努力陪你的。” 许十七郑重的回应，字字清晰，字字铿锵，又觉得有些许尴尬又补充道： “虽然，现在我们还不算熟，可今后谁知道，毕竟我吃过你的糖，也是你打徒弟，我肯定会保护你的。” 宋钦若泪眼朦胧，听到这话破涕为笑，嘟着嘴说： “谁要你保护，先把你桩功练好了，再说，我是你师父诶，要保护，也是轮不到你来，倒时候，你都是我罩着的。” 许十七见宋钦若不像刚刚一样满面愁容，也憨憨的笑笑，没有回答。 “走吧，徒弟，咱俩下去。” “嗯好。” …… 下了屋子宋钦若用袖子摸了摸泪残余下的泪痕，问到： “十七徒弟，今天练了一天桩，累不累？” 许十七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张口道 “不累。” “真的？我可不信，今天下午你小腿都哆嗦了吧？别以为我没看见，等着啊，给你拿点丹药。” 说完一路小跑，进入自己的房间，不出一刻就从屋里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小的瓷瓶。 “给你，为师送你的”宋钦若小手一挥，假装大方的向许十七递出 “谢谢。”许十七看了看精致的瓷瓶，抬头看了看宋钦若，笑着说。 宋钦若也笑笑，女孩挥挥手转身就跑向自己的房门，边跑边喊着。 “晚安啦~徒弟，记得丹药不能多吃，早睡早睡。还有今天我哭不许说出去，要是说出去了，让我知道，别怪我不客气了啊~倒是候可没你好日子过。” “嗯，我会烂在肚子里的，晚安。”许十七笑容未减半分，冲宋钦若的背影挥了挥手。 回到房间，许十七盘膝上床，从瓷瓶中倒出一小粒如羊脂白玉一般的药丸。 轻轻含在嘴里，许十七便感受到自己酸痛的腿竟出奇般的有些松弛，呼吸顺畅，气息平和，他缓缓闭眼，如若仙境。 不知何时睡着，许十七睁眼，却发现自己还在梦里，四周都是朦胧，面前竟面对着坐一道黑影。 精神诡异的清醒，许十七却明确的知道这是自己的梦境。 面前黑影气息微动，正是宋朝歌今早所展现的入气法门，许十七只觉得道义盎然，呼吸越发澄澈，想张口询问，却无法发出声音，只是觉得周身的空气都在流转越发迅速，周围的朦胧雾气越发化为流光。 光源逐渐合一，聚在一点，满目花白，突然眼前一黑，不知如何，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