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的怨女（1）

    “在同个屋檐/有两个房间/在不久以前/两个女孩子之间/未来之前/面对这个世界/是甜美的冒险/藏匿的小心愿/能否一一实现/扬起头看着天/两张固执的脸/我们彼此怀念/在隔壁的房间/似水流年/还有多少时间”车厢里放着《我和上官燕》，讲述着在外打拼同租一个房子的两个年轻女孩，一起渡过那艰难的岁月。

    我静静地坐在窗旁的位置上，看雨滴仿佛伴着轻快的音乐在玻璃上跳舞，然后又舒缓地流淌而下，把玻璃外的世界渲染成一副印象派的动感画面。这样的雨天容易让人想起往事，我不禁回想起去年这个时候，也是这样的阴雨天，我和一个女孩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奇特诡异的故事。

    去年这个时候，我刚找到工作。武汉的秋天，阴气沉沉，连绵的秋雨搞得人憔悴不堪，特别是对于我这种需要租房的人而言。家在武汉的我，却需要租房，只因为武汉这座特大城市，庞大横跨长江，而小如蚂蚁的我，家住青山，却在沌口上班，穿越一座城市，居然坐公交需要2个小时。只好急急在网上寻找租房信息。找到一家，价钱谈好后就搬了进去。

    这是一套2室一厅，价钱却只有一室的价钱，包租公说是因为自己急缺钱，于是要求我一次性付了一年租金。我想想好像很划算，于是就成交。心想自己可以做二房东，岂不是白白租房。

    这套90年代建起的居住区，如今已经显得像一个贫民窟。灰色的房子外面挂满了空调主机和衣服，单元楼梯里又脏又黑，每家窗子上的灰尘堆积的防盗网又把整栋房子包的像监狱。对门的住户是似乎是90年代的下岗家庭，每天白天两口子在麻将室打麻将，晚上则去夜市摆摊，连孩子都拉到夜市上当帮手。于是到了晚上，我一个人住这种灰尘堆积的旧宅，连对门都没有人，似乎太阴森了一点。管他的，划算就行。

    来的那一天，我和对门打了个招呼，两口子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笑了笑，问我住多久，我说一年，两人对望了一下，女的便问我钱付了没有，我说付了一年的租金，他们的表情更加怪异，便不再说话，我便离开了。

    新单位是一家研究院，女生少得可怜，我初来乍到，和大家还没有熟悉，每天看着别人说说笑笑，觉得好生寂寞。想起以前有男友的日子，每天晚上都要和他打好久的电话，而如今，他远在外地，似乎把我忘干净，分手时那么坚决，再找他只得臭骂，我只能一个人在这边哭得肝肠寸断，毕业了我们一起失恋。

    每天便一下班就回家，守着包租公那台已经有十几年寿命的电视看韩剧和湖南卫视，看汪涵在里面逗乐，看何炅和娜娜在里面跳来蹦去。坐在这90年代的房子里，装修也是90年代的风格，天花板角上的所谓雕花石膏条积满了灰，地上是花色粗糙的地板砖，家具则是那个时候手工打造的木头本色的家具，陈旧的木黄色调，我仿佛又回到了初中时候的自己，看着电视一个人在那里傻乐。不对，那一间没有住人的房间似乎有东西在响，一下一下的，也许是老鼠吧。晚上睡在那潮潮的被子里，似乎不怎好入眠。梦中好像有女人在哭，房间里面好像有人在晃来晃去；又好像回到初中的家里，每天坐在书桌前面写作业，听着许茹芸的歌，幻想着甜美的爱情。

    一夜没有睡好，第二天去上班，挂着两个黑眼圈。办公室里和我一个格子的男同事小张看着我说：“美女，是不是昨晚没有回家？”我赶忙解释：“新租的房子，可能有点择床、”小张笑道：“你是美女，可要保养好啊。”我无语。就我还美女。估计这里的男的在这没有大商圈的经济开发区待久了，看见女的都觉得好美。

    一连几天，夜夜都可以听见空屋里偶尔传来轻响，我觉得好奇怪。于是便走到那间空屋面前，轻推开门，只见一个女孩披头散发的赫然蹲着那里，我吓得魂飞魄散！问道：“你是谁？”嗖的一声，女孩消失了，我汗毛都竖了起来。赶紧逃离这个鬼屋，一路跌跌撞撞的跑下来黑乎乎的楼梯，来到热闹的大街上，给同事打电话。小李：“美女啊，我在逛街呢。”小文：“别怕，肯定是你的幻觉，我今天累了，不想出去。”小张：“美女，想我了？”唉，怎么办，在这个生活了20多年的城市里，我突然觉得好孤单，回家吗？第二天上班得把我累死，5点就得起床。我不禁想到了前男友，以前孤单的时候会在他怀里睡一晚上，可如今他在另外一个城市，再也不管我死活，更别提吃饱穿暖。好奇男子会薄情至此，百年修得的共枕眠也不过是过眼云烟，转眼就忘的小事。最后我找到一家小旅店，睡了一晚上。

    第二天去上班，一天都做不好事情。满脑子的混乱和恐惧，说给同事听，他们都笑我是幻觉，说我日本鬼片看多了。

    下班后，天空还明，我偷偷走进那个房间，满是灰尘的房间里面空无一人。我来到女鬼蹲着的位置，原来是个大柜子，她蹲在那里干嘛呢？我于是也学她的姿势蹲了下去，原来柜子下面有一张照片，女鬼原来是想把那个拿出来啊。照片在里面有点深的位置，我拿个扫把把照片扫了出来。这似乎是一张上个世纪90年代末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女孩穿着那个时代流行的松糕鞋和大喇叭裤，烫着那时代流行的离子烫，从发根烫起的那种，直直的顺发很配女孩瘦瘦的脸型，女孩看起来很柔美，目光深邃，仿佛潮湿的百合。男孩也穿着那个时代流行的阔脚裤，梳着分头，鬓角留得好长，帅气的脸上带着稚嫩。两人甜蜜地依偎在一起。

    哎，又是一个为爱痴狂的女子。我叹惜着。

    终于明白晚上那如同老鼠打洞的声音从何而来，原来是因为她为了拣到照片，用头碰撞到了大柜子。

    我帮她把照片放在了柜子外面的地板上。心想她晚上也许会看到。

    晚上很快便到来，我蜷缩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等待着幽灵的来到。房间的门静静地开着，我忍不住用被子紧紧包裹住自己，咬住嘴唇盯着门口。时针滴滴答答地移动，墙角的阴影似乎藏着诡异，楼梯上传来的每个脚步声都让我心惊rou跳。突然，那间空屋里传来一阵抽泣，是个女孩的声音。低低的，压抑的，悲伤的，就好像很多因为恋人而痛苦的女孩一样，让我忍不住想起自己因为爱而痛哭长夜的岁月。

    我突然想到，去偷偷看看如何。于是蹑手蹑脚地躲在空屋的门后向缝隙里张望，只见那个女鬼抱住照片蹲着地上似乎在抽泣，突然，她抬头朝门看了一眼。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瘦削的脸庞上眼球突出，舌头吐出了一半。但是仍旧可以看出就是照片上那个女孩。我吓得大叫一声，女鬼嗖的一声不见了。我赶紧从大门跑了出去，心跳加速地跑着，不敢往后看，一直跑到人声鼎沸的大街上。大排档挤满街道两旁，烧烤的烟雾弥漫，孜然香气和香辣虾的香气混合在一起，我惊魂未定地站在那里。“小姐，吃不吃烧烤？”“小姐，来盘锅贴吧。”我抬头一看，卖锅贴的正是对门的那一家子。

    邻居那俩口子吃惊的看着我，我定了定神，拉住女的问道：“那个屋子闹鬼是么？”女的说道：“哎，那个屋子是晚上会传出声音，所以每次租进来的人住了2天就闹着要搬走，屋主整天为这个和租户吵架。那天我问你，你说你都付了一年租金了，我也不好说什么了。小姐，你胆子真大啊，居然住了这么久，你是我见过住的最久的了。我们住在对门，也受不了，没办法，穷，搬不了啊。只好在家里供观世音菩萨，祈求保佑我们。”我顿时觉得心里憋慌，难怪人说便宜的房子不能租不能买，赶紧打电话给屋主，居然关机。邻居男的说：“小姐，估计那个人因为经常因为租房吵架，专门搞了个手机租房子用，租出去了就关机。建议你还是明天去拜拜菩萨，然后把那房子转租吧。”

    可是这生更半夜的，我一女子，上哪里去？又去小旅店？夜夜小旅店？我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又自己走回了那间鬼屋。声音已经没有了。我把电视开着，把所有的灯开着。就这坐了一夜，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于是赶紧梳洗打扮后去赶班车。一路上昏睡着颠簸到了公司，小张看见我还是嘻嘻哈哈的：“美女，是不是夜生活太丰富了”我笑了笑：“我租的房子闹鬼”小张一惊：“吓我啊！”我说：“要不你跟我一起去看。”小张打量了我一下，坏笑道：“你说真的啊？”我心想还是算了吧，省得怨鬼没赶走，色鬼又来了。

    下午请假到了归元寺，千年丛林香火旺盛。我在门口买了几束香进去拜了拜佛祖，又拜了拜观音。心想佛祖啊，我没做过亏心事，求您别让我受苦啊。

    出来归元寺，门口一排算命的看着我。一个声音传来：“姑娘，您脸上阴气很重”我随声望去，是个老头子，长长的胡须，好一副大仙的样子。真像古装剧里面的情节，我心想。

    于是我来到老头面前，问道：“您看我这是怎么了。”大仙看了我一下，说道“姑娘您最近恐是离鬼太近，导致身心憔悴。”我问道“那如何能解。”大仙说：“买我的符咒，100元一个，定能消灾”我心想，见鬼，就那破黄纸卖那么贵，哪天我自己去印个一百张，见人就送，气死你。

    回到家之后，才发现手机上掉在了办公室。心想，这下好了，万一真的出事，110都打不了。干脆一趟2个小时的公交回到了青山的家里。mama见我一脸憔悴，还以为是工作累的。做了好多好菜给我吃。

    一个周末过去。星期来到办公室拿起手机时，发现上面赫然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前男友的。

    赶忙打电话过去，却只听见电话那头一阵不耐烦的声音：“没什么事，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在博客上sao扰我。“心灰意冷地走回家，空屋里面的低泣又一阵阵传来，自己也忍不住大哭一场。想到自己最困难的时候跟着那个男人，他当初那么穷，也不嫌弃他，如今他找到外企高薪职业，却立刻甩了自己，还恶言相对。想到这些，还真不如被这个鬼害死好了。就这样抽泣了一个晚上，和空屋的鬼哭此起彼伏，仿佛暗夜里的破旧的长笛和断弦的二胡，低低的嘶哑的缭绕，欲断却又不绝。最后就那样体力不支的睡去。

    第二天，太阳照满房间，仿佛又是很清新的早晨，屋里的家具都安静的立在那里，阳光照在老旧的黄木家具上反射出柔和的光晕。楼下飘来热干面的香味和过早嘈杂的人群声。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于鬼同居有一个多星期了。

    我发现自己活得好好的，这个鬼她似乎并没有想害我。更多时候，她只是像个为爱伤神的小姑娘。她以前晚上出现，只是想拿到那张和恋人的合影。而如今，她晚上只是一个鬼待在屋里看着照片哭泣。

    我突然想，难道鬼从来不害人，只是人被鬼给活活吓死的么？

    也许吧，毕竟鬼也是人变的。他们带着生前的哀怨在这个人世间继续游荡，我们对于他们而言不过也只是陌生人而已。

    我恍惚地来到公司，将电脑屏幕定格到一个文档，做出一副工作的样子。脑袋里面却盘算着应该怎么办。把那间房租出去么？算了，不要害别人了，何况我也不是吵架高手。要不真的买个符咒把女鬼给怯除？也许可以试试。

    下班以后来到归元寺旁的那个算命大仙那里，大仙得意地看着我笑，脸上写着四个字“如我所料”，我郁闷地看着他，他没等我开口就说：“小姐，我这个符咒是相当的灵验！您只要买回去，贴在门上，任何恶鬼马上会魂飞魄散！”我问道：“然后那个鬼就消失了还是去投胎还是去阴间？大仙道：“魂飞魄散，永远消失于人世间。”我突然动了恻隐之心，心想如果符咒有效的话，那个女孩子，虽然鬼魂和我一室，却从未害我，只是日夜为旧情哭泣，我怎么能够这样害别人了。如果符咒无效，那我不是被骗了。

    我又问：“那要是不买符咒，鬼魂怎样才能消失呢？”大仙说：“那恐怕得等到周围或者她的晚辈有小孩出世，她再去投胎了。小姐，你就买我的符咒，保管绝对有用。包退包换。”我说：“算了吧，我不要了。”起身就走，大仙挽留道：“小姐，看你面善，9折优惠怎样？8折？”我心想，无论是灵还是不灵我都不买的好，于是头也不回的走掉了。大仙还在原地大叫：“50元一张！！跳楼价！！”

    我只希望那个女鬼，可以好好的投胎转世，忘记前世的情怨。我觉得她不会害我，因为她只是一个想念恋人的女鬼，只是躲在那个旧房的角落里哭泣悲伤的魂魄。

    这种感觉好奇怪，我是想挽留一个女鬼的生命么？可是人死了不是就没有生命了？可是那个女鬼，她是死的，灵魂却还在这世间游荡。她有思想，有感情，有哀愁，我禁不住把她当人一样看。这世上有的人，有血rou之躯，却没有感情，没有爱人的快乐也没有失爱的悲伤，只是一堆堆移动的rou体和血液而已。

    回到家里，打开电视，心里平静地等待这哭泣声响起，奇怪的是一晚上过去，并没有什么发生。时针依旧滴滴答答地走着，楼下的大排档人声鼎沸又转入寂静，只有暗夜里不知谁家的狗在叫唤，愈发衬得夜的寂静和空旷。我松了口气，又觉得有点失落，好像失去了一位同居室友。早上起来，推开空屋的门，只看见那张照片静静地躺在地上，埋在灰尘里，就像10年前的爱情早已经化为尘埃一样。

    下楼的时候，发现有家人在请喜酒，满屋子的热闹和喜庆。客人进门就说“恭喜，生了个千金，脸蛋小小的，白嫩白嫩，肯定是和mama一样的瓜子脸，漂亮妞。”我好像已经明白了。庆幸自己没有买回符咒，否则不是自己被骗钱就是让一个可以转世投胎重觅幸福的女孩魂飞魄散

    我突然好羡慕她，毕竟她已经转世，忘记了前世情缘或者会和前世恋人再度相逢，但是我还得背负着今生这满心的伤痛继续在这个人世间流浪，不知何时才是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