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幕

    如果说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有什么惊喜的话，那么偶尔出现的小变动就足以让这些麻木的人兴奋半晌。

    那位士兵早已经是大家的熟人，很久之前开始，他每天都会拿上那令人生厌又让人带着些期待的物价告示贴在告示牌上。

    人们总是希望有一天他能带来些好消息，但他每天都让人失望。

    于是人们说：“哦，那个令人讨厌的官差又来了。”亦有母亲指着他的鼻子教训孩子：“不好好读书以后就让你去贴告示。”

    孩子们常常吓得大哭，士兵并没有说什么，仍旧是每天拿着一份物价告示贴在告示牌上，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或许也没有人想知道。

    今天他拿了两份告示。

    牧遥站在远处观望，只见士兵立在告示牌旁，左右手各自攥着两份告示。他神情肃穆，似乎在等待些什么。

    人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对于朝九晚五的人们来说，在这午间的休息时间来看看今天的物价算是他们为数不多的消遣。不过他们可没有太多时间陪他在这等待：“喂，你贴不贴啊……”“有毛病吧，我还有好多事没做呢……”

    士兵不言，只是静静的等待。又过了半晌，远处的塔楼上的报时钟被敲响，士兵如同等到命令的机器，转身开始贴告示。

    人们都不急了，甚至有些小兴奋，前赴后继着要去窥探这从未出现过的“变数”。

    士兵慢条斯理的贴完了告示，紧接着熟练的从一旁的人群缝隙中溜走，于是人们一窝蜂地涌上。牧遥一如既往的懒得去挤，不一会，前面便有人去他所愿地大声念了起来。

    其中一张自然是物价，和昨天相比竟然没有太大的变化，这让人们不禁欣喜，转而更加期待起另外一张告示的内容。

    这大概是个神奇的定律，当人们知晓一个好消息之后，往往期待听到一个更好的消息。

    北方联合.人令.第一号

    时人纪元一百三十年，驻国界总领事代祥报，自盛铸器镇守以来国界安宁，近日黑雾有重新活动之迹象，侵蚀已蔓延至众舍利塔外百里不足。经各方领导商议，决定即日起招募国内十六岁以上二十五岁以下青年前往国界处镇守……

    再者，此次召集危险程度巨大，望应召者深思熟虑，成功入选者，每月给予报酬一万，家属即日入住帝郡，享受最惠待遇，若应召者身陨国界，无论何职位，均予家属抚恤金十万……

    此后便是一系列的优惠政策。

    人群又炸开了锅，不少年龄已过的大叔不由大呼可惜，自己全家上下一个月累死累活，不过一千余收入，若是真的入选，姑且不论那每月一万的报酬，就算是运气不好战死，那抚恤金也能让家人过上些许好日子。

    牧遥在人群的最后默不作声，他不像那些所谓的大人一般只关心钱，毕竟他从未有过钱。

    国界震荡，联合招募的却是少年少女，无论是从心智，实力还是哪个方面都难以比肩正值壮年的成年人们。这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再加之告示上明确说出的“极度危险”，看来这之中大概有些蹊跷。

    不过，就算是牧遥，也不由心动。

    那一年牧遥九岁，meimei牧芷五岁，父母一反常态的带着兄妹从帝郡来到这偏远的小城游玩。

    本以为会是段快乐的回忆，可当兄妹二人沉浸于游玩的喜悦时，父母却消失不见。

    雪下得很大，六岁的阿芷攥着mama刚买给她的糖葫芦哭泣，而牧遥却显得很冷静，不停的安慰着meimei。他早已经听到父母夜间的谈话，他知道这是个什么结果。

    兄妹二人被遗弃了。如同一千多年前这个国家被神明遗弃一般。他一直认为，这个国家从来不需要神明，竟然被别人遗弃，那他也不需要依靠任何人。

    然而现实总是喜欢给人一巴掌，他带着meimei在城里住下来，刚开始确实是段煎熬的日子，他们也曾几次沦落到捡垃圾为生的地步。不过幸好这座城里的人大抵都有些好心肠，靠着他最不喜欢的方式，他们姑且也是熬过了几个寒冬。

    直到长大了一些，他们开始干一些能干的活，虽然过得并不好，也不至于饿死。后来牧遥找到了在采石场工作的活计，牧芷的身体却一天天的差下去，最近已经到了淋个雨便会大病不起的地步。

    这不是牧遥想要给阿芷的生活，每每看到别家的小女孩被父母领着去学堂，去游玩，而她却只能在家给人缝补衣物以赚取家用，他总是暗地愧疚，自己的能力不足，没办法给芷好的生活，他终究认识到了这一点。

    于是他想要寻求出路，不过在这个麻木的小城里，他如同溺水的人，手脚慌乱地四处乱抓，却终究抓不到任何东西。

    现在，一颗稻草出现在他的手边，至于抓不抓，他心底大概有了答案。

    今晚牧遥特意下了个早班，买了二两平时想都不敢想的猪rou，刚进门，芷已经在生火烧灶了。

    “说好的这两天就我来做饭了，你得好好静养。”牧遥说着接过阿芷手中的木柴。“你在外面忙了一天，哪还能让你回来没饭吃呢，”芷笑了笑，面色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虚弱。

    “对了哥，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嗯？这是rou吗？哇，你捡到钱了吗？”芷的眼睛泛着光，柳叶般的双眉上下挑动着。

    牧遥捏了捏芷的圆脸：“你看你，这两天都瘦了，脸都不圆了……”说着就双手揉了起来。

    “哎呀！”阿芷咕囔起来“我不是小孩子了哥。”牧遥只是嘿嘿地笑。

    “啊……好饱，哥，咱们都好久没有吃过rou了……”“阿芷，哥有件事得跟你说一下。”

    “你想去读书吗？”牧遥拨弄着手中的小木棍。“当然了！我做梦都是都是坐在学校里读书，如果我能够去上学，我一定……”牧芷忽然停住，她何尝不想去上学，不过，她不想再给哥哥増添负担了。

    牧遥只是一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如果我告诉你，你明天就能去上学了呢？”

    阿芷望着遥，昏暗的灯光下，遥的脸上三分不舍，四分愧疚，还有几分无奈。她的心思自幼灵敏，大概能察觉出端倪，她伸手抓住牧遥的衣角：“哥，你别吓我，你绝对是捡到钱了对不对……我明天会再去找事做的，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阿芷……”他还是决定说出来“我已经报名去国界戍边了……”

    芷拉着遥的衣角的手显得如此无力。天上的繁星沉默不语，一只鸫鸟在房梁上叽喳地叫着，如同一个报幕者，昭示着什么的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