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来姝哭的太可怜了,像小孩子一样。 韶柏看着觉得自己也要流泪。 他原本是很淡漠的。 他架着胳膊把她拎起来,这才看到她裤子也破了,沾着尘土。 韶柏腾出手帮她擦眼泪。 “不哭了。” 这是韶柏第三次看到她哭。 第一次,在他家,那扇落地窗前,夕阳沉沉的。 第二次,是因为他自己,下雪的天气,在那家叫奥崎的店门口,她埋在自己怀里。 第三次,就是现在。 他好像总出现在她难过的时候。 不知道是要分担,还是别的什么。 遛狗的大爷看她摔得严重,赶紧给他指了社区医院的位置,韶柏也没多做停留,立马就抱着人去了。 天色晚了,雾蒙蒙的,彭肆辰躲在阴暗的角落,看着韶柏抱着来姝越走越远。 社区医院里值班的是个年轻护士,拿着东西帮来姝处理,边弄边说 “摔得有点严重了,尤其是膝盖上,还是要注意安全,最近要忌生冷,酱油最好别吃,勤换药……” 护士叮嘱的很仔细,韶柏在一边听的很认真,末了护士看到韶柏,又特意说一些要注意避光之类的。 来姝手上膝盖上都上了纱布,这会儿坐着,安安静静的。 她不明白,岳芊羽为什么能那样。 以前她总问,你知不知道mama爱你? 经常问,好像得不到来姝的回答就是不爱她。 她也说没有人比我更爱你,可她又总做一些让人觉得费解的事。 韶柏看她不说话,于是蹲在她面前。 来姝看着他的眼睛又想哭了。 “为什么他们总这么奇怪,一边说爱我,一边又伤害我。” 韶柏听她带着哭腔的声音觉得五脏六腑都纠结在一起。 关于这个问题,他也没有答案。 他思索过很久很久。 因为宁晚枝告诉他,‘爸爸肯定是爱我们小柏的,每个人的爱都不一样,有的人很直接,他们是勇敢的人,有的人很温吞,他们是内敛的人’ 她还说,‘你爸爸只是不善言辞’ 于是韶柏摇摇头,“我不知道。” 他看着来姝的眼睛,眼神里是一样的懵懂。 就这一下,来姝眼泪又下来了。 “她今天来,让我跟她走,让我丢下我爸爸跟她走。” “她说的那么轻易,就像当初她丢下我一样。” 外面又开始下雪了,天阴沉的不行,就像人重重叠叠解不开的心事。 那么重,那么悲伤,让人觉得累,也觉得难过。 韶柏推门的时候来姝正在打电话。 她还在哭。 哭着说今天她一个人回去以后发生的所有事。 韶柏没有进去,他站在门外静静的听。 一边觉得懊悔一边又觉得可怜。 那些让人在意的事都太复杂了,从小到大都困着他,像沉在海底,也像陷在沼泽。 没有人不痛苦,这是出生到长大一直伴随着他的东西。 他以为别人的都是好的。 别人的家,别人的爸爸mama,别人的生活。 他以为只有自己在无边无际的黑夜里煎熬,以为别人都过得好。 其实不是这样。 有人和他一样落难。 那么难那么难那么难。 为什么就不能清明些。 让我们都好过。 他们隔着扇门,一道墙,在各自的痛苦里自渡。 你说我是月亮,要清明美丽的挂在天上。 我说你是光,要带我从黑暗的深渊里走出来。 十八岁的少年。 单薄却又挺拔的肩膀。 韶柏脑袋后仰咬紧了牙。 窗外的雪不要命的落。 昏暗的光线。 他在心里做出黄金一样的承诺。 我要和她一起,走出所有悲伤和痛苦。 朝着所有开心和快乐。 从这一刻起,我愿意真正的,好好的生活。 在这天之后,他们俩度过了非常安静的一段日子。 来姝再也没有哭过,反而有了很多笑容,甚至有时候会逗得韶柏忍俊不禁。 他们俩个只要在一起就会快乐。 烟花也少有人放了,在来姝一时兴起的那天他们一起在门口的院子里玩了仙女棒,然后又一起讨论等到春天的时候院子里要种些什么花。 日子总过的很快,今天就是期待已久的元宵灯展了,来姝的伤也好的差不多,大块的痂掉了之后露出粉色的新rou。 来姝总觉得痒想要用手去抓,韶柏又不知道从哪儿弄来带孔的轻薄护膝,让她抓无可抓。 原本柑橘味的洗发水用完了,于是韶柏去买了新的回来。 粉色和淡蓝交汇的包装,拿起来一看,樱花味儿的。 “韶柏!” 韶柏正蘸着墨写‘何事秋风悲画扇’,听到来姝喊他就应一声。 关于韶柏会写毛笔字这件事,是来姝无意间发现的。 物理题总是很难,韶柏抄英语课文的时候来姝抬着头在书房四处打量,接着就看到了书房墙上挂着的一幅字。 本来以为是外面买的或者谁送的,接过定睛一看发现落款有个‘柏’字,来姝顿时觉得‘上善若水’这四个字从没像今天这样让她受益匪浅。 她惊喜的问韶柏,韶柏就当场给她表演了一个行云流水。 看的来姝叫一个心醉神迷。 虽然韶柏不说,但从那天起,他每天都要抽出四十分钟练一练自己的毛笔字。 “这个樱花味是你选的吗?”来姝探出半个身子问他。 韶柏放下笔走过去,“不是,是导购员推荐的,她说女孩子都喜欢樱花。” 来姝想起来那支粉色小猫伞。 “嗯,淡淡的,很好闻。” 说完来姝转头往楼下走,韶柏一路跟她到卫生间。 来姝疑惑,“怎么了?” “我帮你洗。” 自从来姝告诉他想做什么要直白的告诉她的时候,韶柏这种直白的情况就越演越烈。 从一开始的‘我可以帮你……?’ 到后来的,‘我想帮你……。’ 再到现在的,‘我帮你……。’ 这是好的改变吧,来姝想。 “好呀。”她说。 湖蓝色的毛巾搭在韶柏肩上,来姝躺在沙发上,奶白色的盆放在小凳子上。 房子里温度很高,韶柏穿着一件黑色无袖,说不上宽松,但也刚刚好。 从来姝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他的喉结和一点锁骨。 来姝躺着,总不敢把脑袋真正放下去,脖子一直撑着特别难受。 韶柏感受到她的僵硬,声音沉沉的说,“放松。” 来姝还是绷着。 “没关系,我手在拖着。” 来姝看男生喉结上下滑动,接着自己放松了下来。 空气里弥漫出淡淡的樱花香气,来姝的嘴唇粉粉的,就在韶柏眼前。 又用了一次护发素,水换了几次,韶柏用那条湖蓝的毛巾包住来姝的头发帮她坐起来。 毛巾的味道很干净,韶柏总把他洗干净后晾在阳台。 外面有人在放鞭炮,来姝帮韶柏做甜点。 平板上放着雪媚娘的制作教程,来姝手上切着草莓和芒果,还要偏头去看韶柏。 他前两天才理了发,本来是碎发,蓬松的很好看,现在是短侧分,额头都露出来,更好看了。 “来姝。”韶柏喊她。 “用刀的时候要小心。”他伸出还沾着糯米粉的手捏住来姝下巴让她转回去,然后接过她手里的瓷刀继续切,怕她又活泼,切到自己。 来姝摸着下巴上的糯米粉想说什么,电话又适时响起。 聂相思说要一起去吃个午饭,然后去逛一逛,再去灯展。 这样的日子当然是要和朋友们,喜欢的人在一起。 或者是和家人。 早上来姝打了电话给远在纽约的来晟,祝他元宵节快乐,又多讲了一句爸爸早点回来。 这是来姝第一次直白的对来晟表达出思念。 自从上一次来姝哭着打电话给来晟后,父女间的关系似乎奇怪的亲近了一些。 天气不好不坏,来姝的心情却很好,韶柏做了两盒不同口味的雪梅娘,两人收拾好,去和聂相思傅维英会合。 到了地方,傅维英看见韶柏脱口而出一句卧槽。 “没想到啊,我们韶柏换了发型这么帅啊,谁让你换的,都把小爷我的帅气比下去了。” 来姝在一边骄傲的举起手,没错是我。 聂相思,“确实,以前是撕漫男,现在是撕漫男来到我身边。” 聂相思说着,露出一抹羞涩的笑。 “哎聂相思做人怎么能这么见一个爱一个,这不行昂” “怎么不行了,我如花似玉,我就要见一个爱一个!哎姝姝韶柏快来,这家菜馆真的非常非常好吃!” 两个人打打闹闹的走远,来姝去握韶柏的手,回头一看发现他在笑。 表情做的不大,但很明显可以看出来是在笑。 可能因为眉毛的关系,他有一双很凛冽的眉,很好看,给人感觉也很锋利,鼻梁又很挺,眼尾稍稍翘着。 笑起来有种莫名的张扬和痞气。 来姝看着,说,“韶柏,你笑起来很坏。” 闻言,韶柏挑眉去看她,好像没听清,于是他的表情又好像在做勾引。 来姝呼吸一窒,上前一步,四指伸进他黑色休闲服的衣领里,压着他上半身靠近自己。 然后嘴唇贴着他耳廓,吐气如兰。 “韶柏。” “我说。” “你笑起来好坏。” “像在勾引人。” 韶柏的面目身形本来就是优秀的,可他并不多关注,从来都埋头走路。 今天的他大概真的很酷。 人人都在讲他貌美。 本来没什么好在意的。 坏的话我都全听过。 可耳边潮湿的气息和香味。 什么? 听见了。 原来是 汹涌澎湃的面红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