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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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北方来的风在黑暗的夜中叫嚣着，很是刺耳。 它们拍打着各家各户的窗棂门扉，像一个个醉鬼一般，无礼且粗野。 书苑中灯火通明。 那是易星辰的功劳：他为整个王宫所有的宫殿廊下都配备了齐全的照明系统，令王宫中的人在夜间的时候也可以像白天一般正常行事。 只是当这透亮清澈的光芒落在书苑台阶上坐着的易泽帆背上的时候，却为他添上了几分“无处可归”般的莫名孤寂。 隆冬寒夜，无雪，风依旧冰冷刺骨。 易星辰的照明系统没有温度，被冷风包围着的易泽帆似乎是感受了到寒冷，像小时候那般搓了搓手，但很快就放弃了。 这风对他来说不冷，而他的手也搓不热。 已经，不一样了啊。 易星辰依旧试图躲在柱子后面躲避吹来的寒风，只是见着在书苑灯光下有几分莫名孤寂的易泽帆的背影，也不由得放弃了这番其实并没有多少作用的行为，上前几步，站到了易泽帆身边。 “哥，你是不是还是挂念着那个，九灵？” 易泽帆没有什么反应，又沉默了许久，这才开口。 “呵，为什么这么问？” “当初回来建立华国，四处征伐扩张领土疆域什么的，不是因为你想要帮助九灵么？” “好像，是吧。” 易泽帆声音略显慵懒，似是有着几分想要逃避的意思。然而这一次还不等易星辰追问，易泽帆一改刚才的语气，几近懊恼地继续说着。 “但，她前进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我真的，我真的追不上啊。” “那最后一次？” 易星辰看着有些烦躁的揉着脑袋的易泽帆，稍稍停顿，这才继续问道。 易泽帆自然是知道易星辰问的是送九灵离开算不算最后一次帮她，他这一次并没有什么犹豫。 “那就是最后一次了。”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维持这个华国呢？” “带着亭瞳常箐躲起来，过个安逸的生活，反正你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易泽帆听着，默默扭头望向了灯火通明的书苑。 书苑的灯光之中一大一小两道人影，分别是被常箐勒令前来罚抄课文的易亭瞳和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玄玥。 没有什么多余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呼啸寒风中那笔毫与纸面之间“沙沙”的摩擦声持续不断。 “亭瞳现在不是挺好的么？” 易泽帆转过了头。 “可是树大招风啊！就算我和你真的一统了整个混元界，那混元界之外的呢？他们一直都在啊！” 在易星辰的警示中，易泽帆却反而释然了。 “是啊，我大概心里还是有她。我也不清楚这究竟算是一见钟情还是见色起意，我真的真的，忘不掉啊！” “我真该讨厌她，她左右了我太多的决定了！” “无所谓了，梦想终归只是梦想而已。心中有个遥不可及的女神，与妻儿平淡一生，这两者之间，并不冲突吧？” 恍惚间，易星辰总觉得眼前的易泽帆真的不是从前的那个易泽帆了。可真要他说出如今的这个易泽帆究竟有什么不同，除去物理意义上的机械身躯之外，他也说不出什么了。 易星辰一直相信易泽帆总有一天能从迷茫之中出来，而现在的易泽帆，似乎是直接越过了迷茫之后的清晰而变得太过清醒了。 易泽帆从小就没有与易星辰打架过，仅有的几次吵架，也都是以易星辰的胜利结尾。所以对于易星辰而言，易泽帆虽然在名义上是自己的哥哥，但他却从未在易泽帆身上感受到过任何兄长的威严。 可这一次，面对这格外“清醒”的易泽帆，易星辰竟然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而面对这样的未知恐惧，易星辰近乎本能的先“下手”为强。 “底层指令，关机！” 易泽帆身上顿时传来了一阵电流的嘈杂声，随后，易泽帆便宛如被冻结了一般僵住了。 “哥。” 易星辰揉了揉脸，尝试性的呼唤道。 若是少年易星辰在此，他肯定会冷笑着说“机械都已经关闭了，装载的程序也关闭了，怎么可能回话？”，这样一来，他也能够见证到那“脱离”科学的那一幕。 易泽帆的身躯依旧僵止不动，可那身躯之中竟然却传来了一道略显空灵的声响。 “干嘛？” “按照这个世界的理论，灵魂是一个人的根本，意识只能附着在灵魂上，而想要于世诞生，则需要rou身作为灵魂的载体。因此，哪怕rou身死了，只要灵魂尚存，便有复活的机会。” “可一个灵魂是可以诞生多个意识的，而我们所知的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实质上应该是不同意识之间的交流。所以，一个人的意识，才是这个人存在的根本，灵魂只不过是意识存在必须的载具！” “哥，你的rou身与灵魂俱毁，本应该随着灵魂破碎的意识却保留了下来。” “所以？” “对于科学而言，你们所说的灵魂是人脑活动时产生的脑电波。所以，只要我能够弄出与你脑电波相符合的电波，就可以制作出你的灵魂，再想办法将你的意识附着到新的灵魂上，你就可以真的活了。” “那如果我不想呢？” “那我就将你的意识上传到我的数据网络之中，也就是我和另一个我发现你的地方。” “数据网络虽然与脑电波不同，但同样也是电磁波形，你既然会被吸引，就一定可以存在，之后就是机械塑体，藏身于网络之中，控制机械身躯现世。” “这是另外一群疯狂家伙的设想，他们把这叫做，机械飞升！” 易星辰面容兴奋得略显狰狞。 只可惜现在他并没有穿着他那一身白大褂，若如不然，现在的易星辰就是妥妥的一个疯狂科学家形象。 “可我只想要爸爸变回原来的样子！” 清冷悦耳的嗓音之中蕴含着几份悲怆，流淌着落下的晶莹的光被不懂氛围的冷风卷起，甩到了因为过度兴奋而浑身燥热起来的易星辰的脸上。 温热的泪滴被风带走了温度，轻轻地点在了易星辰的脸上。 这其实并不算什么，最多，有点凉而已。 可对于易星辰来说，却像是被冰锥捅了一个窟窿，透着凉，发着疼。 “小叔！我要爸爸！” 易亭瞳手中的纸页被风胡乱翻动折叠，书苑中光芒的照耀下，纸页之上时密密麻麻的黑色。 易星辰现在只敢看着易亭瞳手中的那张抄得满满当当的纸页，他从来没有那么担心害怕过。 “我知道，我会把我哥变回原来的样子的！” “易星辰，你这样的行为会引起阴阳不平衡的！” 伴随着易亭瞳身后传来的玄玥清朗的声音，一柄巨大战刃的黑影迅速从书苑散布在外的光芒中掠过。 “关我屁事！” 仅仅是黑影出现的瞬间，易星辰便已经握住易泽帆腰间屠龙剑的刀柄，在战刃黑影落下的那一刻拔剑出鞘，与落下的巨大战刃对撞在一起，霎时间，气流荡荡，平分秋色。 “玥姨！不要打我小叔！” 纸页纷飞，易亭瞳竟然顶着仍在对撞处四溢的狂乱气流试图抓住震颤中的屠龙剑与战刃。 这样疯狂的举动自然是吓得易星辰和玄玥同时收起了手中的兵刃，玄玥立即上前一步，将易亭瞳护下。 “星辰，你说的机械飞升，其实就是另一种形式的永生吧？” 在双方陷入沉默冷静的时候，易泽帆那空灵的声音却又是在那僵硬的身躯中飘了出来。 “但你也知道的，我不可能选择永生的。” “至于你说的第一个，其实还是你的猜测和设想对吧？” “哥，我肯定可以实现那个设想的！” “但是不知道要多久是吧？” “我肯定……” “星辰，我觉得你应该明白的。生命因为有限而脆弱，但也因为有限而美丽不是么？” “成千上万个岁月下来，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变成陆盛风那样的疯子么？我承认我有时候是有点疯，可陆盛风那是真有点毛病。” “我可不想那样。” 其实易星辰一直都知道易泽帆会这样选择，只是这样的选择，易星辰并不太能接受。 而现在易泽帆都亲口这样说了，易星辰便再也没有坚持的理由，脸庞中的不甘也终究褪去，鼻息渐缓，逐步冷静。 易星辰回到了易泽帆的身边，将屠龙剑收入了剑鞘，抓着“易泽帆”的后脑勺正准备打开，重新启动这具机械身躯，却别易泽帆叫住了。 “别在亭瞳面前弄这个，给她留点念想。” 易星辰这才停下了动作。 被玄玥护着的易亭瞳挣开了玄玥的怀抱，来到了易星辰身边。 “小叔，我爸爸，在里面对吗？” 易亭瞳抬起脸问着易星辰，背着书苑的光，易星辰看不清易亭瞳表情如何，但那轻轻的泣声却依旧足以令易星辰无法言语，只能是微微点了点头。 “瞳瞳，放心吧！爸爸还能陪你很长一段时间呢！” “乖，去睡一觉。” 易泽帆空灵的声音从机械身躯之中传出，易亭瞳认真的听着，擦了擦脸。 “好，爸爸晚安！” 声音微颤，易亭瞳也不等易泽帆回复便回到了玄玥的身边，拉着玄玥的手离开了这里。 一道光束破开冰冷的夜空，易亭瞳远远地注视着光束亮起又熄去。 “玥姨，我想要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