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燕约莺期

    南京，镇远镖局。

    后院西厢房是小姐闺房，说是闺房，其实是个单独的院子，一个丫鬟端着一盘点心走上秀楼，韩莹莹已经回家两天了，镖局三爷见宝贝侄女回家，只顾高兴，一句责骂的话也没有，两天来更是好吃好喝待着，催婚的事更是一句不提，这才早饭刚过，又命丫鬟将新作的点心送到小姐秀楼。

    韩莹莹刚用过早饭，正坐在镜台前把玩沈剑秋送给她的玉佩，眼中万种柔情，偶尔又痴痴发笑。忽听得门外叠指弹窗，丫鬟说道：“小姐，我来送饭后点心了”

    韩莹莹赶紧将玉佩收到匣中，道：“进来吧”

    “小姐，这是三老爷特意让人去街上买的，生怕厨子做的你不喜欢”

    韩莹莹一看，是一叠酥皮枣泥糕，问道：“我三叔在做什么？有没有提成亲的事？”

    “三老爷在书房写字呢，司徒家前几日来过，这两天也不见来了”

    “哦”韩莹莹拿起一枚点心，却没心情吃，又放下了。

    “小姐，司徒家家大势大，二公子司徒元修又跟你一起玩大，青梅竹马，你怎么就不愿嫁呢？况且司徒元修仪表堂堂，知书达理，这样的相公打着灯笼也不好找啊。”

    “你喜欢你去嫁”韩莹莹道：“跟他从小玩到大，我只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哥哥”

    “可我见他对你可不是兄妹之情，去年他跟司徒庄主来做客，他看你的眼神呆呆痴痴，我们几个丫鬟在背地里可是笑了半天”

    “就知道胡说”韩莹莹坐在桌边，用手撑着下巴，看着窗外说道：“反正我要是嫁人，也要嫁个自己喜欢的”

    丫鬟笑道：“小姐不愿意嫁他，莫非已经心有所属？”

    “呸”韩莹莹脑子里突然冒出沈剑秋的模样，脸上一红：“没有！如果真等不到自己喜欢的，我宁愿设个擂台比武招亲算了”

    “可是，小姐与司徒家的婚事可是过世的二老爷与司徒家约好的，昨日三老爷也让人去仁义山庄告知小姐回家的消息了，恐怕今日司徒家就要来了”

    韩莹莹一听，心中又是十分惆怅，心想这次婚事肯定是躲不过去了，一定要想个法子搅合了。

    正说话间，又有一个丫鬟快步跑上二楼，一进韩莹莹闺房便喘着气说道：“小姐，仁义山庄的庄主来了，正跟三老爷在大厅喝茶”

    韩莹莹心中叫苦，估计今天又要被逼着嫁人了。

    想了又想，韩莹莹心道：“看来只能再离家出走一次了，三叔啊三叔，你可别怪我”

    “你们下去吧，我有点困先休息一会儿”

    丫鬟们下去后，韩莹莹将房门关上，从床下摸出一个包袱，包袱打开，是两套衣服，一套是青色男装，之前离家出走时穿过，后背破洞已经在客栈补好了，一套是沈剑秋送的粉色小袄与青色马面裙，韩莹莹换上男装，从梳妆匣中拿出玉佩放到怀里，悄悄走下楼来。

    西厢房的院墙靠着大路，韩莹莹轻身一跃翻过墙头，开始了又一次离家出走。

    韩莹莹翻过围墙，落下时才看见一个人正靠墙站着，而且刚好在自己下落之处，眼看自己就要踩到那人脑袋。韩莹莹人在空中已经停不住，只能急喊：“闪开！闪开！”

    那人影听到呼喊，赶紧向旁侧身一躲，韩莹莹紧贴着那人落到地上，站立不稳，那人赶紧伸手将韩莹莹搂住。

    韩莹莹此时男装打扮，被人搂住心中大惊，伸手便打了那人一耳光。

    那人叫道：“痛！你怎么打人？”

    韩莹莹终于看清那人长相，愣住了。

    “韩莹莹？”那人正是沈剑秋。

    原来沈剑秋昨日与三位大哥苏州分别，便马不停蹄直奔南京，昨晚半夜就到了南京，在客栈睡了一晚，今天一早就来到镇远镖局大门口，可犹豫半天不知道怎么跟守门说，便来到后院，正犹豫要不要翻墙去见韩莹莹，没想到韩莹莹从天而降。

    眼见朝思暮想的人近在咫尺，两个人都不由得都呆住了，只直直地看着彼此，好一阵才明白眼前的人是真实的。

    过了好久，沈剑秋突然意识到自己正抱着韩莹莹，赶紧将手撒开。韩莹莹也发觉自己被抱住那么久居然没有推开他，两人的脸齐刷刷的红了。

    韩莹莹红着脸问道：“你不是去报仇了吗？鬼鬼祟祟站在我家墙边干什么？”

    沈剑秋红着脸挠了挠后脑勺，说道：“现在不用报仇啦，你说过，我来南京找你，你就带我逛南京的”

    韩莹莹含羞带笑：“今天？”

    “没空吗？”

    “有空！你等我一下，我换件衣服，你去后门等我”

    韩莹莹走开两步，一下又跃上墙头，沈剑秋只听墙内有个少女惊道：“呀！小姐！你这是什么打扮？”

    “嘘！你小声点！”

    见韩莹莹翻入墙内，沈剑秋依韩莹莹所说前往镖局后门。

    镖局后门有条小胡同，沈剑秋靠在后门旁，呆呆回忆刚才的场景，总有一种虚幻的感觉，可韩莹莹的体温仿佛还残留在手臂上。沈剑秋抬起手臂，做出刚才搂住韩莹莹的姿势，痴痴地回忆刚才的场景，仿佛还能闻到韩莹莹身上的胭脂香味。

    吱呀一声，后门开了一个缝，韩莹莹弯腰从门缝钻了出来，看到沈剑秋正一个人伸着手做搂抱状，脸上又是一红。

    韩莹莹此时换上了沈剑秋送她的衣服，粉色小袄，青色马面裙，脸上薄施脂粉，美艳动人。沈剑秋不由得看呆了，韩莹莹笑道：“傻子愣什么，快走，带你逛一逛南京城”

    南京是明朝陪都，此时旧紫禁城已被洪水催毁，但市井依旧繁华，两人结伴信步闲游，一路从三山街走到国子监，又到北市街吃南京烤鸭吃了个痛快。见天色不早，二人才依依不舍返回城南镇远镖局。

    路上，韩莹莹低头许久，说道：“我爹在世的时候，已经私自给我跟司徒家定下婚约，司徒家现在他们就在我家里跟我三叔说话”

    沈剑秋心情突然低落，居然差点忘了这件事，道：“你愿不愿意嫁？你若不愿意，我去帮你说！”

    韩莹莹笑道：“你怎么说？说自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

    “就说你不愿意，不能逼你嫁人！”

    韩莹莹低声道：“如果这么简单就好了，父母之命，我怎么反抗”

    “那就说”沈剑秋想了一想：“就说，你要嫁我！然后我带你走”

    韩莹莹羞涩一笑：“呸，谁要嫁你这傻子”

    “骗他们啊，先稳住他们，然后你跟我闯荡江湖，想嫁谁嫁谁，谁也不能逼你！”

    韩莹莹低下头，眼睛里少了刚才的光芒，沉默许久，强打精神笑道：“不管了，逼我嫁人我就再离家出走，直到三叔不逼我为止”然后便低头不再说话。

    两人都沉默下来，一路无话。

    快到镖局后门，韩莹莹对沈剑秋说道：“傻子，我到家了，你别过来，别被人看到”韩莹莹虽然脸上带着笑容，眼神中却充满寂寞。

    沈剑秋刚要说话，突然一个中年人从后门小巷现出身来，大声喝道：“莹莹！你又乱跑！”

    来人正是镇远镖局三爷，原来三爷送走司徒平后，有话对韩莹莹说，却发现韩莹莹不在闺房，问丫鬟得知韩莹莹偷偷溜出门玩去了，便在后门等韩莹莹回来。

    三爷看到韩莹莹身上穿着没见过的衣服，身旁有一名少年，心中一惊，厉声道：“莹莹，这是何人？你衣服哪来的？”

    韩莹莹低头不敢说话，沈剑秋傻乎乎的道：“我是她朋友，衣服是我送她的”

    三爷脸色铁青，上下打量了一下沈剑秋，道：“你随我来！我有话问你！”声音充满威严，让人不敢拒绝。

    韩莹莹心中叫苦，可沈剑秋却满不在乎，面不改色地跟三爷进了门。

    三人一前两后来到书房，三爷让伺候的丫鬟仆人退下，走到交椅边坐下，紧皱着眉头看着二人。韩莹莹垂手而立低头不语，沈剑秋却不懂礼数，也学三爷找了个位置坐下。

    “你莹莹怎么认识的？”

    沈剑秋便一五一十将经过讲了出来，说到韩莹莹衣服被撕破才买衣裳送给她，三爷的脸色已经差到极点，像随时要一掌打死沈剑秋一般。

    “你们两个”三爷环视二人，低声道：“可有越轨之事？”

    “三叔！”韩莹莹又羞又气，抗议道

    “什么是越轨之事？”

    “就是”三爷支支吾吾：“男女授受不亲”

    沈剑秋韩莹莹同时想起两个个时辰前在墙边不小心搂抱的场景，不由得同时脸红了。

    两人异口同声道：“没有！”

    三爷狐疑地看着两人，虽然察觉两人神色有异，但也不敢追问。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我叫沈剑秋，住在…山上”

    “看你体格，你是习武之人？哪个门派？”

    “没有门派，三个大哥教过我一套刀法”沈剑秋突然想起跛道人也教过自己心法，便又补充道：“还有个道士，也教过我”

    三爷大失所望，心想如果这人是个青年才俊，就随了莹莹所愿，没想到是个山野村人，随口又问道：“你刀法叫什么名字？”

    “荡寇十刀”

    “荡寇十刀？！你说你姓沈？”三爷一惊，赶紧又问：“你爹叫什么？”

    沈剑秋想了想，虽然大哥叫自己不要透露身世，可韩莹莹家应该没问题的，就回道：“沈文山”

    此话一出，三爷双眼瞪得如铜铃一般，颤抖地说道：“沈文山？聚贤庄沈文山？！”

    “是啊”

    “怎么可能？！聚贤庄已经被灭门十五年，你怎么活下来的？”

    “我三个大哥养大我的”

    “三个大哥？叫什么？”

    “赤面鬼、马面鬼、无头鬼，这都是外号，可我问他们真名他们也不说。”

    “太湖三鬼？！原来是他们把你救了！”三爷眼圈一红，猛然站起身来，一个健步走到沈剑秋身边，一把将沈剑秋抱在怀里，失声痛哭道：“苍天有眼！苍天有眼！”

    沈剑秋心中无限疑惑，不懂这个中年人为何痛哭。

    韩莹莹也摸不着头脑，站在一边，歪着头，看一向严厉的三叔哭得像个孩子。

    半晌，三爷收起伤感，抓着沈剑秋的手，说道：“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三爷跟两人讲起当初如何遭遇劫镖受重伤，聚贤庄如何救自己一命，讲到聚贤庄因那趟镖被全家灭门，又是眼眶一红。

    “十五年来，总觉得对不起沈大侠全家，如果不是我们那趟镖，也不会给沈大侠招来杀身之祸。如今得知沈大侠后人还在世上，真是苍天有眼，苍天有眼！以后镇远镖局就是你家！不要客气！今晚就在家里住！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沈剑秋道：“尽管提？”

    “任何事情！只要我能做到的，赴汤蹈火！”

    沈剑秋看了一眼韩莹莹道：“那，不要让韩莹莹嫁给那个司徒什么的”

    韩莹莹脸上一红。

    三爷一愣，大笑道：“好好好！”转头对韩莹莹说道：“本来今天司徒家来我这里就是商议婚事暂缓的事情，你若不愿意，哪有逼你的道理？”

    寒暄一阵后，三爷喊管家备上酒席，三人吃完饭，三爷又让人将东厢房打扫干净，吩咐家仆以后将沈剑秋当自家人看待，从此东厢房就是沈剑秋的住处。沈剑秋的行李跟刀还留在第一楼客房，便说好第二日收拾好行李再搬过来。

    沈剑秋告辞回了客栈，韩莹莹回到闺房，又坐到镜台边，拿起沈剑秋送的玉佩把玩，心中还是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自己不用嫁司徒家了，沈剑秋要搬到家里住，以后能天天见面了，三叔又十分中意他，两家又有渊源，将来说不定还要把自己许配给他，想到此处，又羞又喜。

    沈剑秋晚宴多喝了几杯，回到客栈，倒头便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沈剑秋刚起床洗完脸，只听门外有人敲门，听声音又轻又低，一听便是女子纤细手指叩门，喜滋滋地想：“一定是韩莹莹来接我了”赶紧整理衣袖，快步去开门。

    门外果真是一名女子，只见这女子身穿青色的丝裙，红丝锻的抹胸，身披一件半透明纱衣，酥胸半露，鹅颈雪白，锁骨分明，通体透香，眼中带着迷离的笑意。

    “得知聚贤庄庄主沈文山的公子光临鄙号，真是不甚荣幸”

    正是第一楼大老板，阿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