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介意的人（上）
“罗子凡？”认出躲在楼梯角落里的人，程浩然不由自主地叫出了他的名字，“你怎么在这里？” “子隽在上面呢。” “小泽呢？” “睡觉了。” 程浩然吁了口气。 “李波这王八蛋真不是个东西，收了礼就说收了礼。把小泽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一顿骂，说他这几年不够努力，被淘汰不奇怪，叫他联系几个考研的学长学姐问经验，准备研招考试。” 程浩然听得燃起一团火：“有毛病吧？这不就是欺负老实人么？” “我就站在办公室门外，听得我都要气炸了。后来我忍不了了，想冲进去怼他几句，你猜怎么着？门锁了。”罗子凡说话的时候一直攥着拳头，手背上的青筋凸起，蜿蜒得宛如长江支流，“我就站在办公室门外骂他，结果被院务主任训了一顿。” 程浩然翻了几个白眼。相比之下，外院的辅导员到面试前一个上午才通知他面试安排的cao作都显得君子不少。 “早听说李波不干净，想不到他吃相这么难看，距离保研名单公布还有四个月，就按捺不住了。子隽说，明天查一查那几个人的简历，举报到校长那里。” 程浩然长叹一声，目光落到罗子凡手里的烟上。 “你还有么？” 罗子凡从兜里掏出一支，递给他：“到外面吧，屋里太明显了。” 程浩然看了看门外越下越大的雨，点点头。 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程浩然与罗子凡的嘴里各叼着一根烟。 “你什么时候也开始抽烟了？”罗子凡问。 “我都抽多少年了。”程浩然说。 “你才多大？” 程浩然哈哈笑：“比你大。” “大三天，不算大。” “大三天怎么了？在韩国，大三天你也得叫我一声前辈。” 罗子凡上下打量他一眼：“真好意思。” 程浩然哑然失笑，嘬了一口烟卷，想起自己下午时的言语，夹下嘴里的烟，诚恳地说：“子凡，下午真是对不起。” “你对不起个屁。”罗子凡被他这句话呛了一下，“对不起的应该是李波。” “陆淼……我们之前吵架了，今天中午和好，我就把日子给忘了。”程浩然继续解释道，“下次一定给你们补回来。” “不用，我一想就知道，”罗子凡轻快地笑了笑，“上次吃饭，你们一坐下来就开始搞小动作。陆淼怼你，你也不说话。后来吃草莓的时候，不知道怎么非把你给推开了，之后你们大眼瞪小眼的，谁也不对谁说话。我们猜你俩可能有矛盾。今天你说要约会，我跟子隽还挺高兴的，这下可以少安慰个人了。” “你们在这坐着干嘛？”柔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清冷得仿佛来自月光。 程浩然回头，见是张子隽，往旁边挪了挪，拍了拍空出的位置，招呼他说：“子隽，快来坐。” 张子隽坐了下来，看了看他们手里的烟，对罗子凡斥责道：“你把念卿都传染了。我老是说你不要在宿舍里抽烟，小泽看到你好几回，万一他也学你抽烟，你罪孽可就大了。” “抽烟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吧？你思想能不能与时俱进一点。二十几岁的人了，还像高中生似的。” “就你是成年人。”张子隽瞥了罗子凡一眼，欲言又止。 “小泽还好么？”程浩然问。 “我看他睡着了，就下来了。屋里关着灯，黑漆漆的不舒服。”张子隽说，“我听子凡说你们好像和好了？” “上次我们那么明显么？”听他也这么问，程浩然有些惊讶。 “小泽都看出来了。”张子隽说，“我们好不容易想到用爬山撮合一下你们，你们可好，挖野菜的时候干脆分拨。念卿，你住院的时候把陆淼累坏了，你不报答她也就算了，还对她那么生分，小泽都觉着你不是个东西。” 程浩然听得哭笑不得：“打住，我现在不是认识到错误，改邪归正了么。” 正说着，手机滴滴一响，程浩然拿起看了看，是陆淼发来的，她已经到公寓了。与此同时，程浩然的肚子也咕咕响了几声。 罗子凡笑了：“你们不会都饿着肚子吧？” 程浩然红着脸点点头。 张子隽责备罗子凡：“你要是不打电话，他们何苦饿着肚子跑回来。” 罗子凡举起双手，一副投降状：“都是我的错，我这就上楼给苏老板拿点吃的。” “你慢着，”张子隽拦住他，转对程浩然说：“你赶紧回公寓给陆淼做点吃的，小泽都睡着了，一会你上楼换衣服搞出动静，会吵醒他。” “我伞在陆淼那里。”程浩然说。 “我上楼给你拿伞。”罗子凡站起来。 程浩然心中一喜，但还是虚情假意地客套了一句：“算了算了，陆淼叫我今天住在这里，公寓里有泡面，她知道怎么吃。” “滚回去。”张子隽毫不客气地说，“这么大雨天把女孩子一个人丢到公寓里，你就是这么认识错误的？” 程浩然一听，乐了。 罗子凡侧视他一眼：“看他这熊出，早就想跑回公寓了吧？” “我看是。”张子隽补充道，“估计脚底板都痒了，一会他站起来的时候你看看，屁股上是不是写着‘放我回去’。” “好家伙，这么煎熬你早说啊。还像模像样找我要了根烟，难为你克制这么久。我看看，啧，烟都要被你给咬断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程浩然哈哈笑道，捶了他一下，“少废话，上楼给我拿伞。” “这就现原形了，苏老板？年轻的情侣真是如胶似漆，一到晚上就饥渴难耐。” 程浩然这才听懂他们兄弟一唱一和说的是什么，吐出一句凝炼的粗口，便站起来向罗子凡发动进攻：“看你整天都想点什么？嗯？嗯？嗯？” 罗子凡一身肌rou哪里是吃素的，他笑嗤嗤地防守了一会，便转为攻击态，很快便让程浩然落了下风。二人扭打在一起，嘻嘻哈哈的声音惹来了宿管大爷的一声断喝： 干什么呢？！在宿舍楼里打架！ 被压在墙上的程浩然见状赶紧趁着罗子凡晃神的工夫窜出来，向大爷解释他们不是在打架，只是在开玩笑。张子隽出现在宿管大爷的身后，看到眼前的景象，窃笑一下，站到他们中间，证明他们的确没有什么矛盾。 好好说话，年轻人不要动不动就动手！ 三人点头哈腰一阵，终于把大爷请回收发室。 “我怎么感觉自己像被高中的年级主任抓到违纪？”程浩然幽幽自问。 “那你们高中的年级主任话挺少的。”罗子凡撇撇嘴，夸张地模仿起宿管大爷的语气与神态，“干什么呢！打架？嗯？打什么架！年轻人不能打架！” 张子隽踹了他一脚，递给程浩然一把雨伞：“我在二楼都听到你们叽叽喳喳的打闹声了，小泽问楼下是不是有人打架，我说是两条狗吵起来了。” 程浩然哈哈地笑了：“汪汪。谢谢子隽。” 话音刚落，罗子凡俯身要扒他的裤子，程浩然赶紧转身挡住，向后一连退了好几步：“对舍友耍流氓？变态！” “你慌什么，我就是想看看你屁股上写字了么。” “滚。” ——啊？他真的这么干了？ 当程浩然把罗子凡的罪状如实控诉之后，陆淼嘴里的面差点喷了出来。 “你们感情好得真吓人。” “打住打住打住！”程浩然双手做成交叉状，“什么意思嘛，什么叫‘吓人’？” “字面意思啊，让人感到恐惧。” “你想到哪里了？我们可不是那种关系，子凡也不是那种人。” “我说什么了把你吓成这样？” “你……”程浩然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反驳，只能蔫下来，撅撅嘴表示不满，“切。” “来，张嘴。”陆淼挑起一点面条，递到他的嘴边。程浩然嫌弃地看了看她，乖乖张开嘴，“吸溜吸溜”嗦了一大口。 “水煮方便面真难吃。” “啊？我觉着还挺不错。” “应该是煮的时间太久了，面条软得过分了。” “煮的面就这个样子啊，不要那么高要求啦。”陆淼说，“泡的面有嚼劲，但是泡面的汤不好喝。煮面虽然会把面泡软，但是汤很好喝啊。” “那不如下次你负责把面泡开，我煮汤算了。” “不嫌麻烦你可以试试。”陆淼举起面碗呷了口面汤，抽出纸巾擦嘴的工夫，忽然想起还有正事要安排，便假装成随口的样子，继续问道，“今晚睡哪？” “睡外面啊。”程浩然随口答道，顺手还递给她一张湿巾，“下巴上沾了片菜叶。” 陆淼挑挑眉：“你之前可是住卧室哦。” 程浩然正端起碗喝汤，听到陆淼的话狠呛了一口，剧烈地咳嗽好久，才腾出一口起来，怯生生地问道：“我不会……对你做了什么吧？” “那倒不是。你想得美。” “吓我一跳……” “你脸红什么？” “我呛着了。” “看你的样子……好像很排斥？” 程浩然差点又呛了一口。他顺了顺气，白了她一眼：“我现在又不在自己的身体里，我们在这里如胶似漆、翻云覆雨的，算谁的？再说了……” “嗯？” “你才二十岁，二十岁哦。哪能整天想这些东西……” 陆淼不搭他的话，只是斜着眼似笑非笑地盯了他一会。 又说：“跟你说个事情。” “说咯。”程浩然喝光碗里的汤，又扫清陆淼剩的碎面，起身准备去洗碗，“你不会怀疑我对你***吧？” “不是这方面……那个……我问了自己的综测，我们辅导员说，保研应该问题不大。但我……我想放弃，像之前跟你讲的那样。” 程浩然把碗重新放到桌子上：“你要放弃？为什么？你得重新给我讲讲，这件事情我可是什么也不记得。” “我不是想跨考本校的法硕么。” 程浩然歪了歪头：“你不学新闻了？” 陆淼点点头：“嗯。早就下定决心了。” “开始学习了么？” “还没呢。” “想什么时候开始复习？” “六月左右吧，大概复习五个月左右。” “好。”程浩然又端起碗，走向厨房。 陆淼对他的反应深感诧异，见他不再说话，心里痒痒的，想问个究竟：“你……怎么不问问我原因？想起来了？” 程浩然摇摇头：“刚来的时候你提给我听，我可能还会记起来点什么。但我的记忆恢复能力好像从某个时候开始就被叫停了，现在你说这些，我完全无印象了。” 听到他的回答，陆淼的心底涌起一阵落寞。 ——原来……记忆恢复能力已经消失了啊。 ——那现在记不起来的东西，是不是就永远也记不起来了？ ——如果有一天她也忘记了，是不是就不会有人再记得了。 “淼淼，茶几上的便利贴怎么处理？”程浩然刷完碗回来，见之前收拾起来的便签条还留在茶几上，随口问道。 陆淼好像未听到他的问话，兀自欠起身来，反问他说：“恢复记忆是什么感觉啊？你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记忆恢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