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明珠郡主
仁寿阁内别有洞天，顾舒颜在萧智的带路下着实领略了一番。 但她却有一些心不在焉。 因为刚才看到的人，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 海明珠，邵图的明珠公主，而今作为质子一般待在魏澜，居然安生的做一个明珠郡主。 顾舒颜捏了捏手中方才被她塞来的纸团，按捺住心中的疑惑，轻声问道：“萧大人，这明珠郡主什么时候来的魏澜，为什么我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过？” “两年前你大败邵图，差点直捣王庭，邵图那边捏着鼻子忍下了这口气。” 他斜斜的瞥了她一眼，嗤笑了一声。 “他们打着年贡的名义，提出和亲，将她送了过来。先帝觉得她可怜，就封了个郡主，赐住在江北别院，说是等她再大几岁，赐婚给皇子。” 萧智若有所思，回忆起以前的事情来，“明珠郡主此人手段不一般，不知是用什么法子，求了先皇居然真的入了仁寿阁。” 他看了看顾舒颜，意味深长的说道，“她是邵图送来的人，你又是云横关之前的守将，可不要和她扯上什么关系，如果有什么情况，那可是在皇上面前说不清的。” 顾舒颜皱着眉，苦着一张小脸，“那是自然，萧大人你也太高看我了，我这才刚摆脱麻烦事，定然是不会再惹麻烦上身的。” 萧智并不理会她吐苦水，只是慢慢悠悠说到：“柳家七郎你知道吧，听闻早年离家出走，在外做了个游侠。前些日子回来樾恒府，路上碰到明珠郡主，结果二人遇到了山匪，柳七郎落的一身伤才送她回来。” “二人逃脱实属意外，但柳家却一点都不怪罪明珠郡主，顾娘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萧智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打量着顾舒颜的神情的变化。 只见她张了张嘴，似有些震惊，听他说完话，又有些恍然。 “这……堂兄他居然遭遇这等祸事，得空我一定会去看望他的，多谢萧大人告知此事。” 萧智愣住，心里有些暗恼对方滴水不漏，他冷下脸来，转过身快步走在前面，不再搭理顾舒颜。 顾舒颜喊了两声，追到他身后，只跟随着走，也不再说话，沉默了下来。 她逃过了萧智的试探，但心里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海明珠，是她曾经在云横关不打不相识的老友；而柳七郎，正是她外祖柳氏行七的堂兄，也是她在外游历的师兄，自号鸣谦先生的柳寻秋。 三月前师兄还偷偷送消息到她手中，而今却听到萧智说师兄身受重伤的事情。 顾舒颜心里装着事，目光移到萧智身上，她皱着眉，不知道萧智心中在想什么。 他这时候提到师兄和海明珠的事情，是想提醒她离海明珠远一些……还是说他在怀疑自己？ 顾舒颜只觉得手中的纸团忽然guntang了起来，念及此，她悄悄将其收入怀中。 说起来海明珠和她渊源颇深，当年她初出茅庐，将将十岁便被师父丢进了军营，和将士们同吃同睡，只因年虽小，个子也小，不是很被人看得上的。 直到十四岁才第一次带兵。 当年她年少轻狂不知深浅，打的是迅雷之势，兵不厌诈之计，勇猛之余狡诈非常。 邵图人没见过这种打法，次次都被偷袭成功。 直到她遇见了海明珠。 那少女稚嫩像草原的花朵，一袭白衣扬鞭策马，猎猎秋风吹拂着漫山荒草，如大海般波澜壮阔，西北的广阔天地犹如衬托她而生。 两人约定将领三局两胜，若是顾舒颜胜，则邵图三年不再sao扰魏澜边境，若是少女胜，则顾舒颜退兵离去。 没想到二人打得三局三平，更是相见恨晚，当即两方都退去不在用兵。 临走前，她们互换了名姓，至此海明珠这个名字一直都在她心底压着。 在族中，人人都畏她，在师门，人人都宠她，在军营，顾家军都敬她。只有海明珠，让她心生惺惺相惜来。 但没想到的是，再次见面，两人身份急转直下，一个被革去官职，一个被送做了质子。 世事无常。 “回神。” 萧智面无表情，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顾娘子，是要我请你进御书阁么？” 顾舒颜恍然，她茫茫然跟着萧智的脚步，已然走到仁寿阁内院，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楼小塔，牌匾题为御书楼。 雕栏琉璃瓦，画凤百岁窗。 有一老者在楼中老神在在写着字，听见有人来了，也不曾放下笔。 “蒋夫子。”萧智作一礼，“这位是顾娘子，皇上吩咐下来，后日入仁寿阁听诸位夫子讲学，今日萧某带其来择书院。” 蒋夫子头不抬，笔也不停，只瞄了一眼顾舒颜，表示自己知晓了。 有一老者在楼中老神在在写着字，听见有人来了，也不曾放下笔。 “蒋夫子。”萧智作一礼，“这位是顾娘子，皇上吩咐下来，后日入仁寿阁听诸位夫子讲学，今日萧某带其来择书院。” 蒋夫子头不抬，笔也不停，只瞄了一眼顾舒颜，表示自己知晓了。 顾舒颜也没有不耐烦，只耐心等待夫子再开口，半晌，老者才轻咳两下，出生问道：“礼、乐、射、御、书、数，你可有择定的？” “回夫子，我别无所长，只擅射御二术。”顾舒颜恭敬道，“萧大人不让我择射御，劳烦夫子替小女择一院。” 蒋夫子问到：“哦？为何不能择射御？” “蒋夫子，她……” 萧智想替她说话，却被夫子挥了挥手挡了下来。 顾舒颜指了指自己，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少女娇俏无比，连回答问题的声音都清脆如泉。 “夫子，我是顾安仁，云横关的那个。” “顾安仁？” 他笔尖一顿，滴下了一滴墨，终于是正眼看向顾舒颜。 “镇北将军，顾舒彦？你还真是个女的？ 蒋夫子慢条斯理的研墨，“看来坊间传闻不假，这是已经见过皇上了？不回你旱云府，怎么还来了我仁寿阁？” 顾舒颜摸摸鼻尖，有些惭愧：“蒋夫子说笑了，我这已经被皇上革职了，是被丢来仁寿阁的，让我好生跟着各位夫子学习。我现在已经不是顾舒彦了，我族中本名顾舒颜。” “顾舒颜，哼，看来皇上对你，还有些指望。”蒋夫子慢慢念着她的名字，“既如此，不如还是去射院的好。” 她愣了愣，看了一眼不说话的萧智，问道：“我去射院，会不会对他们不太公平？” “公平？能来仁寿阁求学者，凤毛麟角，你是觉得是谁都有机会来此，还是觉得我射院的学子都是无用之辈？” 蒋夫子冷哼一声，随手摸出一块木牌子丢给她，埋头继续写，“你还以为这是人人都能求得的？我看你是常年在边关呆的都傻了，跟你那一根筋的师父一模一样。后日到射院去，找王夫子挂牌，好生守着规矩，不许捣乱。” 顾舒颜伸手一捞，接住了木牌。 牌子样式简单，没有复杂的雕花，只是打磨的干净清爽。 正面只写了一个‘射’字，翻过来背面刻了一个廿三。 她方才听夫子说的话，心头一动，面上不显，“蒋夫子，还记得我师父。” “既定乾坤平海内，古往今来最风流。” 老者写完最后一笔，站起身拿起宣纸喃喃出声道，纸上正是这句诗的题字。 “你师父，当年随先帝征战天下，我在众多氏族子弟中，从未见过如此人物。后来我入仕，才结交上你师父。你师父也算是我的至交好友了。” 他瞥了一眼埋头显得恭敬的顾舒颜，上下打量了一番，收起宣纸，哼了一声。 “至于你，小小娘子一个，比你师父，只像其形不得其神，还差得远。” 蒋夫子抬脚就走，顾舒颜将木牌挂在腰间收好，笑嘻嘻的挥挥手。 “夫子慢走。” 回过头来看到眼观鼻鼻观心的萧智，顾舒颜踱步到他面前。 “回神！”她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你为何不拒绝？”萧智抬眼看着她，“六院有四院任你挑选，你为何偏偏去了你射院？” “你也知道，仁寿阁内不仅有皇亲国戚，重臣子女，还有一些推荐上来的寒门学子。你若是全力去做，让诸位学子如何自处？” “萧大人，我就是一粗苯人，你是知道的。” 顾舒颜抱手，“我很感谢萧大人高看我一眼，认为我去射院一定就能拔得头筹，能将所有人踩在脚下。但我毕竟已有两年不在边关，不一定就能比得上久在院中大家。更何况方才蒋夫子也说了，仁寿阁内皆是凤毛麟角有志之士，我也想看看我这身本领能排不排的上号。” “宁为鸡头，不为凤尾。这是我师父教我的。” 她眨眨眼睛，嘴角噙着笑容，“仁寿阁内来日方长，若是这群学子，就此挫折便一蹶不振，那可能也不适合混迹于此了。” “萧大人，少替他人考虑，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你以为，射院只会考校射艺么？”萧智倾身过去，一双凤眼收起了冷意，他脸上笑容如春风拂面。顾舒颜这才发现萧智居然高她整整一个头，压迫感十足。 “顾娘子，仁寿阁内来日方长，此话也还给你。” 他收起笑容，不留痕迹的错开身，大步走了出去。 两人不欢而散。 等回了别院，府中已经点上了灯笼。 望着萧智远去的马车，顾舒颜脸色算不上好看。 她踢了踢脚边的石块，心中恼恨今天的不理智。 怎么最后就和萧智争执起来了，明明都忍了一天了。 萧智明里暗里的试探都被她四两拨千斤的挡了回去，为什么最后就没能好好圆回去呢？ 也罢，今日见了他，起码有段日子都应该都见不到了。 毕竟她已经被革职了，而萧智是高高在上的国师，两人身份云泥之别，一官一民，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更何况国师这个位置，可忙得很。 顾舒颜打起精神来，转身回了院子。 “娘子，娘子，柳府来人了。” 刚进去，双儿就小跑了过来，“柳府差了一个小厮来，说是夫人的堂姐送了一盒子吃食给娘子，改日再为娘子接风洗尘。” 她猛然想起来今天遇到的海明珠，伸手摸了摸怀里揣着的纸团。 现在不是闲情雅致吃饭的时候，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