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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话

    混乱无序的梦境,看不清,也抓不住。

    大脑为了保护脆弱的神经,强制唤醒深陷噩梦中的人。

    南榕睁眼,天色已经暗了,只有几抹夕阳的余晖仍残留天边,不肯离去。

    他想起身,才注意到一个白色的团子趴在自己床边,真的是在边上,只有头枕了一点点床沿。

    似乎害怕沾染上他的气息一般。

    他在冷淡收回目光前一秒扫过了那人白色帽沿下露出的下半张脸,瘦削苍白,与记忆中有很大出入,但他仍然不会认错。

    “阿浅。”南榕几乎立马俯下身凑到她面前,声音很轻很轻却带着点怯意害怕吵醒她,也怕,这又是他的幻觉,但他一双眼却亮晶晶的,不知道是星星还是眼泪,又或许都有。

    南浅浅眠,几乎是他动作的时候就醒了。

    但是这个睡姿不太好,她全身酸痛,地上虽然铺着柔软的地毯,但寒意依旧不住的往骨头里渗。

    南浅冷的难受,缓缓睁眼,对上了南榕小心而谨慎的目光。

    她心脏蓦然一紧,指尖悄然蜷缩。

    她很轻的眨了一下眼,有点疲惫,也有些难过。

    南榕总是这么看她,带着害怕的小心,她知道他不信她。

    “咳。”南浅用有些发麻的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缓解了一下情绪,撑着地面想站起身。

    但是腿麻的厉害,又跌回去了。

    “阿浅,没事吧。”南榕一直留意着她的动作,几乎是她一摔就要扑下来扶她,但是又碍于什么,硬生生停在原地,只是忍不住出口关心。

    南浅忍着这酸痛的感觉,听着少年的关心,轻轻笑了笑,对他说,“腿麻了,扶我一下好吗。”

    “好。”南榕几乎是立马答,掀开被子连鞋子都没穿就来到她身边,手小心的拉着南浅的衣服,把她扶到床边坐下,又蹲下来轻轻帮她按着腿,动作娴熟而自然。

    在他专业的动作下,血管很快恢复了流通,脚上的麻痹感轻了很多。

    南浅低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南榕抬起头来乖巧的看她,等她说话。

    她的少年真的很好很好。

    “去穿鞋子。”南浅长睫轻颤,掩住了情绪,手指了指旁边的毛拖鞋。

    “没事,我先帮你揉腿,腿麻了很难受的。”南榕又低头继续给她揉,语气理所当然。

    在他这里,没有什么比南浅更重要。

    “不麻了,你看。”南浅动了两下腿,在他面前甩了甩,温声说。

    “好吧。”南榕见她应该是好了,也就放下心来,走到一边穿好鞋子。

    他从来不会和自己闹别扭发脾气,听话的仿佛木偶。

    南浅知道他是怕自己,但她没有解释她只是怕他着凉,不是在命令他必须做,他不信的。

    南榕穿好鞋子后走到她面前,站的规规矩矩的。

    南浅有些好笑,又有些酸涩,她看着他,拉下帽沿,露出整张偏瘦的脸,说,“坐下吧,有点事情和你说。”

    南榕把书桌前的凳子搬了过来,坐下,手乖巧的搭在双膝上,一张脸认真的有些可爱。

    “在这里怎么样,还适应吗?”南浅故意不看他的脸,只是盯着地面,语气稀疏平常,听不出情绪。

    南榕猜不到她在想什么,此行的目的又是什么,只是笼统的回答,“这里很好。”

    “呵。”南浅轻笑一声,眉宇间瞬间聚着几分寒,她目光淡淡的扫过他的脸,带着几分压迫,“南榕,你知不知道你从小就不会撒谎。”

    南榕眼睫悄然垂下,遮住眼里越来越重的雾气,已经过去两个月了,他还是接受不了阿浅这样和他说话,冷淡,疏离,带着打量与不耐。

    原来从医院的那通电话以后,他们真的就是陌生人了。

    只是他固执,刻意的躲避,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你知道这两个月有多少人为了你的情况给我打电话吗?”南浅见他低着头一直不说话,继续开口。

    原来是他又给她添麻烦了呀。

    南榕啊南榕,明明说好了以后不要再麻烦阿浅的,你怎么就那么笨,什么都做不好呢。

    “对不起阿浅。”南榕低声顺从的道歉,他知道阿浅要的不是他的道歉,可是他好没用,别的他做不好,他只会把一切都搞砸,然后道一个没有任何用的歉,最后的事情还是要阿浅来帮他解决。

    南榕想事情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的抠手,本来就伤痕累累的一双手此刻更是被他弄的没一处能看的。

    南浅看着他潜意识的动作,心脏蓦然开始疼,说出的话语却是冰冷的,一字一句像刀子,磨着两个人脆弱不堪的心。

    她说,语气冷漠极了。“南榕,我真的搞不明白你到底想要什么。”

    “小时候是你求着要跟着我的,我扪心自问这些年对你来说从未亏待,吃穿用度,我可曾半点少了你的,你到好,总是摆出一副好像全世界都在欺负你的样子,你想干嘛,就这么想要得到别人的同情和关注吗?”

    “我没有……”南榕动了动唇,苍白的为自己辩解,但是南浅不听他解释。

    “你没有,十二岁那年我给你安排了学校,你干了什么,无视课堂纪律,和同学打架,最后被开除,你说你不想上学想呆在家,可以,我给你善完后,给你请了个家教,让你在家里学,你呢,气走了五个家教老师,直到没有人愿意来给你上课。”

    南浅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刻薄,南榕好想捂住眼睛,不去看她对自己的失望。

    是不是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不听不看不想,阿浅就还会向以前一样对自己好啊。

    他想用他惯用的自闭把他不想听的话挡在外面。

    可是阿浅的声音还是一字不落的进了他的耳朵。

    是他最爱听的声音,是那个把他从绝望里救出来的声音,可是此刻,这个声音为什么会让他这么的痛苦。

    “你和我说你不喜欢别人,只是喜欢呆在家里,我也没有勉强你,你和顾昕相处的不错,我拜托她经常来看你,可你呢。”南浅细数着这十年来他的‘罪行’”,桩桩件件,虽然理由不是这样的,但他一件也反驳不了。“偷偷洗冷水澡,睡觉故意不盖被子,不吃药,在楼梯口刻意踩空……”

    南浅抬头压住眼角的泪意,冰冷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绝望,如果南榕此刻没有犯病的话,一定能听出来她声音里的颤抖吧。

    一定会知道他的阿浅在撒谎吧。

    可是他生病了,他把那些假话都听进去,记到心里了。

    他只能听到南浅厌烦的,失望的,疲惫的声音,说他一直在拖累她,她容忍他很久了,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而她确实也是这么说的。

    “南榕,不停折腾自己看我为你忙前忙后很好玩吗,你知不知道那时候我一边要为南家各种事情忙的焦头烂额,回到家还一刻不能休息的照顾着你。”

    “你知道对吧,但是你就是享受看着我为你付出的样子,你看着我因为你生病而担心不已内心一定狂喜吧,毕竟没有什么能比一个自己讨厌的人因为自己而过的一团糟更开心的事情了。”

    “不是这样的……”南榕的脸已经苍白一片了,他无力的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说不出。

    南浅看着他通红的眼睛,笑的嘲讽而悲悯,“你是不是想说,你做这一切都是因为在乎我,想和我多呆在一起才这样的。”

    南榕立马点头,眼里蓄满了泪。

    而南浅的下一句话直接把他打回原地,她说,眼里划过很浓重的悲伤,“南榕,没有一个人在乎另一个人是用自杀逼迫来证明的。”

    “你知道那一天我赶回来时看到浴室里满地的鲜血在想什么吗?”

    “嘲讽啊,冰冷的一巴掌就往我脸上拍啊,我掏出心窝子照顾了十年的人,在我出任务期间,亲口告诉我,他就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他说他是那么厌恶和我呆在一起,那么讨厌我给他安排的家,排斥到甚至不惜用自杀来逃离我,让我放他离开。”

    南浅的手心被掐破了,指甲深陷rou里,她几乎是咬着牙才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我都放你自由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呢,桑林带你见过心理医生了吧,你知道他和我说什么,他说我没把你照顾好,缺乏沟通,才让你变成了现在这样,不理人,不吃饭,所有人都觉得你可怜,所有人都觉得是我造成了你现在的样子。南榕,你是真的厉害啊,装装可怜,就有无数的人站在你身边听你说话。”

    “离开了我,让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一个薄情冷漠的人,下一步呢,你不如一次性清楚,你还想要什么。”

    南榕哭的眼睛都睁不开,原来是阿浅这样想的吗,可是他从始至终都只是想要留在她的身边而已,为什么,为什么阿浅会把他误会成这样。

    “别哭了。”南浅几乎是毫无耐心的掐着他的脸,“你除了哭,自残,卖弄你那一无是处的可怜,你还会干什么,你还能干什么。”

    南榕被她掐着被迫仰头,鼻子堵塞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大脑渐渐缺氧发沉,模糊的视线中只能看见阿浅冷漠到刺人的眼。

    他忽然想,就这样死在阿浅手里也好。

    在呼吸越来越艰难的时候,南浅松开了手,新鲜的空气一股脑涌向肺部,他想死,但是求生的本能却让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他突然好厌恶这样的自己。

    南浅拿走了他藏在衣兜里用来自残的小刀,说,“不要在用自残和伤害自己方式,我不相信了。”

    南浅垂下眼眸,一股很淡的无奈与悲伤划过,她的语气不再刻薄愤怒,埋怨,只是有些卑微的恳求。

    “南榕,算我求你,过去的那些我都不想计较了,现在我也放你离开了,你别再揪着以前的那点阴暗不放,看在我赔了十年的时间照顾你的份上,你体谅我一次,好好在这里生活下去,别再给人家惹麻烦,平安幸福的过完这一生行吗?”

    南榕哭的说不出话。

    南浅也没打算等他的回答,说完就自顾自的起身离开了。

    她心中有一个小人从她刚开始说话起就不停的挣扎呐喊。

    她听到她愤怒的话音,责怪她对他过于冷漠的态度与恶劣的言语,她说就不能哄着他来吗没看到他哭了吗。

    小人的声音和她自己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吵闹无比,她整个脑子都好像要炸掉。

    南浅拖着麻木的躯体行尸走rou一般的下楼,在走到最后一阶梯的时候终于绷不住了直接跌落在台阶上,她头埋在膝间,肩膀止不住的颤抖。

    她的悲伤,是一场无声的哭泣。

    她知道,这一番话说出来,她和南榕就真的再也没有可能了。

    但是如果这样能让他好起来的话,她可以做这个坏人,她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