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宣誓的时候记得要举起右爪
风生没想到，破局的关键竟然是容身之所和待遇问题。 果然人类和普通明兽一样极其缺乏安全感。 江萤见风生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略微安心。 自己的去而复返和蹩脚借口对方居然没有过多怀疑，这让他对自己又自信了几分。 进入文明演化的明兽社会，果然还是过于单纯，要不是同为这颗星球上的生物。 文明之间的相遇，应该是在发觉对方的第一时间就至对方于死地。 一位作家在千年前的一本书中就广泛普及了这个文明生存下去因遵守的基本法则。 在对方并不知晓自己库隐来客的情况下，只要对方拿出诚意，当个傀儡皇帝也并无不可。 这不仅能帮助他快速得到有关盖亚的基本知识，更能够让他拜托那个可怕的老人。 和一位会读心术的人打交道，几乎没有回旋的余地，江萤并不知道对方能力的局限性，之前的种种已经让他有些ptsd。 而短短几个小时下来，他发现眼前的明兽除了实力强大，心思却是相对单纯。 没有保留全盘托出的谈判他是一次都不想再遇到了。 在江望对眼前这几位仍有威慑的情况下，自己能够逃离老人身边反而是一种，别样的自由。 见识过江望的恐怖实力之后，风生他们并不敢对自己如何，即使自己深入龙潭虎xue，跑到对方的大本营去。 江萤十分庆幸，来到盖亚遇到的两对人马并不对付，自己依然有周旋的余地。 三角形是相对稳定的结构，江萤相信自己能够在两者之间完成微妙的平衡。 “欸，跟我详细说说你们那个帝国的情况。” 他用手肘轻轻戳了戳风生的前腿，动作亲昵。 风生高兴坏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类主动向自己友好提问，想要明白他的伟大构想。 他的眼眶甚至有些湿润，尤其是这个人类还是他们选中的领袖。 果然自己眼光毒辣，他心中暗自得意。 深吸一口气以平复自己的心情，风生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的伟大构想。 “你也知道，在一帮野兽拥有些许灵智和强大的力量之后会发生什么。和人类一样，因为资源的有限和个体实力的参差，一开始明兽中的强者必然会对弱者进行剥削，奴役。” “明兽‘社会’初步形成，但各个种族的明兽因为能力不同，习性各异，且有些原来甚至存在食物链上的关系。这导致我们内部矛盾重重。” “流血冲突每天都会发生，实力上的膨胀无法带来道德上的升华。” 他似有深意的看了江萤一眼。 “谁能想到在与人类的战争过后，最大的牺牲来自于明兽内部。” “按正常状态演化的进度，我们内部才刚刚到你们曾经的奴隶社会阶段。” “而因为我们的种群和数量，导致现在的情况，远远比你们当时复杂的多。这种社会状态极其不稳定，获取几十年后就会加速演变，也可能几百几千年都停滞不前。” “而我们想要做的事情，就是掌控并加速这个过程。” 他神采奕奕，双眼明亮，一瞬间江萤甚至觉得他的瞳孔有些耀眼。 “总有人要站出来的！”他语气激扬，身旁的几兽也跟着激动起来。 “如我不为，何人当为？如非今日，更待何时！” 风生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但是，我们缺少一位，有象征意义的领袖。”风生看向江萤。 “这位领袖不能和明兽中的种族有过多的牵连，他不能属于明兽中的任何一支。”他缓缓开口。 “因为不是同族中人，所以他也不能过于强大。”雷泽补充。 “他不能醉心于权力，最好有一颗赤子之心。”霜牙在一旁开口。 “他得聪明果敢，潜力无限。他拥有光明的未来，至少得看起来如此。”琉璃最后说道。 “目前为止，你相当合适。”风生咧开嘴，露出森森的，额，虎齿。 江萤将信将疑，尽管对方的发言看似合理，有理由有动机。 但符合上方条件的人类远不止他一个，这不是只能选择他的关键理由。 他们找自己去当吉祥物，和找别人去当吉祥物，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人设要立住，并不一定需要人真正有这项能力。 费劲找自己的理由根本不充足。 此乃谎言。 江萤十分冷静，他对风生的话语只信五分。 对方的言辞对灵智初开百年的明兽可能煽动性颇强，而对自己这些已经摆脱蒙昧成千上万年的人类来讲。 过时的演讲技巧。 不要听别人说什么，看他们做什么。 作为一名出生在太空的受编译过的人类公民，他拥有当时相当顶尖的先天天赋。 而这让他更容易拥有相对沉稳的心性，面对实力远强过自己的交流对象，他也能极好的掩盖住自己的情绪，滴水不漏。 当然，面对能读心的人，完全没得聊。 对面就是挂壁，破坏游戏平衡。 “说实话，我暂时没法信任你。”江萤双手一摊，耸了耸肩，表情无畏。 “理论上来说，你只要跟我们走一趟，自然知道我所言非虚。”风生沉吟片刻，开口答道。 江萤依旧觉得，对方的回答毫无诚意，尽管对方大概率不至于弄死自己与江望为敌，但过去之后情况依旧可能发生变化。 江望还能以一敌万不成？ 越是能力强大的人，越要背负更多的责任。 风生他们今日一别，就真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再不受拘束了，就算他们把自己真的宰掉，江望可能也会投鼠忌器。 人死不能复生，他最多迎回自己孙儿的身体。 双方的谈判似乎陷入了僵局。 江萤沉吟，一时不知如何破局。 屋内的鼾声突然停止，江望破门而出，他伸了伸懒腰，锤着自己的老腰闪身至众人面前。 “啪！”风生额头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江望凭空“站”在他的面前。 他足不沾地，脚不生泥。 破局之人？江望从一开始，就掌控着整个局势，何来破局一说。 数秒过后，突然出现在江萤身旁的老人拍着他的肩膀。 他并未开口，江萤却能听到声音。 “放心过去，他只保留了不到一成，无伤大雅。”江望笑着以“心声”言语。 “反正待我这里你也浑身不自在。”他补充道。 江萤就知道这老小子没睡，合着你搁那演窃听风云呢，全程打呼装睡真是辛苦你了。 “不放心的话，立誓嘛，这流程我熟。至于需要消耗的你那份源力，我帮你。” 江望眨了眨眼睛。 江萤无话可说，江望会对自己如此关照？ 如今的局面，正是对方一手促成，除了刚刚自己莫名情绪激动差点自爆，一切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 尽管演技差劲，但这不妨碍自己的注意力被完全带偏，自己知道其中有蹊跷，却不知蹊跷在何处。 您老早告诉我没得选不就得了，搁着搞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多此一举。 他无法想象，明明老人刚才就能简单直接的交涉，直接安排好自己的去处，还不用猜对方有无保留，何必大费周章，又是演戏又是过来补救的。 累不累啊？ 直接强买强买不就得了，强扭的瓜再不甜也是瓜呀。 “我和他们，哪个对你重要？”江萤有些疑惑。 老人微微一愣，他知道对方的“我”指代的是什么，随后他略显顽皮的回答。 “你猜？” “我重要。”江萤笃定开口。 “再猜。”老人嘴角带笑。 “他们重要？”江萤的额头渗出冷汗，他有些慌张，可能自己周旋于两者之间的算盘要落空了。 老人并不回答，只是摇头笑笑。 “还是我重要。”江萤鼓起勇气，他重拾信心，再次答道。 江望笑着摇摇头，一字一句对江萤慢慢说：“你想不想跟他们走，对我很重要。” 江萤有些头皮发麻。 在明确明兽一方的目标之后，自己的确是想跟他们走的。 他愣愣出神，实在是想不通为何老人要大费周章至此地步，直至双方自愿达成协定。 老人拍拍手，他暂时不去管一旁呆若木鸡的江萤，他清了清嗓子。 “集合，集合，都来我这集合！”声音不大，但短促而有力。 他连续拍手，像是个正在带队训练的教官。 风生等十分配合，依次排好，乖乖坐下。 江萤反应过来，他默默走到队伍的末尾，却被风生用尾巴卷起，放在行列的正中间。 江望收起笑容，他的神情肃穆而又庄重。 江萤有一种当年参加舰队成员宣誓会的熟悉感觉。 厚厚的云层不再缓缓飘动，一旁的篝火静静燃烧。 风停了。 风生举起了右爪。 这个滑稽的动作，让他看起来有些像几个世纪前的招财猫，但此刻的他并不在意。 除了江萤有些不明所以，在场所有人好似老僧入定，虔诚而坚定。 天地安静，静得江萤的耳朵嗡嗡作响。 风又起。 风生的声音从未如此刻一般缥缈。 “白日已尽。” 有声音从风中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