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方向

    天泽小镇的晨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洒在清晨的早茶上，氤氲的水汽盘旋和晨光的余晖混合在一起，掺杂在晨光的水汽里有一股早茶淡淡的清香，无尘指间微微用力，轻轻品了一口早茶。那种残留在舌尖上的淡雅的清香，溢满了整个口腔，虽说不是什么名贵的茶品，可是这样的淡雅恬静让人心情愉悦的感觉，还真是让人回味那。随着这几天在天泽小镇的静心调养，他也慢慢的从起初的慌乱心境中走了出来。是时候要做出一些必要的改变了。他慢慢地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望向远方，淡淡说了一句：“我准备出发去更远的地方了！”。语嫣好像一个专心做事的孩子，突然被这句话吓到了一般，局促的抬起头看着他，“去哪里？”，无尘看着语嫣，他的眼睛里像是有泪水涌上来，可是他看着语嫣的眼神依旧温柔，“去东方，去【苍灵玉苑】，去那里提高自己”，语嫣一时间不知道怎样接下无尘的话，可是她明白这一行对于无尘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她更明白无尘始终放不下他心里那一块残缺的记忆，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归宿吧，这就是所谓的这一生的执念吧。

    语嫣没有看着无尘，反而低下头像是这些事情都与她无关一样，“何时出发，我也要去。”无尘虽然早已经知道和习惯了语嫣对自己信任可是还是有一些心疼，他摸摸语嫣的脑袋，语嫣抬起都望着他，“生死离别我都不怕，天涯海角我也要随你去！”，无尘心里想到“天涯海角其实很近，可是生离死别你真的不怕吗？”这其实不是在问语嫣，这是他对自己要讲的话，因为他明白，他从小就明白生离死别意味着什么，这可不是什么淡然一笑，什么故人已逝却依旧可以谈笑风生的洒脱，他对于一个人来说可能就是梦魇就是那种足以击碎灵魂的沉重的一击。他眼角的泪差点就挤了下来，可是他还是收了回去，接着一抹微笑就出现在他的脸上，无尘他早已经习惯了那种流着眼泪微笑的感觉，何况现在还没有真正的流下来，何况他的面前这个人是他这辈子捧在手上，放在心里，铭刻到灵魂深处的珍宝。

    “那可是很危险的啊，要走很远的地方，要穿越很危险的地方，我怎么能舍得让你跟我去受苦那，而且很有可能一去不回一命呜呼啊！”无尘的眼泪真的快要流下来了，但他依然微笑着脸上皆是温柔，他知道这一去的艰难险阻，但是他不知道前路还有什么在等着他，所以他不敢赌，他敢赌上自己的生命可他不敢也不愿赌上语嫣的生命，那可真的会要了无尘的命啊，其实老天最残酷的不是要了你的命，他要了别人的命，那对你来说足以致命！语嫣抬起头看着无尘，她的眼泪早已经不受控制，她近乎于哀求地看着无尘“那我要去哪？除了你我无路可选，你不要我，我就是这世界上最孤独的人了”，无尘终于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的那一份掺杂着苦痛的无奈，“是啊！你比我还惨那，我还有父母，你连父母都没有，除了我真的就是一无所有了，我怎么这样狠心还要抛下你”他笑着看向语嫣，可泪已经滴了下来，他的眸子里满是温柔，这种混合着酸楚的温柔，让人看着多么心疼啊，虽然无尘成熟持重，可是他依旧还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那。想起他刚刚遇到语嫣的时候自己才刚刚十二岁，那时的他刚刚踏上连自己都前所未见的旅途，他在一处市场外的围墙边看到这个邋里邋遢的小女孩，女孩的身边有一只满身长满癞子的小猫，猫的嘴里是半个包子，她的手里就是那只猫，她的眼睛里没有凶狠的目光，只是纯净的仿佛没有灵魂的空洞眼神。无尘坐在她的身边一言不发就这样看着她，那时的无尘心想“一个无家可归，一个无路可寻”，就这样他呆呆地看了那个满脸都是灰尘的女孩一个下午，直到夕阳西斜他才不舍得离开，临走的时候他还给了女孩他自己的半份口粮。就这样那个女孩一路跟着他，跟着他行走在树影稀疏不整的月光下，她踮着脚尖像一只流浪的小猫，蹑手蹑脚，她的眼睛里没有了空洞的眼神，却多了一种光芒，那是一种胆怯却又信任的小心翼翼。

    城外的一座没有院墙的祭堂，长满了烦人又茂密的杂草，女孩拨开院里早已没过她的杂草看到那个少年躺在堆满干草堆的祭堂墙角，月光斜斜的照在他的脸上，映着月色真的好看极了，这是女孩第一次看到他的脸，像极了祭祀盛典上被精选出来，身着华服的英俊的大人，因为那是女孩见过的最俊朗的面孔，那样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好像早已没了少年的稚气，他没有像孩子一样蜷缩在墙角，而是手脚张开随意的躺在那里，好像就躺在一个舒软的床上，放心又大胆仿佛一切都理所应当。女孩羡慕极了，他难道不怕这伸手不见五指黑黑的凄冷的夜吗？他不敢想象明明这个少年同自己一般年纪，却是这样的无所畏惧。因为她害怕黑黑的看不见眼前的夜晚，她害怕笼罩在夜色里的未知，像是她害怕深夜时分醉酒横躺在街头的男人，他害怕漆黑的夜里突然晃动的一切光亮，哪怕是一支快要熄灭的火把。那也会让这个女孩慌乱的不知所措，就像是一只刚偷了鱼的猫，非常害怕出现在自己视野里的一切的东西，哪怕它微乎其微，也足以让它心生胆怯。

    就在女孩这样想的时候，少年好像看到了女孩，他向女孩挥了挥手，女孩也不知怎么就朝他走了过去，这一刻，女孩好像不再惧怕黑夜，她也不再蹑手蹑脚，几步便走到少年的面前，那个少年冲她微笑，眼睛里都是温柔像极了冬日映着日光一片片洒下的雪花，晶莹的像是马上要融化一般，这一次女孩的眼神不再闪躲，那样的微微一笑，足以让此间少年终生难忘。两个人像是一个找到了安身立命的家，而另一个找到了那条一生都要相伴的路。

    从那之后两人便一同上路，相依为命，互相陪伴。转眼已过七载，这七年的温春，暖夏，七年的盛秋，艳冬。他们多了彼此四季都有了颜色和温度。

    可是现在无尘说要踏上一条前途未卜的路，语嫣她知道，她也明白这一定凶险万分不然无尘今日也不必对她讲出这样一番话，可是世间的事对于语嫣来说本就没有选择，当初选择走向这个少年虽有感激和信任但依旧小心翼翼。可如今七载已过无尘对她来说，是她面对这世间险恶，唯一所存的一丝想念，是她小心拿捏的让她唯一想要存活的执着。若无尘和她就此别过，那她以后定然饭无余味，茶无余香，她不敢想象那是怎样的一片空洞与黑暗。

    她放声大哭，一下子客栈厅堂内一片哗然。从客栈小二到食客纷纷看向二人，眼神中疑惑不解，不明所以，叽叽喳喳，眼神交错，交头接耳的议论着二人。无尘伸手，捧起语嫣的脸慢慢为她擦着眼泪，“好，乖，一起去，看你这个傻样子”，无尘心里一阵心疼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语嫣这样放肆的毫无顾忌的哭泣，他想起了每晚等自己入睡后的母亲，掩面抽泣的样子。那样一声一声断断续续的哭泣就让他无计可施，不知所措。那时的无尘心里只有害怕和恐惧，可现在无尘终于明白了，那是对于一个人毫无顾忌的思念，对于一个人狠心丢下自己的恨意，却又不得不独自面对眼前的那种浑浑噩噩惶惶不可终日的慌乱。

    无尘走过去抱起语嫣：“别哭了，把我的心都哭乱了”，语嫣抬起头，看着她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她抱着无尘的手臂微微的抱紧，狠狠地在无尘的手臂上咬了一口，语嫣的泪水流到齿印上，泪水温热却又有一种刺痛的感觉。无尘整理了一下她落在嘴巴里被泪水浸透的头发，缓缓为她擦去奔涌的眼泪。“瞧，咋委屈成这样了，可把我心疼死了”，语嫣突然瞪着他，语气有一些严厉：“不准说死！”，“好，不说了，那咱们收拾下东西准备出发”，无尘依然抱着语嫣，没有要动意思，只是他的眼睛望向远处，眼神里多了一丝不可察觉的凌冽。

    天泽镇外的官道上，形形色色的人稀稀拉拉的走在上面，拖出一条很长的线，语嫣环抱着无尘的手臂，摸着被她咬出的伤口，脸上有些自责的表情问道：“疼吗？”，无尘看了她一眼，“疼，但是你哭我心里更疼，以后别哭了”，语嫣哼了一声表示不想理他，无尘也只是笑笑，可脸上依旧是宠溺的温柔。

    这条路通往远方，也是他们要去的哪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