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生桥
大年初六,单位陆陆续续都不舍地上班了。 正合我意,一大清早,我就上街赶紧把徐露留给孩子们的教育基金给打到工程单位的银行单号上。 出了银行的门,一身轻松,连雾霾天气都那么让人神清气爽。 说是雾霾,还真是雾里雾气,霾里霾气,五米之内,白茫茫的一片,仿佛天宫的牛奶被打翻了,整个嚯嚯了人间。 清早出门,那时天还没大亮,哪里还注意有没有雾霾呢,打着手电筒,摸黑跟着感觉走呗。 反正掉到沟里,爬上来就是,大平原上有点小磕小绊,就当是跟大地mama贴贴了。 而且摔在黄土地上一点也不疼,顶多青一块紫一块,也没多大感觉。 北方的孩子,厉害就厉害在这里,耐摔打,像烧土窑里的砖头,越是焠炼,越是坚硬。 而我呢,就像那芦苇荡里的一根枯黄的苇叶,即使被折弯也能弹回来,文字先生管这叫韧性。 雾天嘛,行人大多是摸瞎走路,刮擦在所难免,可是若有恶语伤人的,那我芦苇的本性可就要暴露了,不把那人的手剌出口子,淌点血,就不是好芦苇! 这不,十米远的桥头,一个骑电动三轮车的大妈硬拽着一个瘦瘦高高的孩子,恶言相向,大老远都能听见她那不堪入耳的腌臜话。 问候完人全家,还要人赔偿她精神损失费,我就想问问她是应该赔偿她的口水费才对吧?! 那孩子一看就是被咱这北方泼妇中的战斗鸡吓到了,半天闷吭不响,一句嘴也不还。 这给我哪能忍,不多管闲事儿可不就浪费了我家良好的基因了! 「哎,我说大妈,你好手好脚的不去卖菜,在这逮着我家孩子赖上了是嘛?!我可好心提醒你,菜场的地摊位已经被占得差不多了,再不去,你这一车菜都得拖回去烂!」 我护崽的性子上来了,吵架就没有不赢的,挡在孩子前面,我就是最村里就连镇上都是数一数二的野。 见我这停了自行车,准备拉开架势往大了吵,她反倒退缩了,「行行行,我不跟你们这些玩意计较!」 本来骂骂咧咧的大妈,现在却赶忙捡起掉在地上的几颗大白菜,一踩油门跑了。 可笑的是,临走之前还没忘记朝我砸一颗大白菜。 姐又不是吃素的,一捞手,本来要砸门面的凶器就变成了免费的午餐。 「你家孩子?」半天没说话的人现在突然来了一句,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我不敢相信地转过身去看一直被我护在身后的人,「苏医生?怎么是你!」 「我怎么成你家小孩了?」苏白不依不饶地追问。 这真的不是我认错,所以我振振有词,「你穿的这一身不就是县中的冬季校服嘛,那我肯定以为是个中学生啦。」 苏白看着我像看个大傻帽,更准确地来讲是看村姑,语气也阴阴阳阳,怪里怪气,「这是省中医院的院服,我今天去县里开会才穿的,而且我也不是你家的。」 一个星期不见,苏白这家伙怎么回事儿,不知恩图报就算了,还得理不饶人。 「苏白,我是不是哪惹到你了,你干嘛突然对我这样啊?」虽然我一般不会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但是苏白不一样啊,他是我心仪的大白菜。 「你真的不知道?」苏白把我凑过去的脸推到一边。 「真的不知道呐,告诉我呗,保证改,要不要我给你写个保证书?」我嬉皮笑脸的,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果然如我所料,苏医生又恢复一往如初的温柔和我说话了,「你已经缺了两次集中核酸检测了,我给你发消息,你一直不回复。」 「啥?你给我发消息?我没加你啊!」我听得一头雾水,突然一拍脑门,想起一件事儿。 「你不会就是那个小白吧?天天催我去做核酸的那个?」我瞅了他一眼,意味深长。 「不会吧,你头像官方也就算了,发的消息也像是系统机器人自动推送的............」 我甚至从一开始就没把那个号当人看,可是我也不敢讲出来啊,只好扯开话题。 「那个,人家都叫大白,为啥到你这叫小白啦?」我腆着脸问他,希望他能消消气。 没想到他却反过来问我,「那你为什么叫我小孩。」 「因为你小。」这是一个令大龄jiejie沉重的陈述语句。 话题聊死没什么,但一说到年龄,我瞬间就开启了人间清醒模式,也没有想继续和他说啥的心思了。 「那我回家了,再见。」我蹬着自行车脚踏板,准备上坡。 这个坡有点长,每次蹬都要出一身汗,今天上坡意外轻松。 快到坡顶的时候我才发觉,苏白一直在后面推我的后座。 那一刻,开启人间清醒模式的我第一次有点不清醒,脑子一热,「苏医生,你上来吧,要下坡了,不然等会儿你可追不上我喽。」 我朝他璀璨一笑,看着我眨巴眨巴的大眼睛,他怔了怔,才轻轻地上来了。 「下坡喽!呜呼!」我把脚并到面前下凹的单杠上,让脚蹬子不受任何阻力地跟着车轱辘和车链子跑,那速度有飞一般的感觉。 苏医生,这个软儒的南方人,被我狂野到飙自行车的举动惊到了,双臂紧紧环住我的腰,一刻也不敢放松。 直到渐渐骑入开阔地带,他本来与我紧贴的肌肤才慢慢合离,让彼此之间交融的汗液蒸发散热。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绕路把他送到了大队卫生室。 本来想蹬车走人,却被按着车把,不给走。 「来都来了,做完核酸再走。」苏白拿了我的白菜,把我车也推走了。 人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啊。 「苏医生,你这算是拘押么,我连午饭也不能回去吃了?」我肚子都咕咕叫了,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他。 「做个核酸很快的。」苏白在里间捣鼓了半天也不见人影。 实在坐不住了,我悄悄地挪到里间门口,先把头探进去,然后我俩就傻在一处了。 愣了五秒,章丽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苏白来不及换好衣服,便把我先拉进去,关上了门。 正好,门刚关上她就进来了。 「小白,你干嘛呢,大白天还关着门?」章丽姐想推门进来。 「姐,我在换衣服。」苏白本来就半环着我和门,现在章丽姐一推,把我直接送他怀里去了,俩个人贴着,半天不敢动弹。 「哦,那我先走了,你记得出来吃午饭,今天中午有你最爱吃的花菜。」章丽姐总算是走了,我才敢大喘气。 「哦,对了!我忘记给你说了,热水管昨夜降温的时候给冻坏了,今天你去姐家洗澡吧。」她退回来又说了一嘴。 小章丽真的是要吓死我,害得我刚刚脑子一热,紧紧抱上了。 救命,这一波cao作我该怎么解释,被吓着了? 鬼差神使地,我抬起头仰望着他,「要不去我家洗吧?」 「为什么?」苏白一脸认真地问我。 总不能说是为了赔偿你被我看那啥了吧,所以我就一本正经地给他分析了一下下,「你的工作室呢,是在四队,章丽家呢还在二队,我家就在五队,你说哪个近?」 「我可以跑去二队。」苏白还是一脸认真地看着我。 这家伙直男癌晚期了,只能用他熟练的医学知识来征服他,「最近大降温,你洗完澡再泡出汗很容易着凉,到时候发烧了怎么办?」 看他有点动摇了,我再接再厉,凑近了他白皙的脖颈,假装闻了闻臭不臭,「再说,你一个南方人,不会不洗澡吧?」 苏白大概是平生第一次听见有人问他这样的问题吧,毕竟南方人把一天不洗澡都当做脏。 对他这种地地道道的南方人来说,这个极具侮辱性的问题显然触动到了他。 他眸色突然黯淡下来,整个人也随之前倾,向我慢慢压下来,直到把我紧紧夹在他的身体和门之间。 「你细闻。」 着实被吓到了,我一动不敢动,他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可是动作却那么霸道,向我贴近,让我不得不细闻。 扑鼻而来的是阵阵体香,像是乌龙柚子和白桃口味的微醺,让人沉醉,沦陷,可他还在攻城略地。 就在我活了二十六年第一次浑身瘫软的时候,他强撑着我,吻上我的眼睛,鼻子,下颚............仿佛饿了许久却又极具斯文的雅士,噬咬,吮吸,却不贪怀。 燥热的空气让他不着丝缕的肌肤滑进我的衬衣里,那里冰冰凉凉的温度适宜,却正在被热传递,「苏白,唔,不要............」最后的理智战胜了情感,我强撑着自己,推开他,夺门跑出去。 就在快要哭出来的时候,他的温柔又让我沉迷,一度难以自拔。可是,他的每一次攻营拔寨又让人恐惧。所以,理智与情感的较量中,前者占了上风。 寒风吹迷糊了我的眼睛,豆大的泪珠像断了线降落伞,一颗接一颗的滑翔。 雾还是大,看不清路,找不到车子,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就一直忍着抽泣,无声地恸哭。 苏白寻了过来,还推回来我的自行车,他内疚地揉了揉我的脑袋瓜子,温柔地抱了抱我,骑着我的车送我回家。 路上,他一直在道歉,很小学生的那种道歉,我不禁感叹:现在刚毕业的大学生都这么饥渴的嘛。 眼泪早就干了,嗑巴了两道泪痕在脸庞上。 到了我家门口,爱干净的他用自己洁白的袖子给我擦掉泪痕,还有我自己都有点恶心的清水鼻涕,好像是很害怕被人看出来我被他欺负了。 奶奶抱着开心迎了出来,我接过开心,抱着他回里屋去吃饭。 「小白啊,吃午饭了吗?进来吃些我做的紫薯馒头,蒸了整整一个上午呢!」奶奶说啥也不让人走,硬拉着他进来坐下。 苏白挨着我坐下了,看我抱着开心吃饭很费劲,哄小孩似的把开心骗过去了。 他一直逗着开心,宝宝不一会儿就累了,软软的一团依偎在他怀里睡着了。 不知道是饿慌了还是怎么,我一口气吃了三个大紫薯馒头,第四个的时候,被奶奶夺了过去,不给吃了。 「最后一个嘛,奶奶。」我哀求着,很是期待奶奶再赏我一个。 「不行,胃不要啦?小白呀,你帮我看着她点,我先去地里干活了。」奶奶不放心地把馒头屉子往苏白那边挪了挪。 喝完最后一口小黄米粥,我本打算撂筷子走人,谁知道苏白跟变了性似的,不像之前一样管着我不许吃多,反而递了一个软乎乎的超大紫薯馒头给我。 事出反常必有妖,可是谁能拒绝闪耀的紫薯馒头呢? 最后一个了,我要细细地吃,好好品味一下,之前都是猪八戒吃人参果,没咂出个味就囫囵吞下去了。 苏白抱着孩子,静静地看着我吃。 吃饱了,我竟然想起一件事儿,「那个,我核酸还没做呢。」 苏白温柔地撩起了我耳边的碎发,「没事儿,我晚上来给你做。」 「哦,那你记得带换洗衣服,洗发水沐浴露啥的就别带了,挺重的。」我说完就连开心也不要了,飞快地跑开。 可爱和可乐这两个好奇宝宝戳了戳我通红的腮帮子,还啃了一口,「我是苹果嘛?都咬我!」我也奶凶奶凶地问候她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