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寒冰珠

    无衣在灵玉的示意之下直接跳入深潭之中，水极清，可依旧寒彻入骨，一入水外界的声响便一下隔绝，耳边只有自己拨开沉重的冰水响起的声音，由于天色的灰暗，潭内也极其幽深，无衣费力才能看清楚一些。

    有灵玉的灵力指引，她直直潜入湖底，便看见了一颗珠子嵌在池底，池底除了那珠子竟然是什么都没有，至清至深。那颗万年寒冰珠散发着幽幽的碧蓝光线，将原本透不进丝毫光线的池底照亮了一些。

    无衣睁着眼睛，她被灵力罩罩着，并不需要憋气，手拨动水的时候，眼前的光线被拨出蜿蜒交织的迷离水缎，迷人又危险。

    双腿一蹬，她终于触碰到了那颗珠子，自指尖起，冰寒穿过皮肤肌rou，冻到无衣的脑仁之中，细密的鸡皮疙瘩立时三刻遍布了她的全身，她冷得骨头都在咯咯作响。

    终于收了那珠子，无衣忽然苦笑一声，一颗万年寒冰珠于她并无什么实际用处，身边的人也没有一个是冰灵根的，哪怕炼化为己用，也至多是锻体提升耐力而已，只有本是冰灵根的人融合之后才会大有益处。

    黑暗和寒冷像是不通人情的死神，将水中的人包裹，想要穿透她的保护壳，钻进她的毛孔，同化这个宛如一尾银鱼一般锋利的少年。

    她迅速向湖面上游去，越游越快，似乎有什么在追赶她，又像是在追赶什么一样。

    终于她窜出水面，一下被一片炫丽的光芒刺痛了眼睛。

    少年发出一声近乎兽鸣的绝望嘶喊。

    无衣的耳朵重回人间，听到了周遭的惊讶与如同蜂鸣的议论，可她却无心顾及。

    灵玉给她罩上的灵力罩骤然消散，冰冷的水瞬间浸透少年的全身，使得跃出湖面的人瘦削身材显露无疑，紧贴的长袍称得她像一柄犀利的长刀。

    千万条碧蓝的水光在空中不断蔓延扩散，原本灰暗的天空在这般璀璨的照耀之下像是披着透亮鲛纱的老人，极不相称。

    而那冰蓝的水光折射出一片七彩的光线，宛若一柄柄锋利的刀，想要搅碎那垂垂老矣的天幕。

    无衣仰着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她皮肤上立起来的汗毛和发抖的骨骼还没有平息，一双原本总是透亮的猫瞳此刻大睁着，无数斑斓的鳞光透了进去，却也激不活那眼底的沉沉死寂。

    此刻的空中逐渐扬起鹅毛一般的轻飘大雪，在越来越扩散的光幕之中宛若仙境，可在无衣眼里却是如此冰冷残酷。

    或许万年之前，琳琅便是这般骗着灵玉去瞧那颗万年寒冰珠子，随后封印了这片山谷和这条冰蛟，为了拯救被魔族侵吞的族人毅然走上战场。

    万年之后，灵玉也是这般哄着无衣下水取珠子，自己则献祭成为将要坍缩的玄天境的天道。

    她心知肚明灵玉支开自己是为了献祭，可她也揣着明白装糊涂一般跳下了深潭，感受到体内荡然消失的禁制，无衣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哽咽。

    琳琅早就已经死在了那场大战之上，而灵玉却真切消失在了她的眼前，消失在她的默许之下。

    她并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不对，此刻却无端想起另一个人和一句话。

    “你死了会毁掉我的。”

    云观也如同其他看客一般，并不懂发生的一切，可他看着无衣茫然无措的眼睛心里发慌。

    “无衣？”

    被喊了名字的人半垂下眼皮，平直的视线宛如刀刃一般狭窄锋利。

    “没事。”无衣慢慢站起来，一侧唇角上扬，可面上毫无笑意，“师兄，我们走吧。”

    巨大的光幕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无衣和云观逆着人群往另一处走。

    “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观虽然和无衣并肩而行，心里却一直打鼓一般不安。

    “秘境可能会提早结束。”无衣这样说着，“玄天境会重新继续演化。”

    仅仅两句话，云观已经迅速理解了那话中的意思，猜出了一些端倪。

    “我这一路走过来，发现这里几乎没有洞府遗址，估计是个没有人修生存过的世界”云观将一路见闻告知无衣。

    无衣点点头，肯定了云观的想法，“这里原本是个普通的须弥芥子空间。”

    “再去找些好东西带走吧”云观看了看四周，“好多万年灵植，找些可以移栽的宗门没有的品种带回去就更好了。”

    “嗯。”无衣点点头，不再多话。

    天有异象，除了入秘境的修士之外，还有其余灵兽若有所感，惶恐不安，在无衣和云观进入一片密林之后便有一只慌不择路的噬月鹿撞了上来。

    原本噬月鹿只会在饿极了才攻击人，谁知这鹿见了两人便要上前撕咬。

    不等云观动手，无衣已经抽刀斩去，挥出的刀气划在空中之时宛若一道泛着寒光的冰面。

    鹿头掉下来的时候并无鲜血涌出，整齐的切口之上覆盖着一层薄薄冰霜。

    云观见状有些呆滞，反应过来之后回头去看无衣的脸，“你什么时候......”

    无衣并未答话，一刀割下鹿角之后方冷冷收刀，看向前方蠢蠢欲动的密林。

    “天道重生，规则不稳，兽潮要来了。”

    天空开始飘落鹅毛一般的大雪，落在地上积压成了冰，此刻的天色却是灰白之下暗藏玄机。雪花从琉璃一般斑斓的空中洒落，有些像水光鲛纱之下挂落的一串串羽毛铃铛。

    雪落无声，风也并未前来扫兴。

    可密林深处却传来密密麻麻的动响，那是无数只兽踩断枯枝，踏过草丛灌木，撞击树干发出的声音。因着妖兽、灵兽数量巨大，远远听来仿佛一支大军在急行军一般。

    无衣和云观都急急往林外退，兽潮之中的妖兽毫无理智，会踩踏干净路上的一切，没有不长眼的飞兽敢往天上跑，也只是紧紧压着低空飞行。

    在天道重新融合建立之前，兽潮将不会停歇，秘境之中的弟子只有两个选择，战，或者逃。

    因着空中压低的光幕，玄明也不敢托大御剑，只能由无衣拉着向前飞掠，幸好他也不算特别累赘，无衣还能轻松带的动。

    四面都有兽潮涌动的声音，就连原本钻在地下的小兽都纷纷跑到了地上。

    兽和人都开始惊慌失措了，前者出于本能四处逃散，后者因前者的四处逃散而毫无落脚之地。

    无衣哪怕是跑得快，也不能在四面八方的兽潮之中挑选出一道空路来。

    “没办法了。”玄明抽出自己的长剑，“只能尽力撑到秘境门开放之日了。”

    玄天秘境原本的开放之期为一月，如今不过过去小半，可一旦献祭成功，那秘境便会提前将外来之口打开，随后便会归隐融合重生。

    “无衣，你掩护我，我放集合信号。”玄明手中掏出一支令羽，此时只有集合才能减少宗门弟子的伤亡。

    高无衣急急停住脚步，站定之后手中化出自己的风云弓，风从虎，云从龙，藏宝阁之中的这把弓去了虎龙二义，故名风云。

    这还是她头一回用这把弓箭，扣着弓弦，慢慢拉开，一撒手后便有三支金色灵力化成的箭直直射向不远处向着二人奔来的狼群。

    似乎是因为弓箭本身的原因，无衣射出的三支灵力箭速度比此前她射出的要快很多，弧线如云一般流顺，并不十分耗费本身的力气，却又不失锐利。

    好弓，无衣心里升腾起一丝微末的赞赏和欢喜。

    有两只狼胸膛之中骤然空洞了一块，不等它们有所反应，因为失了步伐立马被身后的兽踩踏上来，成为地上一滩粘稠的暗红色血迹。

    云观早已在无衣停住脚步之时灌注灵力，以宗门秘法催动符羽，符羽宛如一支利剑直直向上，穿破大雪，在到达光幕之前停下，随即炸开一团赤红的烟雾，在灰暗又斑斓的天幕之下，如同烽火狼烟，在纷纷扬扬的白茫之中烈烈不散。

    这是天一宗门弟子集结的信号。

    与此同时，无衣腰间的玄铁令牌开始响应铮鸣，宛如被将领号召的士兵。

    无数泛着金光的灵力剑穿透大雪，直中兽群。

    并不需要一剑封喉，只需要射中，便会有后面的兽群解决前面因为受伤而暂且停滞倒下的障碍物。

    无衣不断地开弓撒放，更换角度，动作行云流水，速度极快，弓却也拉得满，每一只灵力箭都带着万钧之力疾驰而去。

    兽群距离还不太近，云观只需要时刻保持戒备，等着接应弟子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