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老骥伏枥
陈多宝与阿刁聊了很多。 阿刁记忆缺失得厉害，以至于每每谈及过往都会变得浑浑噩噩。 “我来总结下啊……” “殿下您说，我在听……” “你叫阿刁……” “对！” “你先别打岔，等我说完！” “好！” 陈多宝清了清嗓子，皱眉道：“你叫阿刁，来自护道一族，你与族人各司其职，而你的职责就是守护这片区域……” “然后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醒来的时候，浮世境发生了巨大的变故，而我也在这个时候来了……” “但，你记得我手中的钻木，还记得关于人族觉醒梦境的事，你发现了吗？你能记得所有事都只是刚好能解答我的初步疑惑。” 陈多宝眉头皱得愈发紧实，他继续说道：“如果你没有骗我，那么就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存在，对你做了手脚……” 阿刁立即否定道：“不可能！” 陈多宝挑眉道：“那你知道盗天一族吗？” 阿刁皱眉道：“不知。” 陈多宝又问道：“那你知道为什么他们把人族称为罪族吗？” 阿刁有些尴尬道：“不知。” 陈多宝继续追问道：“护道一族其他人呢？比如有没有族长？” 阿刁无奈笑道：“不知。” …… 陈多宝摊开双手：“看吧，一问三不知，你还记得的也就刚刚能解答我的一些问题，不多但也足够了……” 阿刁恍然大悟道：“殿下于我，至关重要！” 陈多宝白眼道：“屁的至关重要，这里面有大问题！” 阿刁微微颔首道：“请殿下解惑！” 陈多宝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老人，措辞良久，轻声问道：“你知道NPC吗？” 阿刁一愣，“恩……劈塞？” 陈多宝又轻轻摇头，自顾自地嘀咕道：“不对，你要是NPC，哪能跟我交流……” 阿刁见状眉头紧皱，他认真地提醒道：“殿下，我是阿刁啊……” “哎呀，我知道！”陈多宝有些无奈。 …… …… 无比璀璨而神秘的未知地，一座巨大的宫殿矗立在绝巅。 迷蒙云雾之中，隐隐能看见许多身影，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浮世将倾，为何仍有变故？” “亿万联军的魂灯瞬间熄灭，莫非浮世境中有罪族强者埋伏？” “万族战场未见罪族强者出境。” “地星已被封锁，罪族断无支援可能！” “会不会是盗天一族的余孽，或者背地里倾向于罪族的某些中立种族？” “不可能！盗天族已确定被灭族，何况建木已被侵蚀，其他种族，如何能到达浮世境？若是通过诅咒降临，可参与过那件事的种族，怎么可能支援罪族？” “一看便知！” “神境之下去也无用，神境之上如何能去？” “吾愿燃魂灯，登临浮世境！” “老祖，如今您已半步大帝……” “浮世不灭，罪族不朽。吾有生之年，伏诛罪族天才无数，如今已是腐朽之身，晋升无望，当亲眼见证浮世境湮灭，以绝后患。” “如此……也罢，吾等便恭送老祖！” “万族将铭记魂帝功德！” …… 下一刻，绝颠之上燃起一盏魂灯…… 万族战场之上，人族在同一时间吹响撤退的号角，全部龟缩在一处。 这个时代，大帝不存，伪帝即巅峰！ 即便伪帝只能存在一瞬，也不容人族掉以轻心。 …… …… 一处焦黑的高原之上。 陈多宝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他走走停停，没人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阿刁跟在陈多宝的身后，两人步调一致，始终保持着一样的距离。 “阿刁，你是真瞎还是假瞎？”陈多宝突然停下脚步，转头好奇地问道。 阿刁一顿，抬头对着陈多宝：“殿下，护道一族为大道所弃，生来就带有缺陷，我这算好的了……” 陈多宝撇了撇嘴，抬起右手又在阿刁眼前晃了晃。 阿刁无奈道：“殿下您别晃了，我看不见的。” 陈多宝无语，他伸出两根手指问道：“这是几？” 阿刁立马答道：“是二，殿下。” 陈多宝顿时气笑了。 阿刁认真解释道：“殿下，护道一族天生知道，世间万物皆离不开这道一字……” “行了行了……” “殿下，既然闲来无事，您能与我讲讲人族的现状吗？” “哦？人族的现状？”陈多宝沉思了半晌，这才开口说道：“啧……怎么说呢，有人说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有人说这是最坏的时代。这么跟你讲吧，现在的人族呢，有很多个国家，各个国家呢又有各个国家的……” …… 俩人就这样，一边说着不着调的话，一边将整片高原探索了个干净。 雨雾稍息，天空的云雾也终于散开。 陈多宝索性便寻了个石头墩，蹲坐在上面。 他还是毫无所获，来到此地已经过了4个小时，也不感到困，只是有些迷茫。 没有目标，没有任务，不知将行何事…… 十分钟前，陈多宝眼皮子就一直在跳，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陈多宝内心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 阿刁整了整衣衫，走到陈多宝跟前，郑重地说道：“殿下，谢谢您跟我讲了这么多关于人族的事，我从来都不敢想象，这世间会存在如此……如此和平美好的地方……” “其实说实话吧，也不是特别美好。”陈多宝撇了撇嘴，他只是下意识挑了些美好的事物去讲罢了。 阿刁说道：“即便眼下不够好，但未来总会越来越好的……” 陈多宝不置可否地说道：“但愿，也许吧……” 阿刁上前一步，靠着石墩左侧躺坐下来，姿态放松至极。 “殿下，作为回报，我送你一件礼物吧……”阿刁撇过头，笑着说道。 【叮咚】 【你已获得：灵马号角*1】 陈多宝侧过头，细细的盯着头发花白的老人，问道：“你在试探我？” 阿刁侧扬起头问道：“殿下此言何意？” “嘁！”陈多宝哼哼道：“先前金圈消失时，你是不是就回来了？我就感觉那会儿天就突然暗了！后面又跟我聊这么久，问这问那的，敢情也是在试探我的心性？怎么，怕我背叛人族啊？” 阿刁连忙解释道：“绝无此事！我是提前回来了，可当时我不得不去做一件事……” 陈多宝摆了摆手，不再追问，他将心思放在了纳戒之上。 此时纳戒中有三件物品，一件是由于觉醒失败而被退回的建木叶，一件是取火者钻木，另一件则是新出来的黑色号角。 【名称：灵马号角】 【介绍：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传闻吹响号角便能获得灵马范特西的认可，作为天马一族的子嗣，它跑得飞快。】 【功能：召唤灵马范特西的英魂】 陈多宝取出号角，关闭纳戒空间，问道：“阿刁，这范特西有啥用？” 阿刁正色道：“灵马范特西一生都在奔跑，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即便在老年依然如此。拥有它，殿下可在浮世境中更好地探索。” 陈多宝顿时来了兴致，长这么大，还没骑过马呢。 他举起号角放进嘴里，用力鼓起腮帮子。 “噗！” “噗！！” “噗！！！” …… “噗！” 陈多宝脖子青筋暴起，他有些纳闷道：“还是个技术口活儿？！” 没有回应，于是他转头看向阿刁，却不知何时，阿刁已经起身，此时正负手而立，抬头望着虚空。 陈多宝站起身子，疑惑道：“阿刁，怎么了？” 阿刁没有回应，他依旧望着虚空：“何人擅闯浮世境！” 话音刚落，虚空中便突然出现一道裂缝，紧接着，一个血红色的面具从裂缝中显现出来。 面具上突然睁开的双眼巨大得如同吞噬一切的黑洞，其中迸发出紫黑色的光芒。 “呵呵……罪族啊，竭尽所能，反抗吧！” 虚空中传来充满了威严的声音。 陈多宝不由打了个冷颤，他伸手扯了扯阿刁的衣角，提醒道：“咱们要跑吗？” 阿刁轻笑道：“不跑。” 陈多宝拍了拍胸口又继续问道：“打得过？” 阿刁想了想，回头笑道：“打不过吧……” 陈多宝一愣，这说的是什么话？ “盗天族？”虚空之上，面具抖动了一下，再次出声。 阿刁右手虚握，一把大刀随即出现，他再次喝道：“何人擅闯浮世境！” 面具沉默片刻，再次抖动：“汝不识得吾？可吾识得汝……昔年吾斩汝于不归门下……” 阿刁沉默了片刻，随后转过身，对着陈多宝轻声说道：“殿下，您该走了……” 陈多宝抓住阿刁的手臂，说道：“打不过咱就一起跑啊！不丢人！” 阿刁一时呆住，几个呼吸后才说道：“殿下，先前我突然想起很多事，但现在我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跟你如此亲近了……” 陈多宝焦急地看了眼虚空之上的诡异面具，他心想：都啥时候了，你还搞煽情？！ 未等陈多宝继续开口，阿刁便用巧劲震开陈多宝的右手，不由分说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接着用力将他朝迷雾方向扔去。 “殿下，求您个事儿，他日，您便告诉他老人家，就说阿刁，幸不辱命！” “啥？！” 耳边响起阿刁的声音，可回过神来，陈多宝却已是身处绝高之处，脚下尽是迷雾。 他的周围还有着一个淡金色的结界，保护着他不受狂风侵袭。 陈多宝还没来得及好好看清现状，说时迟那时快，一杆紫黑色的长矛却破空而来。 “咔嚓！” 淡金色结界应声破碎，而紫黑色长矛也仿佛失去了后继之力，瞬间消散。 “完了！” 陈多宝失去了保护，猛地开始朝下方自由落体，突如其来的失重感令他心脏骤停，险些就要昏迷过去！ 高原之上，血红色面具开口问道：“为何不救？” “要战便战，哪来这么多废话！”阿刁长刀所向，就连虚空都出现无数道裂缝。 血色面具冷声道：“阿刀，汝可知，汝已亡亿万载也？” “你能说人话吗？”阿刁挥出一刀，不屑道：“阿刀死了，关我阿刁什么事！” 血色面具大笑道：“好一个盗天族，竟自欺以欺天？那汝可知，盗天族族灭，盗天也已陨落？” 阿刁闻言猛地咳出一口黑血，他震惊道：“不可能！” 血色面具继续说道：“昔年一战，护道一族脱离人族，盗天一人举世皆敌，可怜如此惊才绝艳之人也终究难敌岁月磨损……没有盗天的庇护……” 血色面具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此时的阿刁脸上再无一丝血色。 下一刻，阿刁手中的大刀突然破碎，而他的手臂与脸上开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疤痕…… 血色面具嗤笑道：“如何？回忆起当年不归门下，被吾斩首的记忆了？” 阿刁目中雷光消散，而他的脖颈处赫然出现了一道细纹。 血色面具剧烈晃动，无数紫黑色的光芒倾泻而下，逐渐凝聚成一道人影。 “大帝在前，你如何欺天？！” 血色面具本体降临，那是一名枯瘦如柴的老人，他头顶一侧生有一根黑色短角，老人没有双腿，而是由一团紫黑色类似幽灵的尾巴作为下体。 老人怜悯地盯着阿刁，叹声道：“阿刀，亿万载去矣，吾已成帝，汝可曾后悔？” 阿刁缓缓抬头笑道：“伪帝也配称为帝？后悔？嗯，我后悔当年没有斩尽你十根魂角，留了你一条狗命！” 老人摇头叹道：“同为万族天骄，却甘为罪族牛马，如今浮世将倾，汝可有遗言告知？” 阿刁笑道：“遗言？你留给自己吧！” 老人失笑道：“已死之躯，妄想屠帝？” 阿刁惨白的双目中再次亮起雷光，他望向老人，欺身上前，紧紧抓住老人手臂。 “你……”老人惊恐不已，他的双眼竟跟不上阿刁的速度。 不仅如此，此刻，老人发现自己竟无法动弹！ 虚空之上传来雷鸣，紫色的如蟒般的雷电从天而降，死死缠绕着两人，不断爆裂出轰鸣声。 阿刁畅笑道：“魂奎小儿，你且看看这浮世境！” 老人蓦然回首，望向迷雾，惊疑道：“这……这是！两个浮世境？！不！不！占星族误我！浮世将倾，好大的骗局！” 刹那间，老人黑光大作，两人周围掀起惊天血色狂风。 “阿刀！你阻止不了我！”老人嘶吼道：“以吾帝躯，请魂祖！” 阿刁被一阵莫名的伟力震开，他擦拭了嘴角溢出的黑血，而后闭上双眼。 “刀来！” 铛！铛！铛！ 无数刀影破空而来，最终在阿刁手中凝聚成一把泛着淡金光芒的深紫色大刀。 “身来！” 随着阿刁一声大喝，四面八方无数身影显现，朝着阿刁汇聚。 “魂来！” 阿刁三次大喝，虚空顿时一分为二，一黑一白，宛若两个世界！ 黑色世界中，一头洪荒凶兽缓缓睁开双眸，它一脚踏出，欲横跨一座世界。 白色世界中，无数身影破空而来，阿刁身化万千，魂分虚无，终于在此刻合一。 “咚！” 凶兽一脚踏出，恐怖的威压似乎要将一切毁灭！ 阿刁奋力挥舞着大刀，近乎白炽的雷光，一道接着一道朝凶兽劈去。 “咔嚓！” 雷光还未来得及劈在巨兽身上便消散，而白色世界却突然出现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缝。 阿刁一动不动，可头颅却倒飞出去，紧接着他的整个身躯开始龟裂。 此时，阿刁再无一丝生机。 “咔嚓！” 又是一声轻响，白色世界应声破碎，空间如同玻璃般化作漫天碎片…… 突然，空间仿佛静止。 只剩空间碎片中，有无数个画面，如同电影般在不停地播放。 冥冥之中仿佛有许多声音传来。 …… 一个画面是：少年双手举茶，颤颤巍巍地跪拜在地，一名紫发男子端坐在少年身前，满意地接过少年手中的茶碗。 紫发男子问道：“拜吾为师，可愿永生永世守护人族？” 少年仰起头，神色坚定而郑重。 …… 一个画面是：青年光着膀子，不论严寒酷暑，他一直都在不停地挥舞着手中木刀，在瀑布下、在悬崖边、在沼泽里、在竹林中…… 尽管如此，可青年的师尊却似乎不太满意。 青年抹了一把眼泪，尽管虎口的伤未痊愈，可他还是拿起了木刀。 青年记得，自己最尊敬的师尊说：“空有蛮力却不知如何使用，若是再练不好这刀法，那干脆就叫阿刁算了！” …… 一个画面是：男子将头发挽了个太极髻，穿上崭新的道袍，他正在与族人告别。 临走之时，男子去拜见了自己的师尊，毫无意外，他又被训斥了一顿。 可当他走出门时，手中却多了一柄大刀。 “此去路远，为师送你这把惊雷刀，可不要负了它的威名！” 这一刻，在族人的羡慕眼光中，男子意气风发！ …… 一个画面是：战场之上，男人怀中躺着一名人族女子，而他的周围堆满了由未知生物堆砌而成的尸山。 万千敌军，竟无一敢上前！ 人族女子抬手抚摸着男人的脸颊，她笑着说道：“来世我就不等你了，所以这一世，你好好活着！” 男人没有说话，枯坐一夜。 一夜间，他也白了头。 …… 一个画面是：老人回到族中，拜别了父母长辈，而后毅然决然地成了一名人族护道者。 “如今护道者可不仅仅是守护人族而已，你准备好了吗？” 老人跪在自己师尊身前，他仰起头，神色坚定而郑重。 老人笑了，就如同小时候一样。 …… 一个画面是：万千人族对着老者躬身不起，老者无奈摇头，他重新取出了尘封已久的大刀，抚摸着大刀。 “请刀王出关！请刀王，为我人族一挽天倾！” 这一天，老者独自一人来到一棵桃树下，坐了很久。 …… 一个画面是：老者长刀所向，脚踏乾坤，战场之上所向披靡。 可他也遇到了一名强敌，力竭之下，最终被斩下头颅。 弥留之际，老者仿佛听到自己师尊的声音。 “打不过就跑，又不丢人！” “傻徒儿，你可知何为盗天一族？” “盗万物者为天，盗天者为道也……” …… 无数碎片，无数画面。 最终组成了阿刁的一生，可喜可泣，亦赞亦叹…… …… 破碎的世界中，一具无头身躯颓然而立，无数空间碎片如同刀子一般，在无头身躯之上留下道道伤痕。 此时，空间碎片突然开始高速运动，又有许多声音传来。 “孩子们，这里就是不归门，刀王当年就是于此一人斩尽敌军，吓得魂王丢盔卸甲！” “徒儿，为师又来了，大哥既说你命不该绝，你何不尝试一番？” “家主，这刀王墓旁何时长出了如此多的雷击木？你看要不要派人清理了？” “徒儿，为师又来了，你看这是谁？对了，你又看不见……刑天兄，劣徒之事，就拜托你了……” “如此欺天之法，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放心，举手之劳而已，不过，若练此法，需斩去旧我，可他的执念太深……” 话音至此，整个空间开始剧烈震动。 无数空间碎片开始逆向运转，刹那间，再次组成了一座完好的白色世界。 …… “今日，吾斩魂帝于此！” 无头身躯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手持大刀，神躯无垢。 …… “我是阿刁！” “盗万物者为天，盗天者阿刁也！” ……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