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吾辈楷模
三天中，李昭的牢房内鞭子抽打的声音不断响起，牢房之中所有的犯人都能感受到常老魔的怒火。 除了李昭这里，其他牢房竟然比平日里要安静许多，没有人敢在此刻闹事。 之前的白发老者面露吃惊之色，他没想到常郅一连三天都在审讯同一个犯人，并且这个犯人还活着，难道是修士？ 想到这老者看向门外的狱卒，笑呵呵道：“这位小兄弟，不知常大人是在审讯何人啊，竟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门外的狱卒瞥了一眼，道：“王爷还是少管闲事”。 但听到鞭子的声音时眼里也是出现一丝惧色， 这常郅不过二十余岁便高居巡检长一职，除了因为他是狱中为数不多的修士，还与他的狠辣有关，这他手里活下来的犯人不足一成。 听到此话的老者并未生气，而是不知从哪里拿出一颗金色的碎石，偷偷递了过去。 “这不是好奇的紧嘛，小兄弟若是能给老夫解解闷，老夫感激不尽”。 被狱卒称为王爷的老者没有丝毫架子，早在数年前入狱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了狱卒之贵。 狱卒右手搓了搓，然后放进腰间，和颜悦色道：“据说这小子是前些天巡检使宫大人，偶然在外所遇。” “好像是因为衣着不凡，才带了回来，至于再多消息我就不知道了”。 他听说这名犯人身上的衣服刀枪不入，哪怕是巡检使大人也对其束手无策。 不过他认为这只是谣言罢了，巡检使何等人物，怎么会对付不了一件衣物。 “哦，是吗”，白发老者眼珠转了一圈，目光往李昭的牢房中看去。 这名犯人恐怕不是普通人，能从常郅手上坚持下来的人不是没有，但是能一连三天遭受酷刑还活着，实力无不是冠绝整个苍国之辈。 数个时辰后，常郅一脸阴沉的走了出来，这小子在他三天的折磨下，竟然还顽强的活着。 宫凌要求他弄清李昭的来历，今天是最后的期限。 虽然没有得到什么信息，不过他可以确定的是，这李昭确实是失忆了。 否则不可能不透露出半分信息，甚至一言不发，常郅梗了梗脖子，径直往宫凌的办公处走去。 ····· 牢房中，李昭倒在草堆上，身上没有一处完好，但是脸上却带着笑容，这是每天常郅审讯完他之后，难得的悠闲时刻。 没有人会来打扰他，他也不知为何，自己的心态能如此豁达。 不过最让他痛苦的是，丢失记忆导致他连回忆都做不到，只能静静的在牢中发呆。 那种无聊到极致的感觉，常人是很难体会到的。 ···· 太阳初升，李昭被洒在脸上的阳光叫醒。 此时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身上一股臭味出现。 李昭并没有在意，三天滴水未进，让他的喉咙仿佛要着火一般，如果眼前有一汪山泉，他或许会不顾性命去取。 并且没有能量的补充，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致，他已经感受不到饿了，腹中好像被针扎一般，一种刺痛感弥漫开来。 而他能做的就只是默默忍受，尽量减少消耗，因为接下来还要面对那个常郅的折磨。 李昭出神的望着窗口中的那抹光亮，他想出去，但是毫无办法。 不说自己现在行动都困难，他连自己身处何处，这座监狱有多少人都不知道。 难道自己真的要带着一片空白的记忆，在这个小小的牢房中，不被人牵挂的死去，李昭双目无神。 此时太阳照进来的光亮又刺眼了几分，但是依旧不见有人进来。 一般这个时候，常郅就会进来，开始对他进行一天的折磨。 他这些天历经了无数种酷刑，甚至已经对那些奇形怪状的刑具熟悉无比。 唯一不变的就是常郅每次都会用手中的长鞭抽打，这似乎是他格外喜欢的一种审讯手段。 许久过去了，牢房却依旧寂静无比，无论是常郅还是其他人都没有出现，身体本就虚弱，等了这么久。 终于，疲惫感如潮水般向他涌来，李昭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一天时间匆匆流逝，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夜晚。 李昭依旧没有见到然任何一个人，哪怕是最普通的狱卒。 不过他现在顾不得其他了，隐藏在体内的看不到伤势又发作了，五脏六腑火辣辣的疼，心疼不堪重负般剧烈跳动。 李昭微微呻吟了一下，随后转了个身趴在草堆上，仿佛这样能好受些。 这些日子，体内的伤势时刻折磨他，耗费了他大半精力，此时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渐渐模糊。 四天，整整四天。 身受重伤的情况下，又接连三日受到残酷的刑罚，加上未进水粮。 李昭的身心都已经到了一个极限，感觉好累，那种极致的累。耳边好像有一个声音不断诱惑他，只要睡着，就不会痛苦了。 这时李昭气若游丝，体温不断的流失，导致身体僵硬冰冷，连衣服上的鲜血都已经结块了。 若有旁人经过，也只会以为这是一具尸体。 但或许是人类本能的求生欲望，又或许是其他原因，让他始终保持了最后一丝清醒。 不过这点清醒也快要坚持不了多久了···· 深夜 最后一间牢房中的老者静静坐在墙边，双眼挣得圆大。 这时牢门口的狱卒也已经昏昏欲睡，传出微弱的打呼声，但老者眼中却没有丝毫倦意。 “还是没撑过去吗？”老者深深的看了一眼李昭所处的牢房，随后便闭上了眼睛。 在这处黑暗中，老者身前明明空无一物，但却有着一圈淡淡的光芒。这些光芒若是不集中注意，凭rou眼很难观察到。 老者呼吸时快时慢，看似杂乱，但又好像暗含一种规律。 过了片刻，老者忽然睁开双眼，眉头微皱：“怎么会少了一丝？” 老者呆坐在原地，微微沉思了一会，或许是因为找不到原因，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而另一边，丝丝星光般的能量从牢外涌入李昭体内，牢中并没有人发现这些变化。 在李昭看不到的身体内部，五脏六腑都呈现出一种血红，遍布全身的筋脉竟然都破碎不堪，扭曲在一起，其中几条最大的甚至已经完全断裂。 丹田无论对于修士还是武夫来讲，都非常重要，是一身实力的根本。 但李昭的丹田却异常干涸，仿佛像干裂的土地，在丹田中，有一道狭长的缝隙落在其上。 这时，那丝丝能量进入李昭身体之后，忽然从他的丹田中涌出了一股暖流，并且慢慢向全身散去。 忽然，原本空荡荡的丹田，被一股灰雾笼罩。 闭目的李昭脸上渐渐露出满足的笑容，他感觉自己从一片冰冷寂寥的黑暗空间挣脱了出来，来到了一个暖洋洋的地方，这个地方弥漫着玄黄的光芒，好像泡在温泉中一般。 而他的灵魂也仿佛回到母体中一样，被一片温暖包裹，舒服至极。 一个短暂而又漫长的夜晚过去了。 “铛铛” 一阵声音将李昭惊醒，睁开双眼，他便看到一个狱卒拿着一根黑棍敲击了几下牢门的锁链，随后将一个木盒放在地上。 狱卒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没和李昭对视，便转身离去了。 李昭微微动了动，感觉身体不再像昨天那么虚弱。 “终究是挺过来了。”李昭深深吸了一口气。 昨晚，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他在一个古朴的青铜巨鼎面前，巨鼎被一层灰蒙蒙的雾气笼罩，不断有一缕缕玄黄的光芒从中漏出，里面有阵阵诵经讲道声传出，古朴而又庄重。 道音入耳，让他感觉异常亲近，全身百窍震动，整个人都好像在随着余音共鸣。 他不自觉的想接近，明明近在咫尺，却怎么也无法追上，直至一缕玄黄光芒好像被什么吸引了一样，忽然从鼎中冲出，融入他的体内，梦境便戛然而止。 李昭挣扎的从地上爬起，然后用仅有的力气走到牢房门口。扫视了一眼外面，大牢依旧寂寥。 随后颤颤巍巍的伸出双手，移开上面那个简陋的盖子。 仅仅是这些简单的动作便让他气喘吁吁。 盖子打开后，眼前这个毫不起眼的木盒中，放着两个拳头大小，黑呼呼的东西。 有点像黑色的面团，不过是风干了的，模样奇丑，让人提不起任何食欲，旁边则是一碗清水。 李昭眼睛露出一丝光亮，顿时感觉饥肠辘辘，好像前面是山珍海味。 李昭嘴角微微勾起，或许自己不用死了。 随后便趴下身体，小心翼翼的端起瓷碗，还未到嘴边，他甚至就能闻到这碗水的清香。 低头抿了一小一口，在嘴中转了两圈，清凉的水顺着干哑的喉咙流下。 那股浸润人心的感觉，好似一片的干涸的土地被灌溉的河水般，久旱逢甘霖。枯木逢春。 李昭舔了舔嘴唇，显得意犹未尽，随后又拿起黑面团小口的啃了起来，每次都咀嚼到稀烂才会吞入腹中。 吃完半个黑面团之后，李昭将剩下的拿出放好，储存起来，清水也被他端进牢中放着。 情况还不明朗，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也不知道明日是否还会有狱卒过来送餐食，他必须珍惜每一次获得食物的机会。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除了准时准点给他送饭食的狱卒，他便没有见过任何人，也没有再遭受过酷刑。 虽然每日都有固定分量的水和黑面团，但是李昭依旧习惯留下一些，以做备用。 这些黑面团本就不够吃，仿佛经过精心计算过一样，这两个黑面团只能让人半饱。 人以食为天，那种长期吃不饱的感觉实在是难捱。 百无聊赖之中，慢慢的李昭开始关心起周围的环境起来，在他牢房的正前方是一个肌rou大汉。 大汉赤裸着上身，头上的黑发结成一根根辫子，如今看起来凶神恶煞。虽然体型壮大，但是模样却依稀可见几分俊俏，入狱之前应该也是相貌堂堂。 李昭靠在牢房门口，对着前方吹了吹口哨：“喂，傻大个，想不想吃东西。” 但是对面的肌rou大汉却不为所动，背对着李昭，没有任何反应。 李昭嘿嘿一笑。 自从常郅没有过来之后，这大汉便每天都会恶狠狠的盯着他，并且时不时威胁几句，让他把黑面团交给他。 最初李昭并不会理会，除非自己被打死，否则就是痴心妄想。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李昭过于无聊，于是便开始调戏起肌rou大汉。 前几天还有几分意思，他利用食物，套取些消息，但言而无信，一诈再诈。 大汉每次都会被他激的狂怒不止，最后惹的狱卒过来，甚至招来巡检。 不过奇怪的是无论大汉怎么伸冤，狱卒和巡检都没有理自己，也不和自己说一句话，只是狠狠的教训了肌rou大汉一番。 肌rou大汉莫名挨了几顿打之后，便开始视他如无物了。 不过他也从大汉口中，知道了自己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叫苍国的地方，而这个监狱是苍国天字狱，苍国看守最严密，最神秘，也是最凶残的监狱。 天字狱关押的犯人要么是实力高强且杀人如麻，要么身份显赫且祸乱朝纲，反正都不是简单之辈。 此处由一位实力高强的巡检使专门镇守，只要进来了，基本上很难出去。 不过眼前这大汉却和其他人不一样，他被关押到此处的原因是，他竟然把皇帝的母亲，也就是太后给睡了。 李昭最初听闻时，立马对着这名大汉推崇不已，给皇家戴绿帽子，真乃古之遗风，吾辈楷模啊。 不过就是风险太大，容易被打，和挖了人家祖坟差不多。 至于牢中的巡检和狱卒不搭理自己。 李昭暗暗猜测，这或许是这座监狱的一种对付他的手段，毕竟长期处于这种压抑的环境中，精神很容易奔溃。 在左边的牢房是一个刀疤脸，不过安静无比，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用一个不知从哪来的石头，在墙上图画。 无论李昭怎么试图沟通，对面都无任何反应，从头到尾都对他不理不睬，仿佛是个聋子一般。 至于右边最后的那间牢房，这些天却异常安静，之前的白发老者再也没有出现在牢门前，也未看到有狱卒去送饭食。 他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因此不知道那名老者是否还在牢房中。 牢中不知岁月。 有时候比审讯更可怕的是，是无人与他说话，仿佛整个天字狱的人都将他遗忘一般。 哪怕每天出现两次的狱卒，将饭食放在门口后便匆匆离去，不视不言。 每日面对同样的环境，他已经对着座牢房熟悉无比，甚至连石墙上有几道沟壑对一清二楚。 有一次忽然出现一只小强，让李昭兴趣大增。李昭决定给它一个机缘，让它跟随自己。 因此将这只小强客气的留了下来，并且每日都小心翼翼的给它喂水喂粮。 一日 李昭双手捧着小强，用手指戳了一下：“我也不能老是叫你小强吧，得有个霸气点的名字。” 随后陷入沉思，再次摸一下小强的脑袋，开口道：“嗯——，从今天开始我就叫你···” “黑球” 这时黑球唧唧的叫了两声，在李昭手心胡乱爬着。 李昭露出笑容，点了点头，看来黑球很喜欢这个名字。 ····· 又是一月过去了，李昭发誓他想将黑球当做兄弟对待，连最宝贵的食物都奉献出去了，但是原先生命力茁壮黑球却日益虚弱，最后还是被他养死了。 李昭认真反思了一番，首先排除自己的问题。 有可能是黑面团不合它口味，也有可能是被阳光晒死的，因为黑球的尸体，是他一天早上在太阳光的下发现的。 甚至单纯的就是黑球自己不想活了。 “唉，黑球的气运还是不深厚啊！” 李昭不知道，这此养宠物的经历将成为他心中的一个执念。 不知过了多久，李昭虽然不适，但却依旧忍受下来了，也慢慢的习惯了一个人独处。 ····· 某一天，忽然一阵声音响起。 “当当” 久违的牢门锁链打开的声音再次传出。 李昭以为即将见到常郅时，耳边却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你叫李昭？” 李昭转过身，眼前出现一位男子装扮的黑衣女子。 一张冷艳的脸下，雪白的脖颈修长，肌肤傲霜赛雪，黑袍束腰之下勾勒出玲珑的曲线。 李昭看着这张脸怔了怔，点了点头，感觉好像见过此人。 这是自己的故人？ 或许是对女子感到熟悉，也或许是太久没见到其他人，更别说是这么明艳动人的女子，李昭的眼睛从未离开过黑衣女子的身上。 黑衣女子面无表情，淡漠道：“我是巡检使宫凌，跟我走吧”。 看着眼前活动自如的李昭，心中肯定道，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 她从野外将李昭捡回，被司主看中，突然被纳入巡检司青衣巡检选拔目标，历经酷刑三天，囚禁半年，不吵不闹，且精神状态却依旧不错。 来历非凡，之前应该是个实力不俗的修士，最起码不会弱于常郅。 宫凌不知道的是，常郅对李昭的折磨，远远超过了司主为青衣巡检考验设置的条件。 然而宫凌刚刚的话落在李昭耳中，加上眼前这张冷艳高贵的脸，一个难挡的绝世大能的身影出现在脑海中。 忽然又浮现出一个画面，眼前的宫凌好似换了一个人，一身劲装浑身散发着一股黑气，抬手之间毁天灭地，无数生命被收割，眼中却毫不在意，让人胆寒。 宫凌见李昭死死盯着自己，以为半年的囚禁时间给还是让李昭的精神遭到了伤害，秀眉微皱：“跟我过来。” 李昭连忙甩开思绪，拖着虚弱的身体走出牢房，他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对他很重要。 李昭在众多囚犯的惊叹声中离开了牢狱，不过在经过常郅身边时却忽然一笑，仿佛在嘲讽常郅无能一般。 李昭一走，牢狱瞬间沸腾，纷纷大喊冤枉，铁链敲击的声音不断响起。 面色难看的常郅停在原地，忽然又走到一间牢房前面停了下来，牢房内刚刚还嚎叫不止的犯人瞬间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