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五节 戴黛转业之临时急用
清早,路上没什么人,街道有几台私家车开过。 周叔惊恐,脸上一条条褶子更深。 花圃里的小花被剪断,乱七八糟地叠在土上。 他赶紧一瘸一拐地跑到另外一个小花圃,同样情况。 周叔手抓紧扫把簸箕,咬牙,不敢发作,只是手紧紧抓着,发抖。 他察觉前方有些什么,怯怯抬头。几乎马上,见鬼一样,眼睛几乎鼓了出来。 通话显示联系人“老板”。 面试官戴着耳机,认真,听着听着,面有难色,努力组织最恰当的语言。 “最大的问题啊,嗯…她…养不熟。” “养不熟”几个字听起来十分确认。 一个阿姨穿着保洁工作服,正走来走去地扫地面树叶。 上班族男男女女朝着一个方向大步走,有些直接跑起来,经过花圃,经过阿姨,谁也没有停下来。 戴黛打个呵欠,看一眼左手手表:海鸥表,手动计时码表,蓝色表带的简单款,显示8点54分。 她穿衬衫牛仔裤,背着电脑包,混在上班族里跟着朝前移动。 她经过花圃,装作不经意地扭头看一眼,愣了几秒,但没有停下脚步。 花圃里换成了草皮,草皮之间还有间隙,应该是刚铺上去不久。 戴黛不祥预感。 “啊!救命啊,死人啦,死人啦!” 老旧小区,尖叫声刺耳。 戴黛戴着黑色的渔夫帽,游客模样,正认真将镜头对着老树树荫拍照。手表显示9点33分。 戴黛被叫声吓了一跳,马上朝声音来的方向看过去。 一个阿姨从一个一楼的小房子里冲出来,没命一样喊,离房门口外大约十来米,不知道没力气还是为了求救,站在那里,无助地更加大声尖叫。 戴黛离阿姨大约20米。 “阿姨你没事吧?”戴黛朝她冲过去,边跑边喊。 很多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好奇张望。 戴黛正要扶住阿姨,阿姨依旧在喊“死人,死人,死人!”,同时指着那扇门,激动得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想告诉戴黛赶紧去看,但过于紧张表达不出来,只在不停地重复那两个字。 戴黛朝那扇门看过去,只看到里面一张很老的红漆椅子。 很多人围住阿姨,叽叽喳喳,有些安慰,有些问什么事,有些目光转到门口。 戴黛正站在门口,头朝右。 周叔背靠着客厅最里面的墙壁,张开双腿,双手抓着水果刀,面孔狰狞,瞪眼张嘴,看起来是在自残的时候生命嘎然而止。地上,身上,水果刀上的血迹已经凝固。 戴黛嘴唇抽动了几下,马上扫一眼周围环境。 老式的房子,客厅很小,没摆什么私人物品。周叔的尸体靠在客厅右边的那面墙壁,水果刀套子在离戴黛不远处的一张普通可折叠的饭桌上面,刀套很新,边缘没有黑色。 桌子上中间有三个橙子,贴着标签的新奇士橙,旁边有一坨橙子皮,整个直接用手剥下来的。 戴黛吸吸鼻子,闻到淡淡的橙子皮香味。 戴黛着了魔一般,默默朝周叔走过去。 周叔跟桌子之间,有一个黄色的写着“欢迎惠顾”的常见塑料袋。 戴黛硬梆梆地蹲下。 戴黛眼睛看起来像被放大镜扩大了一倍,不眨眼,脖子超前伸一些,想要看更清楚。 她正对着周叔。 周叔的嘴巴里被刀捅烂,血干了之后,嘴巴边缘有割伤疤痕。 戴黛怔怔地,讲故事时那种幽幽念叨: “太粗糙了!” 身后传来很多脚步声。 “快打110拉,肯定死啦!”一个男人喊。 戴黛回过神,站起来,转身时,已经变成一副吓坏了的哭丧脸,不会说话的可怜样。 “我,我,我,我现在打110。” 戴黛手发抖,慌慌张张点开手机,显示9点35分。 墙上一个时钟,显示9点35分。 餐厅嘈杂背景音,聊天声碗碟声脚步声,听起来有些距离。 一块100克金条,用透明塑料包装袋装着,放在桌面上,小小的,暗沉金色。 金条旁边,推过来一个那种邮局平信的信封。 过了一会儿,两样东西都被对面拿走。 拿信封的是孟雯的手,白晰细长手指。 拿金条的是一个黑黑粗糙的男人手,看起来只是在金条上方扫了一下,手收回去时候,金条已经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桌面上上来三笼早茶点心:牛rou丸,叉烧包,马拉糕。 孟雯素净长直发荷叶边袖子连衣裙,打开信封,从里面拉出拍立得照片。 她双手将照片一张张轮流看,一共五张。 “谢谢。”她声音很低,听起来很疲倦,同时将照片放回信封,打开白色小包准备放回去。 “不要留了!” 孟雯停住,诧异地看对面。 蒋斯五十来岁,光头,有些发福,不起眼的普通大叔形象,脸上胡子剃得很干净,穿一件白色T恤,圆领边缘有些磨边。 两人面对面坐着,像一对熟悉到不需要交流的父女。餐厅很旺,坐满了顾客。 两人坐在很角落的位置,孟雯身后是墙壁。 蒋斯夹了一个牛rou丸,咬了一大口,嚼了两下,觉得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嚼几下咽下,把剩下的牛rou丸放在小碗里,放下筷子,舔舔嘴巴,自然聊天的语气动作。 “不要把这种东西搞出意义!” 孟雯不解:“你的意思是…” 蒋斯用纸巾点点嘴巴擦一下,盯着信封,诚恳。 “可以处理。不收费。” 孟雯垂下眼睛,想了几秒,露出顺从的表情。从信封里又拿出照片,信封放在腿上,双手捧着照片,盯着,然后手开始微微发抖。 最上面那张照片是周叔的脸,仰着头,眼睛半睁,嘴巴张着,周围都是血,血迹未干。 下一张是周叔全身正面照,他坐在地上,靠着墙壁,双腿岔开,腿之间的地面都是血。 接下来一张是腿之间的血,那摊血迹连接私处,私处部分看起来被胡乱刺过,裤子已经烂了,血rou模糊。 晚上七八点。 邓丽君的甜蜜蜜,唱到“是你,是你,梦见的就是你…” 阿姨们穿着统一的红色衣服白色裤子,手里拿着桃粉色的扇子,左右重复大开大合的肢体动作。 阿姨们在广场中间,大约五六十个人站成一个方块,方块周围不少观众,也跟着做动作。 广场四周有些石凳子,分别坐着夫妻跟摇篮里的小孩,一对打情骂俏的情侣,刷短视频刷到扬起嘴角的大叔,看起来刚下班归来很疲倦的戴黛跟面试官。 面试官穿着普通的衬衫西裤,戴黛穿着白天的衣服,渔夫帽放在腿上。 邓丽君甜美的“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 “这样憔悴!”面试官的声音盖住了音乐。 戴黛听完下意识地双手手指按压眼袋。 “我们无法控制结果。”面试官教育口吻。 “不是她!”戴黛双手放下,确认。 面试官轻松笑笑:“当然不是!” “是谁?”戴黛追问。 “伤不至死,吓死的!” “是谁?” “这下又要加班了!”面试官有些抱怨。 戴黛知道对方什么有用的都不会说,干脆闭上嘴巴。 面试官看着戴黛,长辈不放心部下的担忧。 “如果再见,就不是甜蜜蜜了!” 面试官自觉冷笑话很好笑地噗嗤笑出来。 “哈?”戴黛懵住,五官几乎挤到一坨。 “人手不够,老板急用。”面试官无奈。 “哈?” “关于霸地盘,人类跟猴子没有区别!”面试官不屑口吻。 戴黛觉得对方疯了,气到张鼻孔。 “专业人士接单,我们也很意外!”面试官突然认真。 戴黛快速眨眼,不知该说什么。 “明天有新人面试。再见!” 邓丽君唱着最后一句“在梦里…”,阿姨们全部朝中间聚拢移动,摆出前中后不同高度,双手不停摆扇子。甜蜜蜜收尾,整一片桃红。 戴黛一个人坐在石凳上。 手机弹出一条新闻:“出租屋惨死老人的真实身份竟然是…” 戴黛盯着手机屏幕,思考。 孟雯脸色发白。戴黛也不很自在。 两人坐在长凳上。 开花的木棉树依旧热情似火。 “我找到工作了,在中街。”戴黛打开话题。 “啊,恭喜你啊!”孟雯普通程度地热情,明显延迟的客套。 戴黛担忧,看着孟雯。 孟雯察觉对方正在看自己,摸摸脸:“我脸上,怎么了?” 戴黛皱眉,犹豫。 “你是不是生病了?”戴黛终于说出来。 孟雯哦一声,笑笑。 “有些事,很心累,嗯,就是心累。” “哦,没事就好。”戴黛跟着说。 两人继续看着木棉花。 “我之前给你看过一些花的照片,一个保洁的叔叔种的,你还记得吗?”戴黛试探。 “哦…嗯。”孟雯反感,头扭头另外一边。 戴黛很小心地边说边组织语言: “新闻说,他…他其实坐牢出来没多久,改了名。以前是艺校老师,性侵过很多…小女孩,很多当时未成年。 戴黛故意不看她,像是对着木棉树讲话。 孟雯紧张,握拳。 停了一会儿,戴黛音调很高语气很坚定: “我觉得,他死了很好,死得很难看,很好!” 孟雯不敢置信地转头,看着戴黛。 戴黛犹豫了一下,转头,看着孟雯,自然发表意见的模样,真诚,确认地: “我觉得,正义很美,但人生太短,当然可以走捷径!” 孟雯不知该说什么地轻轻“哦”回复了一声,几乎听不见。 安静。 “你要搬家吗?”孟雯终于说话。 戴黛点头,忧伤:“要加班。” “花果牌坊的辉记。你吃过吗?” “哦,粤式早茶,我吃过。”戴黛说。 两人看起来兴奋,但都其实在勉强找话题聊。 “我觉得很好吃。” “嗯,还不错。招牌是牛rou丸叉烧包马拉糕。” “下次一起?” “嗯。” 两人没话接地互相傻笑。 下午五点。 戴黛戴着遮阳墨镜,不耐烦跟无奈的混合表情。 她在车里,坐立不安,前看,后看。左看,马路的另一边畅通无阻,右看,隔壁道穿着西装的司机也着急地伸出头到窗外,查看路况。 戴黛的黑色商务车前后都是长长的车队,整整齐齐,一动不动。 车队的最前面,一大堆举着自拍杆的男男女女,正叽里呱啦地各种角度直播。 看仔细些,他们都挤在一个在地面画出来的白色方框里,手机镜头都向着一个方向。 此时,太阳下山,远处金黄红色光,柔和照着地面的房屋,街道,主播们,校门口。 五个安保人员并排且间隔均匀地直挺立着,戴墨镜,全副武装。 他们身后,是平平无奇的校门口。铁栅拉着,旁边有个小门也关着。 小门旁边碎石铺成的矮墙上,有块金色牌子,写着“銮天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