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二章 花越
从我记事会走开始，我就一直在被我那望子成龙的便宜老爹追着打。 因为我每天不是斗蝈蝈闲逛，就是逃学逃课。 用他的话来说，叫不学无术。 如此持续了几年，我那老爹就不追着我打了。 因为他跑不过我了。 我对功名读书之事全无兴趣。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一心只想游戏人间，混吃等死，每日混迹市井，乐得逍遥自在。 后来，便宜老爹也不打我了，而是说着偌大家业无人继承之类的烦心话。 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只觉心烦。 反正这偌大的家业也败不光。 “有本事，你就再生一个，去继承你的商行！” 十三岁那年，说完这番话语，我便赌气出了家门。 我带着一丝莫大的喜悦和豪情壮志独自闯荡起了江湖，却不曾想出门后的第一站，那老头便停了我可用的票据。 一夜之间，我从一个吃穿不愁的少爷变成了个穷光蛋。 这份打击还是很深的。但那老头想借此逼我回去，是绝不可能的事。 我决定在扬州这个繁华的地方大展身手。 既然那老头都能将几家商行经营得风生水起，我自然也不会差的。 我拿出了以往没有的十二分的热情，也拿出了自己当时的全部身家——一千两银子。 既是经商，便不能走老路子。想要挣钱，自然不能走寻常路。 凭着多年浪迹市井的经验，我一口气便买下了一家青楼。 之后，我又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对那家青楼进行精心改造，请了鼎好的乐师教授琴曲。 处处布置妥帖，没有哪一处不是我满意的。 可真正开门营了业，我才发现经营一家乐坊远不没有我想象中的轻松。 先是错估了预算，后是受到同行排挤，又受到了楼中客人的挑剔，最后，因为不懂当地规矩，得罪了官府。 不过半月，我经营的第一家铺子就没落了下去。 我想不通自己哪里做的不好，美食、美酒、美人、美曲，价钱还公道，明明我都做得很好了，是因为没给那些地痞好处，还是没有巴结县官老爷？ 但银子已经打了水漂，一切都于事无补，乐坊的生意一日日没落下去，我生平第一次受到了打击。 难道我注定是个碌碌无为之人么？难道我真的什么都做不好么？ 低沉之中，我害怕那些催债收租的人，害怕那些嘲笑之语，日夜躲着不敢见人，也日夜喝着酒。 我没想到，在那段最难熬的时光里，我会遇到一个予我关怀的女子。 她说她叫琼花，是卖来为客人弹琴的。 她生得很美，明眸皓齿，款款动人，就像一只不谙世事的小兔子。 打听后我才知道，她是因为家中清贫被人卖到了这里，一待就是七年。 那一段日子，生意冷清，她日日都会为我抚琴，一次还拿出了自己攒了很久的银两给我做好吃的。 她帮着我躲债，陪着我喝酒，我心中着实过意不去，她直说那是自愿的，因为我从不让楼中姑娘接客。 她感谢我的到来，我亦感激她的出现。 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都在保护着我，我又做了什么呢？ 我觉得自己的生命突然有了价值。我不忍看她跟着我受苦。 可日子并没有因我的垂死挣扎而好转，也没有因她为我卖了琴而改变什么，不久之后，那家乐坊便被抵押了出去。 万分失意之际，落魄的我带着琼花回了家。 我在花府外跪了一天一夜，终于被迎入了府。 这一次，我老实了下来，渐渐认真学起了经商之事。 可事实总不遂人愿。 他们知晓了琼花的身份，以为她是对我有所图，任我如何费口舌，都不肯让我娶她。 一个雨夜，我跪在书房外，恳求父亲成全。我们大吵了一架，终是不欢而散。 事后第三日，琼花便倒在了我怀里。 琼花是自己服毒死的，她说不愿见我为难，她说自己身份卑贱，只愿我能好好的。 那一刻，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爱而不得、痛彻心扉。 琼花的死，成为我心中的一道疤。是我的无能，害死了我心爱的姑娘。 这便是一切的因果。 此后五年，我凭着自己的力量在商场上摸爬滚打，终于有了番事业，也终日花天酒地，沉迷其中。 我以为一切都会是这样，直到父亲病重。 我再次回到了花府，见到了那个我让我心中愤懑的人。 在他下葬之后，我又去看了琼花。 我终才发现少时的那份情思湮灭在心底，我对琼花已没有了太大的追念。 或许那时的感情，只能算相互依偎的喜欢，还没有到深爱的地步。 此刻的我不再恨父亲什么，我愈发理解父亲的苦衷。 十八岁，我继承家族产业，开始有了花不完的钱。 但我厌恶那些巴结之人，无论是官府，还是强权。 我看惯了这世间的人情冷暖。 我一面掩藏着自己的身份，一面游历各地，立志要在南楚开遍我花家的铺子。 这途中，我结识了一位友人——濯池。 父亲临终时说，花家曾受人恩惠，这些年一直在暗中接济一群人。 由此，我结识了这个名叫濯池的人。 这人生性冷漠，见人说不上三句话，不过那日夜挑灯夜读和苦练剑术的举止叫我产生了兴趣。 我调查他的背景，知道他是皇子，可我总觉得他古怪行为的背后隐藏着什么。 于是，我花了重金，从江湖中闻名的血影楼中打探到了他的身世过往。 这人身上不染世俗的气息，让我觉得比那些奉承巴结的人好。 可这人性子冷，一心想着复仇，简直没趣。 之后，我便发现了个有趣的人。 难得他的徒弟中还有个女子，而且是那么个不同寻常的小丫头。 当第一次发现那人吃醋时，我便觉察到了一丝异常与惊喜。难得还有人能让这人情绪起伏。 事实证明，小辞儿真是个有趣的人，和我一个路子。 这样的朋友，就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我喜欢与她的相处，瞧着二人的感情不温不火，决定撮合一番。 谁曾想这一撮合，险些把自己搭进去。 我这一生，见惯了各样美人，也有不少红颜之交。 高岭之花，不是我能企及的，世间唯情一字最是难解扰心。 一直以来我都只想恣意一生，谁曾想遇到了个莽撞的小公主。 景乐这丫头娇生惯养，说起话来更是大大咧咧，又没那眼力劲儿，害得我屡次见面都忍不住说上一二。 她倒不比寻常女子，不光还嘴，还动手。 这样一个毛毛躁躁的姑娘，又不能真的对她怎样，真是叫我头疼。 不过一次她为了让我买糖炒栗子给她，还真的乖乖地唤了我声“越哥哥”。 那怕羞的神色叫我恍然，我竟然真的陪她逛了一路，做起了小跟班。 当我察觉到这丝情绪，她已经回了宫。 也好，她是公主，日后的驸马怎么也该是个世家子弟。 我的心这般告诉自己，可心中总会浮想着那道与我吵架的身影。 她在宫中，大抵待得苦闷，才会屡次想要出宫吧？ 我为她新开了家新奇铺子，可她一直没有出宫。 我见她的最后一面，是在大街上。当时她抱着濯池哭得梨花带雨，我才明了她的心意。 最终，我在一条巷子里找到了她。 我没有现身，只告知了墨方她的去处。 这一次，我清楚地知道，我与她之间隔的是怎样的高山沟壑。 我害怕悲剧重演，我选择了离开。 我祝福这个小公主找到自己的幸福，我庆幸一切都只是开头。 当她遇难的消息传到我耳中时，我只觉心中一片阵痛。 那时我才知道，我又辜负了这世间一女子的真心。 如果当时我能够勇敢一些，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呢？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花酒无味。 小辞儿的意外归来，让我有一丝欣喜。最终，我带着愧疚离开了令夏。 后来，我走遍了名山大川，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镇子上，遇到了一个和我抢糖炒栗子的姑娘。 看到她一副生气的样子，我突然觉得，我的人生又有了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