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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往事

    “权利之毒能腐蚀最强大的人,也能腐蚀最强盛的国家。”——《天行九歌》

    华国西北,边疆沙漠。

    黄沙滚滚,龙门客栈。

    微风清扬,寅时醒来。

    闭目男子深呼吸,吐纳调息。

    五口,一口不多,一口不少。

    睁眼。取出一小布袋。

    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八粒花生米,下空腹。

    仍是一丝不苟,不多也不少。

    床头拾一札记,侧卧,温书。

    三炷香后,打坐运气。

    又两炷香后,下楼。

    “小白啊,还请来一碗白米粥。”

    说话者,是一两鬓微白的男子。此男子北人南相,生一双妖冶桃花眸不说,丹凤眼之上那一对剑眉更是直入人心的英气逼人。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书卷气,儒雅气,浩然气,英雄气容于一人之身,华国举国上下,似这等谪仙天人之姿,除了大元帅杨彦启还能是谁。

    天刚蒙蒙亮,门外是黑蒙蒙沙与雾。

    此时进来一蒙纱女,在男子同桌落座。

    男子闻声,目光与蒙纱女交织。

    虽然隔着一层白纱。

    但不难判断,女子绝美。

    这位身形窈窕的蒙纱女子声音亦是极甜美,性格倒是干脆,开门见山道:

    “我很好奇,你是如何逃过那二位的眼睛的?这,简直是一个奇迹!”那蒙纱女接着问道,语不惊人死不休,声音却是那般好听。

    男子吃了一勺粥,一丝不苟咀嚼了十三下后,才平静说话:

    “生命本身从来就是奇迹,不是吗?”

    那蒙纱的女子似是有所思考。

    “哦?我在想,你既能从另外的画中来,想必修为也在人间五境之上?”

    男子见瞒不住这位,坦白道:

    “跌入初境后停滞人间力,不曾修灵。”

    “……”

    蒙纱女心中震撼,问道:“在这方画卷种下轮回因果,代价竟会如此惨烈吗?”

    男子第二勺粥入嘴,仍是一丝不苟地咀嚼十三下后,方才回话:

    “不该如此吗?”

    蒙纱女沉默。

    自己乃是天地造物的至高杰作。

    而凡人好像不是。

    “我认识的那个华道人破了九天,想必修为已在五境之上,那二位一时半会倒是拿他没撤,而你现在已跌入初境……”

    不言而喻。

    该如何与那作画的二位对弈?

    “超出常理的力量,往往都来自常理之内。这些年来我每天只管早睡早起,按时吃饭、及时温书,闲时运气,所幸从未懈怠半日。”

    女子安静片刻。

    “真是个有趣的男子。我名叫旱魃,千年之前帝鸿氏后人称我为天女魃。”

    啧啧!

    听这口气——

    被称作旱魃的女子竟历世已有千年。

    却仍是少女声线,赤子之心。

    男子并未吃惊,神色平静道:

    “杨彦启。幸会。”

    过一会儿——

    男子似是抓住了什么。

    闭眼一算。

    再补充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如此说来,我好像也见过你种下的轮回因果了。无愧是龙族,永不遭天谴。”

    蒙纱女听懂了。

    两者相视一笑。

    旱魃好奇这位男子的瞒天过海。

    男子则是惊叹龙族的天赋绝伦。

    二者心有念,口无言。

    待被杨彦启称为“龙族”的女子走后——

    龙门客栈的老板娘从内屋走了出来。

    老板娘本是南匈奴人。

    部落的原名为呼延白。

    亦是胭脂评上的美人。

    因牵扯峣山一役的后果而家破人亡,被这位无双的儒帅安置在这龙门客栈。

    这位真正的君子并无金屋藏娇的嗜好。

    只是乱世佳人红颜薄命。

    出于灵魂深处的善意。

    实在于心不忍。

    谁也猜不到这位名动天下的大元帅几乎所有重要的决策,都是在此处思虑而来。

    比如前几月给中原方向送去谨防南疆作乱的密奏,便是在同样的座位上推演得出。

    旱魃。

    天女魃。

    再联系到近几年羯族大草原上天降奇石的奇异事件,不难猜出那位的身份。

    “祆教魂殿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竟然请动了云墓里的无上存在。

    风云变幻,难道真的有人要“飘飘乎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了?

    男子闭眼感受,不再说话。

    ……

    华朝北方。

    北边通向大荒林的雪径,有一脑里满揣着骑士梦的哼歌儿少年。

    少年很矮。

    黝黑。

    却明媚。

    画面中,又打南边迎面走来了一位高大的念诗老人。

    老人很高。

    很大。

    还很帅。

    二人相隔数里对望——

    “三百年前,你原来还有张那般明亮的脸哟!”道人看向少年稚嫩又清澈的双眼。

    “人尚活,心何在?这便是时光的力量吗?”少年则看着老人平静深邃却空洞的双眼,紧锁的眉头皱起了不符年龄的沉思。

    那颗真正的心,排斥着一些理性,一定得刻着十八岁的年轮,流着年轻的热血。

    要在意诗人。

    也得在意骑士。

    还有那含羞的可人儿铜铃般的笑。

    老人只思考。

    少年会哭泣。

    先是老人的诗与少年的歌,时间和空间都完美地交织在一点,在周遭寒冷空气里汇成了诗歌。

    再是老人,少年。

    两相遇。

    二人相逢在一块不知名的大石碑处。

    阳光普照而来——

    老人与少年的身影好比画面中两条夹缝,在狭缝后面对应的山雪“大碑石”上印下了整齐有序的光斑条纹。

    天地间,隐有一张绝美的脸在注视着那块“大碑石”。

    她看到少年与老人同时在说话,一道光束像是同时穿过两道人影。

    仔细一瞧却是蹊跷——

    那道光里的光束既没有穿过左边的少年,也没有穿过右边的老人。

    而是在她的目光注视的那一刹那,才发现穿过其中一人或同时穿过。

    这可真他娘的玄之又玄!

    她强大的神识里有着界定幻象和实体的古老智慧,显然这束光穿过的少年和老人,都是真实存在的。而匪夷所思的是,这一老一少又是同一个人。

    她可以肯定的是,这位特殊的存在已经窥探到了时间奥秘的领域,半只脚踏进了四维的世界。

    三千年了。

    又出圣人。

    老人连唏嘘也是那般古井无波。

    少年每一根睫毛都是朝气蓬勃。

    他们仍在这天地间对话。

    清脆的声音响起,少年九问:

    “是成熟让你权衡利弊,对吗?”

    “是生计让你置后良知,对吗?”

    “是热梦让你工于心计,对吗?”

    “是荣誉让你漠视生命,对吗?”

    “是富贵让你不择手段,对吗?”

    “是智慧让你心如止水,对吗?”

    “是力量让你铁石心肠,对吗?”

    “是岁月让你面无情绪,对吗?”

    “是长生让你了无牵挂,对吗?”

    他还想要路过四月桃林,一顾人间惊鸿,领略四季更迭,最后仍是带着一身干净的气息,再次停在这里。

    老人除了内心的平静,还有脸上的平静,他的心里在默念十愿:

    “愿与青天赏黄昏。”

    “愿与品茗粥尚温。”

    “愿与添香捻熄灯。”

    “愿与捧卷书半生。”

    “愿与执杖觅雪痕。”

    “愿与冷暖度悲欢。”

    “愿与对饮把酒分。”

    “愿与剪烛夜已深。”

    “愿与赏月顾星辰。”

    “愿与扬鞭苍野奔。”

    ……

    这他娘的就要羽化登仙了吗?

    老人并没有证道时预想的狂喜,他在犹豫不绝——

    这就好比画中人走出了画,从三维立体的世界再看画里的风景,还会值得那般留恋吗?而自己开始本身便是画,最后却没有了画的一切。

    所有的七情六欲,都没了。

    老人的意念此时能控制体内所有的元素,他成为了自然法则的一部分。

    这便是终极的力量吗?

    这三百年的修道,竟是将“他”修成了“它”。有血有rou的十愿,已经都无所谓,一切的一切都归于了绝对的平静。

    老人停止了与少年的对话,将虚空一手撕开成一个夸张的大圆,破裂处闪耀着蓝光,整个光圈“滋滋”作响。大圆慢慢愈合收缩,这便是凡尘眼中的天门了吧。

    一步跨入,便为天人。

    “同长生相比,生老病死仿佛更有趣呢。”

    话虽如此老人终是一脚跨进天门。穿过以后,脚下仍然是大荒林的雪地。

    “原来我们都是画中人。”

    可是画家又是否存在呢?如果真的存在,那么又会在哪里呢?

    那位“少年”不知何时去向何地。充当背景板的大碑石,被老人一挥手招了过来。

    碑石的运动轨迹并不是普通的连续性直线,而是瞬移般断断续续地“闪烁”着靠近。由远及近才发现这块碑石竟是如此巨大,状似一块方正的令牌,却是同阁楼等高。

    飞仙的老人一手将大碑石抗过头顶,如蚂蚁举砖,十分夸张。

    再一放,重量巨大的碑山坠下,如刀子般插进了地下深不知几丈。

    巨碑落定后便消失了。

    一团白光冲向空中,绽放开来,天空顿时涌现无边无际的虚影亮点。

    亮点慢慢成象,最后汇聚成了一张漂亮的白虎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