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虎啸
夜已渐深。 却注定无眠。 “杨康胜”继续在醉花楼“风花雪月”寻欢作乐，桃花源少祭司金咕噜已走出含光街道。 老仆不知所踪。 藏在不远处鸿胪寺楼顶的慕容垂盘坐运气练功，在等那位白衣少年出楼。 月下四处，还算安宁。 云端之上，仙人斗法。 提一幼虎的老人裴灏此时与一拄湘妃竹的青衣客缠上了—— 醉花楼内，她要“摄魂”。 已破天门的仙人裴灏不答应。 岂料半途出现了一不速之客—— 正是那日翠华山与帅府大管事徐周洲“言笑晏晏”的青衣羌人。 一番试手，二者僵持不下。 老年裴灏心中吃惊。 没想到这厮的仙人手段，跟自己比起来竟是只强不弱。 二者又是对了一掌，迅速拉开身位。 裴灏双手负后，掌心处不断冒出木叶藤蔓，任凭自己如何手段皆是于事无补。 “桃花源的仙人，不简单。” 对方竟是出自羌寨圣地，桃花源。 那青衣客左手拄杖，右手拿笛，道： “才入天门，便要决定殒命人间了吗？不仅大元帅不赞同你的无理手，连我都不禁觉得，你他娘的是个白痴……” 老人裴灏沉默良久，说道： “我本无意苍生罹难神州陆沉，但你可知地狱道有那罗延和普六茹转世此人间？” 地狱道两大魔君临世，若人间业力平衡被打破，注定会引发六道轮回秩序的颠乱！ 这后果饶是以仙人的眼光来看待，也是不堪设想，十分严重。 青衣羌客平静应答： “天宫虽然崩殂，中土文庙自有定夺。” 老人摇了摇头： “文庙那几位顶事的夫子早就神游太虚，你确定他们能在短时间内赶回来吗？” “嗯……还有云墓。” “几千年前天龙同样远走域外，现在云墓里的存在并非是站在帝鸿氏后人这边。” “额……” 青衣一时语塞，开始“耍赖”： “那也不归你管。” 裴灏指着怀里眯眼的幼虎： “这是风冢那位的意思。” 来自桃花源的仙人仍不动摇： “我曾应允帮杨守仁做三件事，如果这第一件事我便没做好，岂不是很伤我的脸面？” 裴灏无言。 “除非……” “除非什么？” “你打赢我啊。” “……” “桃花源的仙人都是这般认死理的吗？” “不周山的仙人也都这样剑走偏锋吗？” …… 醉花楼。 三楼。 白衣与“无衣”。 女子话毕，那张完美的脸上终是收起了玩弄的神色—— 第一次露出了严肃，和认真。 少年亦真正开始感到了，一丝害怕？ 不难判断，对方说的“摄魂”一说肯定跟魂盅有联系，既然自己都挨过雷劈了，那么这个世界出现再离奇的事情他也能够接受。 关于魂盅一事虽未有眉目，但潜意识告诉自己，其真相一定是血腥且恐怖的。 而他的直觉一点没错。 女子瞳孔发出暗红的光色，眼睛异常妖邪，光这神态也不像是唬人的。 望着那双诡异的烟熏眸，白衣后背渐发凉，故作镇定道： “姑娘摄魂，还需要依靠秘术吗？” 明明绝美如画、赤身相面，此时杨慢慢心里却生不出任何哪怕一丝的“邪欲”。 他只打内心深处地觉得—— 这位邪魅的“毒蝎美人”还是，太美了。 尤其此刻一频一蹙间更是，黯然销魂。 尽管她是那般，危险。 舒婉儿表情凝重。 “生而知之”的她还是婴儿时期便已亲眼目睹当年公主坟一役的全过程。 当年那一战—— 打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最重要的是，还有阴兵恶灵出世！ 按照前世的记忆—— 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红河紫峰上，有一位跟眼前白衣长得一模一样，穿着却大不相同的少年曾对自己解释过： 这些所谓的阴兵恶灵其实是人死后的脑电波被一些强大的能量，比如闪电或者磁场等凝聚在一起的特殊存在形式。 死者生前怨念越深，余存的脑电波就越强烈，并且所受到的能量冲击越强大，凝聚后的形态便越稳定。 按照这一世魂殿的说法—— 这些阴兵恶灵便是人死后的灵魂，借助拜火教修炼的魂力所“重生”的鬼物。 “摄魂”秘术便是摄取活人或者活物的魂魄，吞噬并转换为自己的魂力。 魂力的高低不仅可以改善自身rou体的强度，还可以决定所召唤鬼物的强弱。 所以魂殿那些“修魂”的信徒大都注重魂力的获取，除了依靠“奇石”的力量，还有“魂盅”这种最为阴险毒辣的“养魂”手段。 同毒盅“养不同毒虫于一盅最后得到最毒毒虫”的理念类似—— 魂盅便是用魂殿手段将其他生命个体的魂魄强行拘注到一人体中，不同的魂魄由于自身强度的不同而相互吞噬，是为“噬魂”。 如此反复魂噬，在个体生命内最终得到一个最为强大的魂魄，再进行“摄魂”提取出来“据为己用”化作自己的魂力。 这位少年与其父同样中了祆教魂盅。 下盅的人，正是当年公主坟一役殒命魂殿的祆教教主—— 舒璇。 即这位华国三公主殿下生母。 世人万万没想到的是，拜火教的教首竟是一位奇女子。 至于当今天子是否为其亲父，舒婉儿这十三年来自己也未“求证”清楚。 管他呢—— 反正仗着有前世二十三年的记忆，三公主殿下的心思自然比同龄人“活泛”。 所以选择什么样的人生，对自己来说至关重要—— 一个是前世情郎再续前缘的言情话本，一个是为母复仇“逐鹿天下”的“史诗”剧情。 到底要不要对眼前这位“摄魂”—— 这是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关系到南疆十万大山乃至整个帝国的命运，甚至还会影响到，前世今生。 在另一个世界—— 她爱着他。 并用自己二十三岁的生命。 救下了他。 所憾并未见到而后的结局。 甚至都不知道，他是否爱过自己。 这真是一个无奈又狗血的，事实。 这一世“生而知之”，母亲却要杀他，似是在预示着什么吗？ 见到“赤身裸体”的公主殿下举棋不定的神色，少年温醇一笑，沉默着与之对视。 二人视线交接。 谁都没有回避。 一柱香。 两炷香。 三炷香。 两人似乎都想要从对方的眼神中，彼此看清楚对方到底是怎样的人。 公主犹疑不决。 在这一世，约莫还是会相爱的，吧？ 因为少年那双明亮的眼睛，实在是太过清澈，或者说太过干净。 全身从头至尾一袭纯白，圣洁如雪莲，再桀骜的苍鹰也会低头。 那突兀的温醇一笑，更是如黎明曙光，仿佛可以照亮这世间每一片阴暗和绝望。 和“他”不仅长得一模一样，连眼神和气质都是如此相似。 “要不咱们穿上衣服说话？” 少年终于停下这“致命”的对视，缓缓坐下，提一杯残酒饮下“壮胆”，微微一笑道： “噫吁嚱！看来我还是靠脸保住了小命啊，吓死老子了！” 舒婉儿挑眉。 那意思在说，你如何得知我不杀你了？ “嘻，你有杀意，但是杀心太轻了。” 好生聪慧的少年！ 公主终是披上了一层紫色薄纱，却更显性感。她在少年旁边入座，认真说道： “你当年中的是祆教虎魂盅，觉魂异位，生魂受损，吞贼、伏矢、非毒三魄被夺，外摄引牛蛇蚁蝶共三魂四魄入舍攒竹、鱼腰二xue位，虎魂居正少阳三焦经，需以风冢幼虎尸狗、雀阴二魄归魂，方能起死回生。” 既然他已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和羯人的身世，那么也必然清楚魂盅的事情。 母亲想要这对父子死。 她却没有杀他的理由。 杨慢慢一字一句记在心里，无奈道： “可是我完全听不懂啊……” 舒婉儿嘿嘿一笑： “没关系，有人听得懂便好。” 话音刚落，屋内便突现两人。 一位是寻常青衣的中年男子。 杨慢慢一眼认出。 一位是全身插满藤蔓枝条的老者。 那“扮相”略显尴尬。 “天上”吃了暗亏的裴灏感叹道： “这些魂殿的疯子们当真是有些本事，若不是小姑娘拨云见雾，老夫一时也捉摸不定这魂盅的路子。” 出自桃花源的青衣羌客不解道： “公主这是为何？” 紫衣没有答话，却是望向白衣淡淡道： “你欠我一条命。” 最难消受美人恩。 一脸懵杯的杨慢慢心中五味陈杂： “那我多谢公，舒姑娘救命之恩咯……” 青衣一闪而逝。 公主亦起身，只留下一句： “明日此时此地……” 杨慢慢拱手作揖： “愿与姑娘继续听曲。” …… 夜深。 月光更亮了。 三楼大厅徒留二人—— “未指教？” 少年询问。 “裴灏。” 老者回答。 “先生欲救我？” “正是。” “为何？” “为汝父，也为华国。” “……” 说罢，老者裴灏开始动手—— 只见这位仙人将幼虎悬于半空，双手不断结印，杨慢慢瞪大双目，看着这万兽之王的“灵魂”被老人一缕一缕扯出。 这个世界，还真他娘的有仙人啊？ 刚才那位小妮子说要摄魂，原来不是吓唬自己的，竟是真的！ 少年全身瞬间冷汗直冒。 一阵后怕。 裴灏全神贯注，按着公主殿下刚才所说的位置将杨慢慢的神识依次点开。 “啊……” 剧痛袭来，少年一声怒吼。 老人将注入他体内的“三魂两魄”一条一条拘扯出来，很能吃疼的少年痛苦不堪。 咬牙切齿，享受着这极致的痛楚。 直到他痛得完全“昏厥”过去。 再以后，老人以自己rou身“献祭”为交换代价，用仙人手段将幼虎尸狗、雀阴二魄摄入正少阳三焦经。 半个时辰过后。 少年睁眼。 醒来之后，地上残留一滩人形血雾。 不知为何，杨慢慢一声咆哮。 “吼……” 一声方圆百里皆震耳欲聋的虎啸。 以西市醉花楼为中心，响彻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