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江中大鱼
回京前需要处理的杂事太多，整个年节都过的忙忙碌碌。黛玉性子多愁善感，林曦怕她闷在后院多思多虑，再伤春悲秋的整出病来，就趁整理库房的机会，拜托林嬷嬷教导她辨别贵重的药材布料、古董玉器，细细讲解人情往来的礼节和禁忌，让她慢慢学着掌理家事。林管家年前就已经带着一批人先行去了京都，等到正月二十八，新的巡盐御史甫一到任，林曦立刻麻溜儿的替父亲移交了官印，当天就带着家人奴仆，同贾琏一起踏上了回京的行程，原本贾琏还撺掇他去向杨巡府辞行，他以景瑞已经回京为借口，忽悠着贾琏上了船。等扬州一众官吏盐商反应过来，林府已是室迩人遥。 回京依旧走的水路，林家花重金雇了十几条大客船，为此事林曦还差点闹出了笑话，当日他吩咐林全给meimei雇艘精美的画舫，林全不敢反驳，去向自个儿亲娘林嬷嬷求援，让亲娘嫌弃的数落了半天。林曦见到嬷嬷的时候还以为是找他商量内宅家事，谁知却是被劈头盖脸好一通埋怨。原来画舫大多都是专为游湖赏景打造，它速度慢、遇大风浪安全性差，根本不适合长途远行，而且水路也不是处处太平，虽说他们船众人多，水匪不敢轻易招惹，可也不能太过招摇，以防引来祸端。 林曦惭愧承认自己安排的欠妥当，听取嬷嬷的建议寻了十几只相似的大客船，把其中几艘的内部提前做好精心布置，务必让人乘坐的舒适惬意，这样即不用路途受罪，外观上又让不熟悉的人瞧不出丝毫不同来。 黛玉是第三次乘船走这条水路，心境与前两次截然不同，没有丝毫烦忧愁苦，只觉得事事顺心遂意，连眉宇间都透露着几分轻快。此刻她靠坐在窗前软榻上，捧着一杯温热的红茶，望着落日余晖笼罩下的江面，天水一色、波光潋滟，冷不丁有鲤鱼跃出水面，溅起的水花也被夕阳渡上了层层暖金色。水鸟‘啁啾、啁啾’叫着，贴着江面盘旋飞翔，偶尔也会扎进江中叼出一条小鱼，然后扑扇着翅膀扬长而去，沿岸不见绿色，隐约可看到房舍交陌炊烟袅袅。感受不到冬日里的萧条，却似乎窥见早春意欲悄然而至，带来万物即将复苏的希冀。 “姑娘，窗户该关上了！”。紫娟过来关了窗，又拿了绒毯盖在林姑娘腿上，“您今儿又盯着外面看了一下午，每天都是一样的江景，您也不嫌腻歪。” 黛玉嗔怪道:“哥哥也忒小心了，这船明明行的四平八稳，他非说船上晃悠，做活儿伤眼晴，我又不是玻璃铸的，哪里就这般娇贵？偏偏你们都听他的，紧守着不许我拿针捏线，又限制了我看书的时间，不看江景还能干什么？难不成要同你们几个面对面的瞪眼睛？” 紫娟接过她的茶盏，塞过去一个五蝶捧寿的银制手炉，“姑娘说的挺委屈，可您的嘴角别翘起来啊？我今儿才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口不对心！” “就你嘴贫，让你去旁边船上帮我探望父亲，你偏推给巧辛，我哥哥有那么吓人吗？” “姑娘可饶了我吧！我是真的看见林少爷就犯怵，不过他对您是真的好，这还在船上呢！每天的燕窝水果就没断过，大冬天这船舱里暖和的跟春天似的，怕您咳嗽，燃的都是上等的银霜炭，听说这上等炭是贡品，虽说不禁止民间用，但这价格一般人可受用不起，往年在府里时，除了老太太、大老爷和二老爷，其他人用的都是次一等的银霜炭，就连宝二爷那里，也是老太太私下偷偷匀给他的。” 黛玉红了眼眶，泪珠一滴滴的往下落，“以前总是瞧着别人兄弟姐妹亲亲热热的，我却是孤零零如浮萍，无处诉苍惶……” “这好好的怎么又哭了？”紫娟慌忙给她擦泪，“我的姑娘哎！您现在也是有亲哥哥护着的，要是让林少爷知道我把您给招惹哭了，那我可就死定了！” 黛玉‘扑哧’笑出声来，拿锦帕拭掉未干的眼泪，有些小傲娇的说道：“那你还不敢紧好好巴结我，当心我把你送到哥哥那里，让你天天呆在他眼皮儿底下，看你怕不怕！”紫娟知道她在开玩笑，也同她嬉闹，“我虽然怕林少爷，但也不得不承认，少爷的样貌是真的俊俏，自打儿见过他，我都不稀罕看见你了！” “我稀罕啊！”雪竹提着点心撩帘儿进来，笑嘻嘻的说：“小姐这么漂亮，我巴不得整天盯着瞧呢！”，小黛玉羞恼的用帕子遮住红通通的脸，气鼓鼓的说“不许再看！” 紫娟笑着轻拍雪竹，“得亏你是个姑娘家，若托生成男子，准是个巧舌轻薄的浪荡子！” 雪竹抓住紫娟小手轻佻的亲了一口，粗着嗓声学戏文里的纨绔调戏，“小娘子花容月貌，令小生一见倾心，思之如狂！” “呸！”紫娟粉面含羞的捶她，“小小年纪，哪里学的这些不正经，当心我告诉嬷嬷，看她不打你！” “可千万别！”雪竹顺势扯住她的袖子撒娇晃悠，“好jiejie——我错了，您人美心善，原谅我这个小‘登徒子’呗？” 黛玉笑着歪倒在榻上，“你可快原谅她吧！不然就不美心也不善了！” “啊？我可没这个意思，小姐！您怎么也学坏了！” …… 巧辛进来看到她们又在玩闹，无奈的摇了摇头，紫娟和雪竹平时都挺稳重的，可俩人只要凑在一起，就可劲儿的闹腾，也不知道是谁带坏了谁？不过小姐受她们影响，最近活泼了不少，这倒也是好事！ 黛玉一见巧辛，急忙起身问道：“我父亲那里可好？” “老爷依然是昏睡的时间多，清醒的时候少。不过少爷让您放心，老爷服了这么久的千年人参，身体已经不像初时那般虚弱了，只是行船途中自然不如家里安逸，所以让大夫给老爷用了安神的药，以免乘船颠簸引起不适！” 黛玉蹙眉叹道：“只恨我是女儿身，不能抛头露面为家族分忧，现在更是连床前待疾都做不到！” 三个丫环一起围过来劝慰她，“这不是困在水上不方便吗？以前在家里时，小姐天天看望老爷，还亲手给老爷绣过衣袜，每日里抄经祈福从不落下。您的孝心老爷和少爷都知道，他们不也是变着法的想让您开心吗？” “你们不用相劝，我早已想得明白，即然帮不上什么忙，就尽量别添乱，他们想让我开心，那我就每天高高兴兴的，不让父兄挂念忧心！” “小姐这么想就对了！您高兴了，老爷和少爷才会放心。瞧我这记性，这到了北方入乡随俗，往后我们也得改口称呼您姑娘了！” 其实林曦早就给meimei透了底儿，她清楚父亲没事，不然依照林meimei那敏感多思的性子，怕要又要愁肠百结郁郁寡欢了。 “姑娘，少爷钓到了一条大鱼！好大、好大啊！”雪雁咋咋呼呼的跑进来，脸冻得红扑扑的，双手比划着一脸兴奋。 “你慢点，这是在船上，别跑来跑去的，再说少爷哪天没钓到鱼？别总大惊小怪的！”好奇心最重的雪竹现在都已经学会淡定了。 “不一样，今天的鱼特别大，有四尺多长，鱼鳞银中泛红，大家都在议论这鱼是不是已经成精了呢！” “真的假的？四尺多长的鱼？姑娘——”雪竹一脸期盼的看着黛玉，显然是想出去看热闹。 黛玉心中也万分好奇，只是自己不方便去看，她不愿拘着这几个丫鬟，就打发仨人一起去，“这么大的鱼难得一见，你们都换乘小舟过去瞧瞧，回来给我仔细讲讲。” 紫鹃和巧辛不好意思独自撇下她，正踌躇犹豫着，雪雁大大咧咧的说道：“都不用去了，少爷说一会儿让人送过来！” “哎呀！你这丫头怎么连个话儿都传不明白，想讨打不是？”雪竹连连埋怨，催促着雪雁赶紧说清楚。 “少爷说万物有灵，这鱼长这么大也不容易，不过看着倒是稀奇，特意让人送过来给姑娘瞧瞧，随后就在咱们这条船上放生了。” “还是哥哥心善！”黛玉其实也有此意，没想到竟与哥哥心意相通不谋而合，忍不住冁然而笑心中欢喜。 “你还杵在这儿干嘛？赶紧给小姐、不对，给姑娘取锥帽去！紫鹃把大衣给姑娘披上，雪竹带上袖炉......”巧辛一边安排她们，一边急匆匆往外走，她还得去嘱咐外舱那几个小丫头和婆子呢！ 饶是提前知道了鱼的大小，见到时仍是吃了一惊，这鱼通体银色，脊背处微微泛红，硕大的鱼尾扑腾着胡乱拍打，震得甲板‘咚咚’直响。 “这鱼在水里的力气怕是不小，也不知道哥哥是如何钓上来的！”黛玉望向旁边船只，透过纱围，一眼就看到哥哥站在人群前，像是砂砾中的星辰，衬的周围一切都黯淡无光。 “咱家少爷的武功好呗！力气肯定也大，若是换做别人，怕是早被这鱼给拉到水里去了！”...... 林曦怕出意外，始终站在船头盯着这边，这鱼钓上来时受了伤，他偷偷喂了鸡蛋大小的一团空间水，反正鱼又不会说话，也不怕它泄露秘密。 黛玉吩咐粗使婆子们把鱼放生，那几个婆子手忙脚乱，被鱼尾抽了好几下，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推到水里。 鱼儿入了水却不急着逃走，反倒是游到林曦面前摇头摆尾，不肯离去，众人大呼惊奇，有几个婆子还朝它跪拜磕头，祈求保佑。林曦见他们闹的太不像话，就暗中使法子赶走了大鱼，船上这才恢复平静。 贾琏催着船夫赶过来，什么都没看到，听说鱼已经被放生了，痛心疾首，捶胸顿足大叹可惜。有灵性的银色大鱼，那是祥瑞，要是养起来回京后献进宫里，可就大大的露脸了。自己不过是贪杯多喝了几盅酒，竟然错过了这么大的机缘，林表弟平时也挺机灵的，遇到大事却这般糊涂，终究是庶出啊！就算记作了嫡子，那也是烂泥扶不上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