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不讲武德
邢东沉思良久，抱拳说了一声“得罪”，突然就箭步朝窖门冲了过去。 “想跑？果真有问题！” 王初音一声冷哼，手上舞起一阵刀光，彻底封锁邢东逃窜的方向。 邢东早已打定主意绝不恋战，眼见无路可走，突然灵机一动，举起脚下的一口空酒缸向她砸了过去。 王初音举刀砍去，只听“啪”的一声，顿时碎片横飞。 一位官差冲到前面，破口大骂道:“好你个千刀万剐的蟊贼，竟敢袭击王司正，简直不要命了！” “快快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另一人也警告道。 话音未落，又飞来一口酒缸。 两位官差往旁边一闪，酒缸砸到墙上，腾起的土灰落得二人满脸都是。 官差大怒，双双雷嗔电怒的向邢东扑杀过来，然而酒缸一个接着一个，生生把二人逼退。 邢东接连扔了数口空缸，还不过瘾，使出全力搬起一口装满好酒的缸子，势大力沉的向官差们扔去。 一声闷响过后，王初音等人被淋成了落汤鸡。 本来飒爽的女刑司，此时显得狼狈不堪，高束着的长发被酒打湿耷拉下来，眼睛更是被溅进了酒，刺痛得难以睁开，不禁怒火中烧，骂个不停。 邢东趁此机会，将躲在旁边瑟瑟发抖的家丁擒了过来，拿他当做人rou盾牌，猛地撞出酒窖，朝着甬道出口飞奔而去。 王初音和那家丁一撞，踉踉跄跄地跌出酒窖，恰好看见门口放着一桶清水，赶紧捧起清洗了下眼睛。 当上刑察卫将近六年，王初音抓获的凶徒贼子数不胜数，像今天这般狼狈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她眨了眨眼睛，视线终于恢复不少，狠狠地将长刀一指，咬牙切齿的大喊道:“给我追！” 地窖七弯八拐，着实难行，邢东拼命逃跑，但受限于地形无法提速，心中百般着急。 背后的追击声逐渐临近，听这脚步，邢东清楚，应该是王初音赶了上来。 “这大姐属兔子的吧，这么灵活！” 他哪里知道，虽然王初音的武功算不得顶尖，但身法却尤为出众，一招师承江湖巨派风雨门的“凌波微步”，专门用来追击逃犯，屡试不爽。 明明只是须臾之间，邢东感觉似乎跑了很久。 渐渐的，狭窄的甬道变得宽阔起来，邢东豁然开朗，奔跑的速度立即加快不少，直至光亮照进，离开甬道的出口终于出现在身前。 他目光一喜，暗筹若是到了平地，以他撒开步子的跑法，无论那女将如何辗转腾挪，也不一定能赶得上他。 忽然，邢东耳廓微动，身后传来“嗖嗖”之声。 他往墙上一靠，只觉眼前寒芒闪过，出口的门坊上顿时多了三根锋利的银针。 “卧靠，葵花宝典？” 邢东大惊地愣了片刻，正欲迈步逃离，竟感觉屁股刺痛，头晕腿麻，差点没摔倒在地上。 他暗道不妙，自知屁股上挨了一针，多半针上还沾有迷药，当即放弃了逃跑，回头对着身后的女将骂道:“你妹的不讲武德啊！” “我妹讲不讲武德，关你何事”，王初音将长刀往邢东肩上一架，手里捏着半撮从邢东唇上掉落的胡须，大喝道:“说！你到底是谁？” …... 归来酒肆内堂的阁楼上，一间大气豪华的迎客厅门窗紧闭。 门口，把守着数名威风凛凛的刑察卫，全都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 邢东坐在一张精雕细琢的檀木椅旁上，虽说此时他依旧一副家丁打扮，但面部已经洗净，贴上的胡须也已经去除，恢复了本来的庐山真面目。 王初音则站在一旁，神情讶然。 方才在地窖入口，邢东见已无力逃跑，便没有掩饰声调，朝王初音挤了挤眉眼。 而王初音在拾得那半条胡须以后，早已对他家丁的身份起了疑心，左右细看之下，当场将邢东认了出来。 死而复生的故人站在面前，王初音岂能不惊。她平日虽然神经大条，但此时也知其中大有文章，哪里还顾得上计较被邢东泼了这一身酒，令属下就近在酒肆楼上寻一处安静的地方，想要知道到底在这位相府公子身上发生了何事。 眼前这位御姐模样的女司正，邢东也不是第一次和她打交道，自然了解她乃是秉性刚直，嫉恶如仇之人。 他也不作隐瞒，将王涣之死亡当日的细节，以及自己和胡大爷被人放火困烧的事情详细讲了一遍。 至于如何从火场逃出升天，邢东没有如实相告，为了替岳飞保守秘密，他只能撒谎，说成是墙体垮塌，这才保住了性命。 若换其他人，将这件几乎板上钉钉即将结案的猛鬼杀人案讲述成人为精心设计，王初音不见得会立马轻信，但对于眼前这位屡屡让她刮目相看的男子，她却莫名信任。 “到底是何人装神弄鬼，滥杀无辜，简直是无法无天！”听邢东讲完，王初音怒不可遏。 邢东问道:“老监正身死，到底有谁获利？” “王老他都快要告老离休之人，又会涉及何人利益？”王初音眉头一皱，“我也按照这般思路详查过，没有什么结果。” “那他可有仇家？” “据我所知，王老在官场摸爬滚打近四十载，为官圆滑世故，从未与人结仇”，稍做思考之后，又一脸肯定地说道:“但我拜读过他的诗词文章，其中不乏‘求言非难，听之难；听之非难，察而用之难’，当知他是敢于直言的高雅君子。” 这些古文，邢东可听不懂，不过王院正的为人，他还是清楚的。 他暗中思考，既然从动机无法入手，看来还是只有回到眼前的线索上。 没错，正是归来酒肆的重酿酒！ “王司正，我有一件重要之事想要拜托你，烦请替我保守秘密。” 见邢东说得如此郑重，王初音正色道:“若我能够做到，定当尽力！” 夜幕降临，归来酒肆到了打烊的时间，伙计将大门重重关上，骂骂咧咧地守在门口，神情极不爽快。 “这些刑察卫，也不是什么好官，那可恶的家丁摔了我庄中如此多的陈年好酒，不仅没把他抓走严办，反倒将酒庄上下翻了个底朝天，还将所有人都传去问话…哎，这得等到何时才能下班啊…” 此时楼上一间堂内，不断传来男人的哭诉声。 身穿铜钱锦服的肥胖男子跪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显然吓得不轻。 “几位官爷，我当真不知什么…什么酒精啊…” “当真没有？” “庄中的重酿酒全部都在这里了，绝对没有其他的了！” 王初音看了眼身前的四个陶坛，凌厉的盯着肥头大耳的酒肆老板，陷入沉思之中。 按照邢东的说法，崇德居出现的幽蓝色“鬼火”，乃是一种纯度极高的酒物，名为“酒精”；而归来酒肆很可能使用这种名为“重酿”的水酒通过某种方法进行提纯，制作出这种从未现世的酒精。 能够确认，重酿酒乃是归来酒肆研发出来的酒类，天底下仅此一家，可以说是独一无二。根据这条线索，王初音将酒肆上下翻了个遍，然而花了许多功夫，并没有发现庄里存在任何进行酒精提纯的设备，更何况，即使是把所有的重酿酒都搬到眼前，加起来也不足二十斤。 由于重酿酒浓度较低，若是要获取高纯度酒精，对重酿酒的需求量特别的大，显然和实际的情况并不相符。 无奈之下，王初音又把酒庄里所有的人一个不漏通通传来盘问，由于老板早前并不在庄中，她也命人从很远的地方把他押解回来，这才发生了刚才问话的一幕。 王初音想尽一切办法，最终还是没有发现酒精的踪影，哪怕是一点点的线索也没有寻到。 她看了眼背后的隔间，“看来，这次你说错了。” 她挥了挥手，让下属将归来酒肆的老板押退，摇头叹了口气。 肥脸老板一脸悻然，正欲离开，突然想起了件重要的事，暗筹这帮刑察卫劳师动众在店里查了又查，会不会是因为此事？ 他在门口立足纠结良久，最终还是调头回来。 “王大人，草民还有…有一事禀报！”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王初音正陷入失望当中，自然没什么好气。 “这重酿酒乃是二段烧酒，酒色浑浊，酒花粗杂，属于民级差品，价格自然也十分低廉。由于平日里销量不好，酒庄常备的就只有这么点儿…” “说重点！” 王初音一脸不耐，此前调查许久，老板所说的这些情况她早已清楚。 “是…是…” 老板唯唯诺诺，语速也提升不少，“半年以前，我曾私下谈过一笔买卖，将重酿酒按照每月五百斤供应给对方，我…我一时猪油蒙心，为了逃避商税，这一批酒就未从归来酒肆过账，而是直接从酒厂偷运至太平院！” 说完，又担心被官差怀疑他先前是刻意隐瞒，于是赶紧补充道:“由于涉及违法，这笔生意酒庄上下除我以外无人知晓，而我很久也没再过问此事，反正酒厂那边按时运送即可，加上生意实在太多，几乎都快忘记，这才…” 王初音身子剧整，“刷”地站立起来，“买家是谁？” “是…是太平院的王院正！”老板哆嗦道。 “什么？”邢东从隔间冲了出来，和王初音异口同声地叫道。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二人四目相对，当即明了，原来他们要找的东西，极有可能就在太平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