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九天上的游魂
水镜真人惊愕得说不出话,他不明白为何一度要献上符图的陆安平突然停下。 封神众仙擎着宝贝打来,少年却不为所动,甚至目睹再度显化、并现出怒容的三清道尊时,反而舒了口气。 “你不觉得道尊化身,与云中君相近吗?” “器灵!” 水镜真人几乎难以自持,浑身毛孔竖起,先前面对封神榜的感觉再度浮现。 道尊此刻,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我不确定......但起码眼前三位,绝对有古怪!” 陆安平补充道,剑锋将追来的众仙逼退,旋即分化、再度破去三清道尊斩为泡影。 砰! 任水镜真人如何想,也绝不会设想有人能持剑斩道祖,然而偏偏此刻发生了,还远不止一次...... “若无先天符图,九天结界与绢帛无异,这千万载众仙的牺牲,可白白耗费了!” “而你二人,也成为此界最大的罪人——” “……” 三天摇曳着乱影,不断传来道祖严厉而悲戚的声音,任陆安平如何斩,始终无法停下。 一众封神仙家紧紧缀着,连通体幽光的封神榜本尊也破空袭来,云中君气急败坏的声音跟着响起: “休要放他逃出三天!” 话音刚出,天上星辰便筛糠似地抖落,一缕银色亮光不知从何处起,却径直罩下。 “又来?” 陆安平惊呼,这是九天结界之力,先前云中君趁他巽风劫时施展过。 然而天外三天中,这声势何止壮大了十倍?银光倏忽便至,几乎是轰向他眉心。 “破!” 他叱了声,分化的剑光将三霄娘娘、土行孙等人逼退,却见轩辕剑横持。 嗡—— 剑身颤抖不已,悠长的清吟刚起,陆安平便觉一团如渊如海的沛然之力重触剑锋,人也险些趔趄倒地。 轰! 他运足四道符图,手腕猛地一荡,竟将那粘附的银光甩出。 虚空当即响起雷霆似的音爆,继而涟漪似的蔓延,奇怪的是,那滚滚诸仙似乎不受影响。 “昊天镜!” 余音还未散去,陆安平便感到水镜真人的震颤,不由道:“什么?” “先天至宝之一,银光正是昊天镜所发!” 他瞥了眼,上方隐约攒聚一道镜鉴似的形质,飘忽闪烁。 不仅如此,那纷呈变化的,亦有宝鼎、巨石、长幡、葫芦、宝瓶、卧钟......诸般形质交错,疾风骤雨似地打下。 四十九道先天至宝炼就的九天结界,此刻呈现出最恐怖的一面! “快留下符图,孽障——” 云中君的声音愈发癫狂,封神榜上金篆流淌,此刻恍如墓碑。 锵! 锵! 陆安平没有任何迟疑,运剑直刺两记,借势后掩。 这时,他才感觉出手心道标的灼热、掌纹也噗噗凸起。 “道标之力愈发强了...”水镜真人低声呻吟。 “破!” 陆安平知不能再拖下去,再度斩灭三清化身后,黄澄澄的剑光便如天女散花。 嗤嗤! 嗤嗤! 才从浮黎真土挣脱的众仙应声而倒,奇怪的是,三天中这群英灵不死不灭、很快重新化出。 “除非毁了封神榜!”水镜真人醒悟到了。 此刻三天愈发阴沉,风雷声不绝于耳,四十九道先天至宝接连显化,释出旷古绝凶的一击。 “......” 陆安平怎毁得了封神榜,只得以轩辕剑抵九天结界、四道符图应众仙家。“去天地坊!” “你二人休想走脱!”云中君厉声道,却抑不住那股动容。 “景象多变,怎么寻天地坊?”水镜真人格外压低了声音。 “我有主意...” 陆安平吞声道,此刻又有三道银光、紫电、乃至落魄钟声降下,勉强支撑住。 奇妙的是,结界每一次攻势,身后那群封神众仙便少一人,玄碑字迹也同步隐去。 “结界是由仙家献祭支撑,难怪云中君不轻易动用......” 他险之又险地避开,分心借玉京金甲符图,以感应天宫。 来时还遗憾不能炼化,如今再看,漂浮九天、连云中君都无能为力的天宫,可谓是绝妙的“锚”。 天地坊沟通九天与天外,然而三天这侧却没有定所,刚来时正对大片悬空的青峰。 以他如今的修为,辅以通微灵化图,不难将天地坊找出。 嗤嗤! 九天结界风雷大动,然而攻势却愈发零落,大约损了不少封神金仙。 蓦地,两根黑白相对的坊柱于虚空中化出,而悬空的青峰却不见了......陆安无暇多管,接连破空,左脚几乎踏入。 “休想离开!” 电光火石间,云中君的叱声传至耳畔,封神榜也至腰际。 天地坊开始剧烈摇晃,仿佛顷刻便塌缩,不知通向何方?回望三天尽出,景象如水波般涌动、折叠、陷落...... 唰! 他本能地抽出轩辕剑,没等锵锵声起,封神榜骤然升起一股冲天玄光。 金篆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流淌,那一刹那,他望见属于自己那行金篆......盈满双眸。 “......” 陆安平喊不出声、甚至迈不出脚步,便被玄光吞没;然而沉寂已久的水镜真人横推了把,足以令两人跨过天地坊。 砰! 刹那的静谧后,水镜真人听到声巨响,旋即感应到神霄的汲取之力。 “糟糕!” 望着前方孤悬的玄碑,他明白,陆安平是被收了进去。 …… …… 三色道标灼灼烫人,原本经仙灵之气洗礼、重焕新颜的水镜真人很快又显衰老。 咚咚! 他重重敲打着封神榜,却没有什么回应,连器灵云中君也不再显化。 “该如何是好?” 真人心生绝望,好不容易逃出三天,陆安平却被收入封神榜中,不知使了什么手段? “有轩辕剑与四道符图......” 他试着安慰自己,推着沉重的封神榜,行走在云间,寻找造化天宫的踪迹。 无论如何,九天上不能久留,也仅有造化天宫算是安全——无论对陆安平,还是自己。 很快,水镜真人就因气力不济而停下,上空三道光晕忽闪忽闪的,那是道尊在显化。 “呸!” 他将目光收回,又瞥了眼恍如死物的封神榜,重重啐了口。 “师傅呐.....” 绝望之际,水镜真人自然想起了远赴天外的广成子,不禁抚着河图叹息。 如此不知多久,就在他失去神志前,忽然听到一声隐隐约约的歌声,并非广寒宫女仙,更像是水畔的少年郎。 “白石郎,临江居,前导江伯后从鱼......” 歌声一起,神霄天雷便动,这些却将真人彻底震醒。 他挣扎着起身,摇摇晃晃的视野中,渐渐飘来一位身着麻衣的少年郎,身形时显时隐,不像是仙家。 “你要寻天宫吗?”声音颇具古意。 水镜真人用尽全身气力,才勉强点头,而后仰天倒在云中。 等他醒来时,眼前由道尊的三色光晕变为一片白玉浮雕,不由得骨碌起身。 “贫道,尚在?” 他看了眼手心,很快确认身处造化天宫中,脱口而出道:“陆安平!” “还在封神榜中...” 有人回话,是那个身着麻衣的少年郎。此刻他身影凝实,裸着足,显得格外古朴。 “尊驾是?” 水镜真人挠挠头,这少年郎既无道标、也不受封神榜拘束,怎会突然出现在九天上? “我在天上游荡了数万年,也不记忆自己名号,姑且叫我白石郎君吧!”少年咧嘴笑了笑,却令他惊愕不已。 数万年,那足以追溯至上古...... 等等,白石郎君? 水镜真人突然想起,沅水一带神鬼祠祀颇多,其中倒有位唤做白石郎君的。 “前辈,前辈又是怎样、怎样生存下来的呢?”他又望了眼封神榜,才抚着胸口道。 “你是指,九天结界?” 白石郎君天真无邪地道:“我在天上游荡,先是躲避巫神、后来又避开各色仙家;天上可广袤来着,总能躲开......” “至于结界汲取之力,却是两千七百余年前才萌生,后来的日子愈发不好过——” 一位上古巫神大战时的鬼神,竟然在天上夹缝中活了数万年......水镜真人听着,愈觉恍惚。 “后来呢?” “险些消散之际,我得了一记先天符图,自此就不再怕了;”白石郎君一五一十道:“嗯,我听大巫讲过,这是碧落空歌图......” 碧落空歌图! 水镜真人蹭地起身,脸上褶皱几乎被笑容抖落:“原来第九道先天符图,在前辈身上...哈哈哈!” “轻点,”白石郎君推开他手臂,“要不是觉得这少年有些熟悉,我可不敢贸然出来——” “不过在天宫中就不怕了,这是轩辕的宫殿、不是三清道人的;说起来,我还是头一回进来呢!” 水镜真人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但听白石郎君这般说,不禁感到可怜。“前辈这些年,都是一个人过来的吗?” “绝大部分时间是!” 白石郎君点点头,很快话锋一转道:“后来我在一件青铜壶中找到只会喷火的猴子,可惜前不久,没挨过去——” “会喷火的猴子?”水镜真人愈发疑惑,“它叫什么名号?” 那张白皙面孔透着真挚,略带哀伤的话音从白石郎君口中说出,仿佛。 “它倒是有名字,叫阿胡拉,也自称是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