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鲛人的圣物
“玄州——” “原来是上古龙鳌所化?” 陆安平初次听闻海外九洲,还是在翠微书院。 那时袁丹期还说,玄州最为神秘、缥缈无踪,谁想到竟然是上古龙鳌所化? “龙鳌大半潜在海中,每三百年才浮起,连我也是第七八次见……”水镜真人啧啧道。 这龙鳌不光硕大无朋,更兼元气充沛,呼吸之间,磅礴的土、水元灵气嗡嗡作响。 此刻,黑魆魆的龟首昂起,一对眼珠比山包还大,正圆溜溜地瞪来。 “无妨!” 水镜真人示意他稍安,青鸟也兜了圈折回。 “龙鳌乃是先天卵生,照理修为远超天仙,然而上古巫神大战时伤了神志,几乎是徒有一副如山皮囊……” 原来如此! 难怪那双眼并无杀意,甚至透出几分恐惧、以及困惑……很像四五岁孩子的眼神。 “那龙鳌为何此时出现?” 陆安平不免好奇,上古异兽如烛龙、基本蜷缩一隅,龙鳌的出现颇诡异。 “天下万水尽汇于归墟,上古时还曾是道祖修行之所——” 水镜真人沉吟道,“最先感应也是应有之意,无怪龙鳌出现…” “绕过去吧!” 真人叮嘱了声,陆安平便收起神通,催动符图踏空而行。 这感觉很奇妙,磅礴巨物在脚下匍匐,绵亘足有千万里;灵气从内里疯狂涌出,在灵气枯竭的当下,龙鳌几乎称得上移动的灵脉。 “过往也有修行人寻访龙鳌,毕竟这一身血rou都是宝贝……” 水镜真人解释道,“所以龙鳌畏人,绝大多数时间潜在海底。” 只是话音未落,原本平静的龙鳌突然剧烈抖了抖,水箭四面八方涌出,威力之大不啻于天刑雷劫。 “留神!” 不等真人开口,陆安平便放出符图宝光,护住两人与青鸟。 哗—— 哗啦! 水浪轰然落下,浮沫也丝毫不能近身,他不欲伤到龙鳌,完全采取了守势。 “龙鳌大概将我们视作敌人了……” 水镜真人心有余悸,然而没等定神,龙鳌竟猛地旋转,带动千万里惊涛骇浪席卷不停。 紧接着,那笨拙的龟首猛地扬起,露出深不见底的大嘴来,玄洲也因此倾覆,直立起来。 呲! 呲! 陆安平只觉一股澎湃巨力自下而上,几乎要将他牵引入腹。 这力道并不见得玄妙,却近乎无穷无尽,饶是他怀有以重见长的大浮黎土图,也连翻好几个跟斗。 青鸟钻入袖中,水镜真人紧贴着他,顾不得浸透的衣襟,道: “怎会如此?” 陆安平也没有答案。 半柱香功夫不到,龙鳌便接连引了七八记,他本欲仗着符图之力避开,奈何龙鳌身躯广袤无垠,又怎能遁开? 腥臭混杂着灵气,在这千万里海域荡开,他忽然瞥见几只异样的生灵,在黑浪中不时现出。 它们有着鱼龙似的尾巴与鳍,颜色或苍青、或火红,上半身却与人别无二致,赤条条的、容貌俊美,却透着妖异。 “鲛人!” 陆安平听闻南海有鲛人出没,对月流珠,没想到玄州也有;而且是从龙鳌口鼻处钻出。 渐渐的,鲛人越来越多,足有数百人之众。它们发出悠长的啸音,深邃眼眸似乎能看破黑暗,盯着陆安平。 却不像有恶意。 “鲛人正出自玄洲!” 水镜真人忙声道,“李师姐座下曾有两位鲛人侍女,度雷劫不成——” “你瞧,这鲛人是不是在瞧轩辕剑?” 嗡! 嗡! 两截轩辕剑鸣了声,那游动的鲛人似乎受到驱策,纷纷布起队形,重新往龙鳌嘴中游去。 “果然是轩辕剑!” 陆安平的试探奏效,并且感到龙鳌腹中微弱的回响,那是在瀛洲、陨洲所从未感应过的。 “原来第三截轩辕剑在龙鳌腹中!” 两人对视一眼,便不再抵抗,任由龙鳌吸入。 半晌,千万里海域才平静下来,硕大的玄州漂浮着,内蕴大千。 …… …… “贫道游历人间多年,还未进过龙鳌腹中!” “我也只钻过烛龙的……” 龙鳌脖颈足有数千里长,极为幽深,所幸先天符图无所不辟,神光将前方一一点亮。 内里海水固然腥臭,却罕见怪鱼杂蟹,大多各色的鲛人。它们在水中列队环舞,似乎将身携轩辕剑的陆安平两人视为仙圣。 “怎会有如此多鲛人!” 鲛人越发地多,海海漫漫的,水镜真人不免吃惊:“这鲛人一族大约将龙鳌占据了。” 这是某种古怪的共生,龙鳌空剩下躯壳,而鲛人似乎控制了龙鳌的神志——却是以某种莫名的方式,既非夺舍,更非化身。 鲛人窍xue与人不同,修为也不强,多半相当于琴心至腾云境之间,也有些凤毛麟角几乎到了晖阳、乃至乾元之境。 它们仍如先前一样呼啸,却短促许多,声波瞬息延荡、汇聚、交换,以至形成某种韵律独特的合唱。 “这是在交换信息…”陆安平心中暗想。 他惦记着第三截轩辕剑,故而极力释出神念,而通微灵化图的妙用无疑助长了这神通。 “你们也感到了不妙,是吗?” 水镜真人盯着近处怯生生的俊美鲛人,忍不住叹出声;然而这等奇妙生灵、连同大地上众生,却很快在天地大劫中覆灭。 “前辈…” 陆安平再次感到轩辕剑的颤动,他笃定第三截剑就在深处。 于是,始青变化图的青光又起,两人身形如彗星,在龙鳌腹中拖出一道长长的轨迹。 所过之处,那些鲛人相互致意、围拢、追随,仿佛汇成长龙,直通向龙鳌深腹。 “呼!” 终于,陆安平赶到一处珊瑚造就的殿宇,黑水也无法掩盖那斑斓的色泽。 数十个体型较大、修为也更深的鲛人穿梭其中,尾鳍灵巧地拨弄,脸上则绽放出异样却真诚的笑意。 “啰…啰…” 不消它们引导,陆安平便感应到轩辕剑,转瞬也见到了。 最后那截呈黄澄色,斜倚在一处方形的祭坛模样所在。 祭坛只有方寸大小,由白色的珊瑚砌成,盈盈闪着微光;往下则是一级一级的底座,同样由珊瑚建筑,足有九层之多,看上去如塔,形制却颇古怪。 令陆安平诧异的,不是九层珊瑚塔、以及那截轩辕剑,而是上面镂刻的纹饰。 那纹饰独特,绝非云雷纹、草木纹之属,而他并不陌生——无论烛龙腹部、还是九幽碎心城石柱上,俱是同样的纹饰。 “外魔!” 当陆安平重重吐出这两个字时,水镜真人眉头几乎凝成疙瘩。 “这些鲛人将外魔曾经留下的痕迹当做圣物崇拜了,当然,还有轩辕氏留下的轩辕剑……” 陆安平心中称是,无论是碎心城异状、还是龙鳌腹内鲛人的崇拜,均昭示着外魔从未远去。 他不禁想起那个胆大包天的念头,可道尊分明存在——起码是以某种形式,看来只有亲上三天才知了。 “希望师姐她……”水镜真人忧心忡忡。 “若是将轩辕剑取走?” 陆安平分开水浪,先前迈了步,而周围鲛人纷纷涌过来,眼中现出狂热而妖异的神情。 “只怕这非鲛人所愿......” “那也得试上一试!” 他下定决心,符图之力将他接下去的话音传遍龙鳌:“你们也是天生地养的生灵,借龙鳌体内修行,可这祭坛符刻绝非正道——” “至于轩辕剑,我有大用处!” “请见谅!” 鲛人灵智大多接近懵懂初开的孩童,即便修为精深也是借了地利,故而这番话并不完全理解。 它们只看到,身携与圣物的人即将取走圣物了,甚至要捣毁神圣的祭坛。 嗖! 嗖! 一时间,水花乱窜,鲛人吼出异样的节律,目光变得狂躁而凶厉。 种种奇异的法术施展开,加上蜂涌如蝌蚪的鲛人,刹时涌出珊瑚交错的宫殿。 受此影响,龙鳌也变得狂躁,震颤间卷起滔天的风浪。 因着鲛人齐心共念,那九层祭坛跟着亮起,象征着外魔的古怪符号流动着,透出一股邪异的力量——非佛非道,非巫更非仙。 簌簌! 祭坛最顶端,斜插的轩辕剑开始剧烈颤动,生出一股熟悉的、明显与祭坛拮抗的力量。 陆安平见状,小心运起始青变化图,无论千万鲛人怎样向前,始终触摸不到,那些奇异的法术更是落空。 “小心!”水镜真人喝了声,他是指祭坛。 簌! 簌! 轩辕剑颤得越发厉害,怀中两道几欲飞出,陆安平以大浮黎土图加持,青褐宝光降下,刹那间竟无法将九层祭坛降住。 然而这一瞬也足够了。 玉京金甲符图金光大作,以致于他如天神似的,左手一抄,将第三截剑握于手中。 鲛人越发疯狂,此刻悍不畏死地冲来,饶是陆安平不欲伤及,也架不住它们内部的冲撞。 血水开始蔓延,鲛人血色竟然是绿色的。 伴随着彼此的呼喊,绿色血液竟一点点混入九层法坛,那象征着外魔的符号鲜活如活。 “邪门!” 水镜真人重重唾了声。 显然,这群鲛人受了外魔符号的影响,并且随着轩辕剑离开越发疯狂。 陆安平不再迟疑,心念一动,两道剑光飚出,锵锵斩了九层祭坛几记。 出乎意料的是,祭坛并没有破碎,只是豁开几个口子,并且随着鲛人绿色血液的加注,反而一点点恢复。 “这邪门祭坛绝不能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