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莲鹤方壶
月色皎洁,散着柔和的光晕,将陆安平的身影拉得老长。 “这一线生机也要断绝吗?” 鼻尖传来驻颜丹那缕清甜气息,陆安平迈着沉重的脚步,双眼痴痴地望着仙府透出的红霞。 毕竟不是修复炉鼎的丹药……陆安平无声叹息,这几日的经历不断闪过。 石屏山前见修行人斗法的惊叹、陶崇昼点破先天不足时的巨大惶恐、乔大叔指点宁封仙府时的一线希望…… 还有雾海中初见仙府霞光的动容、九宫八卦阵中初入修行门径的欣喜……一切化为云烟,终究无法弥补先天不足之症。 陆安平面容黯然,浑然未在意身后修行人,径直走到仙府洞口。 方才他没敢太凑近,如今站在洞口边缘探望,霞光中似乎是一片光怪陆离的世界,诸般颜色聚集又分散,呈现出某种玄奥的规律,而后透过氤氲的浅白雾气,变幻为一片红霞。 “眼前也是仙迹了……”陆安平苦笑着,“连传说中的仙人也有避不开的灾劫,也会殒身初阳谷……我这样凡夫俗子的性命又算得什么?” 他将驻颜丹收起,两手放在嘴边,呈喇叭状,冲着仙府声嘶力竭地喊道: “只是熬着等死,实在不甘心!” 淡淡的浅白雾气弥漫,霞光依旧,没有任何回音。 “快一整天了,不知道乔大叔怎么样?” 陆安平感觉心底那股绝望情绪缓和许多,不禁想起仙府中的乔大叔。 对这位修为出神入化却隐匿于破观中的乔大叔,陆安平并无半丝怨意,只是有些遗憾,也许宁封仙府本就只有驻颜丹罢了…… 正神思间,咚得一声轻响落入耳中。 他心念一动,不由得睁大双眼,霞光中诸般色彩聚散,浅白色雾气蒸腾,还是不见丹药、不见法宝、更不见修行人。 他站起来,拍了拍泥土,转过身去。 不远处,仙风道骨的陶崇昼手持拂尘,正与一身青褐道袍的余长青低头耳语。 秦冲身上那件黑衣大氅微微摆动,恭敬地站在余长青身后;余霜则一身白裘,两手抱着那柄收服不久的飞剑,显得英姿飒爽。 这驻颜丹……吃了也没用处,不如找机会送给余霜吧……毕竟她从尹奇手中就救过我,几番关切也是真心实意…… 陆安平心中暗想着,眼神略过低头把玩法宝的宁浮生、颜崇两位,落在手摇羽扇的隐先生身上。 “隐先生的恩情,怕是难以回报了……” 陆安平暗叹了声,旋即发现隐先生羽扇挥了挥,似乎在向他示意。 他转过身,发现洞口红霞中飞出一团圆乎乎的物事,滴溜溜转着,不像那尊杏黄小鼎般一闪即逝,而是轻轻滚落,停在脚下。 “好像是颗石头……” 陆安平惊疑着,弯下腰,把石头捡起。 石头呈卵形,比鸡蛋稍大些,分量略重;通体呈青色,表面密布着一片片细微的凸起,间或带着苔藓遗留的斑驳灰色。 “这也是宝贝?” 陆安平转过身,望着不远处神情各异的众人,心中泛起了疑问。 …… …… “似乎是某种法宝?” 对腾云境的真人来说,隔着十几张丈与在眼前几乎无异,因此余长青一眼便望见石头表面的纹理,低声念道。 刚才他与紫阳观陶崇昼一起收服正阳鼎、影青玉净瓶、幽玄旗、天心紫玉环四件法宝,另有三件上品法器,收获不可谓不丰。 然后此刻见到少年手中的石头,目光不由得有些热切。 “这陆安平虽有修行资质,但不过是个乡野少年,先天炉鼎不足,没几年可活罢了。 “没想到竟似与正一派有关,携有太乙真雷,难道与那位正一祭酒有什么关联?还有那位处处庇佑他的隐先生……” 余长青阴沉着脸,不由得暗骂了声。 “若不是隐先生追那疤面乞丐,此刻便又多了件青藤鞭法宝…… “还有尹奇……虽说遁甲宗没落,毕竟也是几千年大派,从他的遁法及隐匿气息的法门来看,确是得了几门厉害传承……” 他转过头,与陶崇昼对视了眼,从这位老友深邃的目光中读出了同样的热望。 “也许是某种卵生灵兽,玄龟?腾蛇?甚至……朱雀?” 宁浮生握着墨玉如意,若有所地道。 沧溟派有灵兽夔牛,数千年道行,非真仙莫敌,因此宁浮生下意识往此处猜测,以为是仙人收服的玄龟、螣蛇、朱雀所化之卵。 “这陆安平真是好运呐!”宁浮生心中暗叹。 自己与师弟分头出手,费了好大功夫,才收服墨玉如意、天罗锤两件法宝,还有四件中上品的法器,谁知这方石头竟主动落入他手中…… 今早在历山城外见到他时,以为是个寻常山野少年,谁知道敢闯入迷雾……陷入九宫八卦阵中有神秘的隐先生护持,甚至机缘巧合入了修行门径…… 隐先生摇着羽扇、环顾众人,脸上露出某种高深的意味,道: “也许两位都错了,就是块普通石头呢?” 余长青面色微动,不明白隐先生话中是什么意思,略迟疑着,向陆安平问道: “你和正一派有什么关系?” 此言一出,沧溟派两位弟子面生困惑,不解地望着陆安平,隐先生脸上也露出几分讶异。 “没有半分关系……”陆安平神色黯然,“正一派的那些高道怎会收我这样先天炉鼎不足的弟子?” “那你.....” 余霜刚开口,便望见父亲余长青冷峻的眼神,不由得停下,摩挲着怀中飞剑。 “你可愿拜入茅山紫阳观……”陶崇昼轻撇拂尘,向前迈出一步,沉声道: “昨日我便看中你资质,今日敢闯入阵中,足见心性、胆色也是够的……” 陆安平不由得一愣,没有做声,低头摆弄着手中石头。 “贫道听闻你喜符箓之道,茅山派也属曾经的符箓三宗,真文、云篆、符图各类符箓应有尽有…… “此外,”陶崇昼语气放缓,“贫道对丹鼎之道研习颇深,若入我三茅真君一脉,贫道自会炼制灵丹妙药,医治你先天不足之症!” 陆安平心神微动,旋即听到颜崇阴冷的声音传入耳中。 “陶前辈真是老谋深算,分明看上人家手中这块石头,却拐弯抹角地收起徒来!” 陶崇昼捋着颌下白须,轻笑道: “此言差异……昨日见陆安平时,贫道便起了惜才之心,如今有这正阳鼎,炼制丹药便多了几分把握……” 而后他转过头,望着低眉不语的陆安平,笑道: “你意下如何?” …… …… 听到陶崇昼所言,陆安平略微心动,旋即感到一阵讽刺。 指明先天不足时说无药可救,此时却可炼制丹药……身入九宫八卦阵时未出手相救,眼下却以丹药为诱…… 这看来仙风道骨的陶崇昼真是圆滑世故、老谋深算…… 念及此,陆安平抬起头,坚定道:“生死有命……陶道长的美意,小子心领了!” 既然几位修行人这么在意这石头,不如把它送给隐先生…… 陆安平想着,不在意面色阴晴不定的陶崇昼等人,向摇着羽扇的隐先生走去。 脚下忽然震动起来,并非先前那般旋即平复,而是有如山崩地裂,溅起漫天泥土,饶是众位修行人也面露惊疑。 陆安平甫一站稳,便见一道黄色身影从开裂的土层中蹿出,如离弦之箭般,向自己而来。 “尹奇!” 电光火石间,陆安平来不及反应,甚至没喊出口,便觉右臂剧痛,手中一空;而后看着尹奇抄起石头,一闪而逝。 下一瞬,倚兰剑吞吐着青色剑芒破空而来,还有陶崇昼那柄白色拂尘。 隐先生也出手了,头顶纶巾轻轻舒展,旋即化为一道青绸,轻飘飘的,却比倚兰剑还快上几分。 尹奇似早有准备,特意趁仙府震动、周遭灵气紊乱时出手,旋即潜入地下,凭借戊土遁法在断裂地层中穿行不定;同时放出最后两只心血祭炼的黄泥人偶,扬手变出几尊黄巾力士。 不过几息,尹奇便遁出老远,只是地底越发滞涩,似乎生了什么变故;感应到拂尘与飞剑被黄泥人偶引开,他悄悄从泥里钻出。 甫一现身,便见一道青绸卷来,声势凌厉,不逊于飞剑。 尹奇忙举起镔铁棍,却为青绸卷住;他大喝一声,意欲挣脱,谁料青绸轻甩,竟将镔铁棍甩出。 紧接着,青绸另一端有如电闪,击中他手腕,瞬间破去丁甲神术,手中那石头也不知抛入哪里。 “这番漏算了……” 尹奇暗叹了声,隐约感到那柄倚兰剑与拂尘瞬间将至。 正当此时,谷中上空似起了一道绚烂光滑,连那道青绸也为之一滞;趁此功夫,尹奇运起土遁术,复归于地底。 略一思忖,他穿过迟滞的土层摸到那根镔铁棍,暗骂了声,顾不得那颗石头,飞也似逃窜。 …… …… 陆安平站在隐先生身侧,望着洞府中升起的那片璀璨光华,不由得目瞪口呆。 他瞥了眼满脸震撼的众人,疑问脱口而出: “那是什么?” 众人沉默不语,唯有宁浮生颤声答了句,眼神中满是艳羡,手中墨玉如意也险些滑落。 “竟是莲鹤方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