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噩梦缠身
刻针擦动。 “人们怀揣着梦想走进天堂……” 黑胶盘子低声歌唱。 老搜查官换上一身棕色的风衣。 他将自己打扮得像个亚国人。 腰间挂上笼手剑,用长长的下摆遮挡,最后,还要加上一把手枪。 朱世安回想起几个月前,那个滂沱大雨的夜晚。 他率领帝国警察与黑衣卫走进那座阴森的疗养院。 “你的任务,是想方设法杀死院长。” “你不能引起社会的注意。” “那个老女人已经接近了我们的秘密。这是绝对不能容许的。” 朱世安犹然记得当初议会下达的命令。 只是没有想到事情的进展会变成这样。 他在那所疗养院里感受到了大量的以太。 一个、两个、三个……许许多多携带着以太的人逐一出现。 他心底一惊,一个小小的疗养院竟然隐藏着数量如此之大的未眠者! 连他也感到了恐惧。 “欢迎来到我的培养皿,同胞。” 无人的角落里,一个白人神父站在阴影中看着他。 “我能嗅到你身上……以太的气息。”神父说,“你穿着我故乡的警服,你虽然长着东方人面孔,但你的味道……是如此让我着迷。” 朱世安下意识想要拔出手枪。 “别担心。”神父敲了个响指,“我不是你的敌人,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医院的走廊霎时间开始移动起来,如同魔方转动,空间在错位。 原本没有道路的地方开始腐坏,剥落墙皮,只剩下钢筋和残破的墙砖。 以及,新的隧道。 “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你们想要找回丢失的总则。” 神父亲吻着胸前染血的虚空奇点。 “我知道它在哪儿,但你们……必须救我。慈父就快来了。我不能被黑皇帝的意志左右。我始终虔诚笃信着虚空的神明啊……” 他站在隧道的深处,里面是一个与现实完全平行,却迥然不同的噩梦世界。 朱世安听到了咀嚼和撕咬的声音,还有来自地狱的声音。 隧道在似乎在呼吸,蠕动的暗红墙壁里伸出了饿鬼的影子。 他们痛苦挣扎,想要挣脱无尽的束缚。 “我会证明我的诚意,我今晚……就让它们,杀了院长。” “放心,不会引起怀疑,他们只会以为是‘太平区的亡灵’干的……放心好了,呵呵。” 神父亮出了忏悔室的钥匙。 “我必须摆脱玄晖,只有十人议会能够帮助我,你不要告诉别人,我在这儿。” …… 朱世安办公室的电话响了。 他翻了翻日历。 议会已经很久没有发布新的任务了。 即便如此,他也决心要亲自找到遗失的总则,得到议会的重用和赏识。 电话里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杂音。 “他们……发现我了……带我离开……浔城……学校……” 朱世安喝了一口弗拉维亚咖啡。 “慈父吗?” “离开……今晚……” 电话戛然而止,只剩下杂乱的噪音。 朱世安握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 他有些犹豫,他明白自己在贸然行动。 这是他干了大半辈子租界警察,也从来没有碰到过的大敌。 戴上便帽,拎起车钥匙,走向他的汽车。 “朱警官,有事要外出?”站在租界治安局门前执勤的警察殷勤问道。 “嗯,扎里先生找我。”朱世安撒了个谎,尽量保持平常的语气。 “需要我来开车吗?” “不用,租界治安局里有一堆事情要忙,你们的职责是保护租界的平民,而不是给我这糟老头子开车。”他幽默地说道。 “好吧……一路顺风,大人。” 白衣警察敬了个礼,目送着朱世安坐上驾驶座。 “他离开了。” 汽车冒着蒸汽远去。 帝国警察悄悄拿出一柄对讲机,对着另一头的人说道: “跟上他。” “好,机会来了,他逃不掉。” # 车窗上沾上了雨点,滴滴答答。 繁华的城市被朦胧的玻璃抽象成印象派的油画,每一盏路灯,每一个霓虹大字,都被揉碎成五彩斑斓的色块。 当年,年轻的时候,他看到的沪津只有贫穷和落后。 汽车穿过狮鹫凯旋门,即便是雨夜,撑着雨伞的男男女女络绎不绝。 “人们怀揣着梦想走进天堂……” 如今,沪津正在逐渐变成纸醉金迷的世界之都。 破旧的木楼变成了钢筋混凝土的大厦。 人们讲起了文明,穿上了礼服,谈论的是影戏和西洋乐会。 “你是黑暗的明灯,废土环绕的不夜之城。” “谁知人们内心苦闷,夜生活都为了衣食住行。” 可是,还不够。 这座城市依旧迷惘。 人们不知道为何而活,骨子里仍然是长袍、马褂、夏服…… 朱世安回想起离开沪津之前的蹉跎岁月。 他和每一位渴望进步的青年一样,因违抗朝廷而入狱,在大街上跟同学们呼吁着救亡图存。 后来,他去了弗拉维亚。 一呆就是二十年。 柳博芙一世亲自授予他特级搜查官勋章的时候,他还险些被错认成静河草原的牧民。 冬皇是个仁慈且优雅的女性,她的帝国在大议会的帮助下欣欣向荣。 她告诉他: 弗拉维亚人希望能够帮助夏人迈入文明,帝国的大门随时为东方敞开。 “我始终没忘记,我为何要去异国他乡。”老搜查官心中喃喃道。 我希望这国度能够在这世间最文明的国家治下,变得同样繁荣。 咖啡凉了。 即便是加了伏特加也无法挽回它的热情。 对他而言,什么国家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一世平安幸福。 他坚信自己没有走错。 汽车驶出了租界,驶出了沪津那座沧桑的老城楼。 繁华之外是破败和荒凉,他的心境逐渐压抑。 高高的长草漫过汽车,随处可见的断垣残壁。 “人们嬉笑着,迈向天堂,红酒如江如海,美食如山如林。” 歌词就仿佛是个天大的笑话。 他悲天悯人地看着那些路边盯着他的贫民。 在那些人眼中,他就是一个假洋鬼子,他们既渴望施舍,又以痛恨和恐惧的目光看着他。 尤其是那些大夏光明会的人,无时无刻不想着杀死他。 他无时无刻不梦到,自己被愤怒的铁林人砍下头颅,被夏国的士兵枪毙,噩梦缠身。 在他们眼中,他是迫害铁林的帮凶,背叛祖国的叛徒。 可他不在乎了。欲成大事,必先做好成为罪人的觉悟。 朱世安一直都很欣赏高德的这句话,虽然是对手,可也是他的良师益友。 “沪津啊……沪津,你是唯一的天堂。” 歌声越来越尖锐,车轮溅起水花,暴雨降下帷幕,收音机的声音骤然间变得嘶哑! 朱世安浑身一震,险些踩下急刹车。 声音如同充满了电流,被雨声裹挟,扭曲起来。 周围的旷野也散发出绯红的光芒。 车窗外,血月当空,四方漂浮着残骸。 该来的还是来了。 朱世安听到了一阵低沉而熟悉的声音: “我让你们杀一个人。” “这个人拿走了不该拿走的东西……” “假若有人包庇,斩之,无赦。” ———— 注:此句歌词引用自《夜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