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转机（1）
李知恩倒退着点头离开律师办公室。 “没什么可谢的，满意就行。”赵振成的声音关在门背后。 决定上诉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三个月。这三个月时间里，成宥真的命运像被上帝反复玩弄，警察、律师、自己这些凡人无力改变。 电梯门关上的刹那，李知恩就蹲了下来。她双手搂着大臂，紧紧环抱着自己。 一层、两层…… 电梯门打开过，那等在楼层外的人看到她的样子，都露出嫌恶的表情。也有不在乎的，把玩着手机，无暇处理别人的事情。 到达1层的时候，人全都走光了，只有她还蹲在那里。 电梯外的人不耐烦地催促她。 “快下来啊，还是你跟着上去？” “不要占着电梯啊喂，到外面去悲伤吧。” 李知恩抓起书包，落跑似的逃出电梯。她路过大厅里的咖啡馆，抬头看了看那挂在高处的饮料单。能让自己清醒的代价并不昂贵，但清醒以后要付出的代价是她扛不住的。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唉声叹气地走在街头。 夏日黄昏路边、人们穿着华丽，那漂亮的套装吸饱了因为隐忍高温而渗出的汗水，有人转头在大楼的玻璃墙上照着自己的倦容，有人忙碌奔波赶去下一个挣钱的地方。 知恩和她们擦肩而过，难得看到对方一眼，但没人互相告慰、仍继续着蝼蚁般的生活。 地铁上人已经开始多起来，在大姜这样的公交枢纽站，来自全国的人们cao着各地的方言在这里汇集又转瞬离开。 进了车厢，座位上已经坐满了人，知恩选择站在了门旁边，没有两站她就要下了。 列车窗外是黑乎乎的隧道，在车开动后，就循环上演着黑色的画面。 窗子上映着人们的倒影，或疲惫、或木讷，有些人也和她一样打量着别人。 列车快到站了，知恩才想起、今晚孩子吵着要吃鱼。 她强打起精神准备在回家路上改道去趟超市，顿时疲惫涌上身、又决定去饭馆买个鱼类的外卖回家。 刚走出地铁站，她的手机便疯狂震动起来，知恩猜想那一定是手机恢复了数据流量接到来自工厂或者骗子们的短信轰炸。 她太累了、不想伸手去拿，尤其是今天得知成宥真精神病鉴定通过、留在精神病院的消息后，她好像也终于到了终点，一点儿精力都没有了。 手机还在不停震动，这次是来电。知恩接起电话，那是个陌生的号码。 “什么？真的？” 那来电的人没有自报家门，只是让她带着警察到一个仓库去抓李宝儿。 “稍等我拿个本子记下地址好吗？”那人并没有给她留够时间，说完地址就把电话挂断了。 知恩反复念叨着仓库地址，赶紧调出最近通话记录。 电话那头朴成焕也难掩激动，和李知恩约定了在她家楼下汇合，一同前往。 “mama——”女儿在知恩身旁跳跃，阿姨已经提前把她接回家了。 “mama给爸爸打个电话啊，你先自己去玩。” 她拨通了丈夫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埋怨声：“你不是说今天结束吗？我倒是正在往家赶，本来以为今晚咱们一家三口能一起吃个饭。 你不是答应了女儿今天晚上吃鱼吗？” 李知恩编了个谎话，自从她帮成宥真上诉以来，三个月里一直以各种借口缺席家庭生活。 此刻，她想，我只要再撒最后一个谎，最后一个。 “知恩，我师兄说这段时间并没安排你加班，你们老板因为VIP案牵扯进去，新产品研发今年就算停宕了。我—— 我不知道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成宥真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可以不介意你‘以前的迷失’，我也可以多陪陪女儿。 我想听你说一句实话，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一个谎话被戳穿、就像水坝破了个洞，不论之前建造得多么坚固，现实都会像水一样、穿透裂纹，毁掉千里之堤。 李知恩不敢答他，电话两头都沉默了。 那一头传来车窗打开的声音，好像丈夫把什么东西扔了出去。紧接着就是电话挂断的嘟嘟声。 女儿走过来，站在知恩旁边，双臂抱着mama的一侧肩膀，把头紧紧地贴上。 知恩难过极了，转身搂住女儿，轻轻地闭上眼，听着这小生命有活力的心跳声。 时间飞逝，电话铃声再次响了起来。 她舍不得地挣脱女儿的臂弯，瞥了一眼沙发上的手机。那上面显示的“朴警官”三个字，像催命的魔咒、分手的答铃。 她只得叹了口气，用拇指摁下挂断键。 知恩双手扶着女儿的肩膀，紧紧地盯着她的小脸庞。 “宝贝，mama有事要出去一下，爸爸马上就回来、回来给你做好吃的。你—— 你在家里好好的，mama晚上就能回来了。” 她狠下心，把女儿推开，把手机装在提包里，头也不回地推开家门出去了。 家门背后，她能听见女儿依稀地哭声，喊着“mama——mama——” 朴成焕把车开到单元门口，这三个月他几乎天天来，所以特别熟悉。 今天车上还有赵丰直和崔班长。他们见到知恩走出楼门，打开了车门，还自动让了个座位出来。 上车前，她转头看看自家阳台，女儿正站在隔断窗口张嘴哭着，那哭相扎到她的心里。 她咬紧嘴唇，心里想着“丈夫马上就到家了”，一抬脚就迈上了车。 “开车吧。”李知恩命令到。 “哦？哦！” 朴成焕见她和平时不一样，也不敢多打听，抬头看了看她家阳台。他长叹一口气，一脚油门离开知恩家公寓。 在路口等红灯时，知恩透过车窗看到了丈夫的车，丈夫也看到了她。 两人相视十几秒，丈夫那边的街灯变绿，他关上车窗开走了。 “知恩！知恩！”朴成焕轻轻唤着她的名字。 “哦，朴队长你说。” “给你打电话的人还说什么了吗？” “没有。”她回答完朴成焕，又心神不安地把头别向一边。 “知恩，你怎么了？你今天有点儿不太对劲啊。”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儿累了，刚从赵律师那儿走。把钱都付清了，也当面谢谢人家这么帮忙，好像一切都结束了吧。” “没结束，看你怎么说了。如果一会儿真能抓到李宝儿、是真凶的话，可能还得麻烦赵律师给她上诉、或者要求发回重审。” “哦，对。”李知恩点点头，继续看着窗外。 赵丰直从副驾转头过来，“知恩姐，把您手机给我用一下吧，我调一下您通话记录，查一下对方来电。” 知恩快速解锁了手机，交到赵丰直手里。 朴成焕开着车，并没有察觉到什么，还接着问她，“那男的没说自己是谁？为什么帮忙？” “没有。他就直接告诉我说，让我带你们去找李宝儿。” “好吧。我们分析了下，怕是个陷阱，先让巡警过去了。 崔班长带了一组人来，就跟在咱们身后，如果是陷阱也不怕。 放心。” 李知恩转头看到一辆黑色的面包车，司机是她在敦山警察局见过的面孔，车里黑乎乎的，借着路灯看上去，里面应该坐了几个人。 赵丰直在通话记录里查找来电，先试图拨过去，那是个空号。他又把那号码输到笔记本电脑里。 当他正想把手机还了，突然弹出一条短信。 预览里清晰看到来信人备注“丈夫”，文字是：我们离婚吧。 赵警卫心里一惊，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把手机攥在自己手里，“知恩姐，分析要有一阵子，你要是不急用的话，手机就先放我这儿吧。” 李知恩想都没想，就应了一声，“嗯”。 朴队长觉得奇怪，不停打量赵丰直，那家伙并没再点开那手机，而是握在了手里，他神情紧张，像是憋了个天大的秘密。 “大家今晚都很奇怪啊。”朴队长自言自语道。 原本这种时候，赵丰直都会给他捧场似的接上两句，但今天这小子一言不发，弄得朴成焕尴尬极了。 崔班长不合时宜地掏出手机，给老婆打电话请假。他的言语中透着加班的无奈和抱歉，但听起来很是甜蜜。 他挂了电话，看到李知恩脸上的两行泪，“李小姐，你怎么了？” 朴成焕用手转了转后视镜，眼睛一直盯着她看。 李知恩并不给崔班长什么回应，也不看其他人。 车子已经驶到高速路口。 那排队的车一辆接着一辆，还有并排加三儿的，应急通道堵满了。 朴成焕掏出警车灯，疯狂地拍打着喇叭，发出的“滴滴”声刺得人耳朵生疼。 过了几十秒，那些车才慢慢打轮让开了一条缝隙，朴成焕也不管那缝隙大小，一脚油门直接穿了过去。 车里的气氛诡异，安静一直持续了半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