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投奔与否认
并州城,朔东府的府城,位于长岭山脉南缘,龙盘虎踞,形如卧龙。 少年一路纵马向南,穿州过府,并不敢有丝毫耽误。 驽马早已是精疲力竭,少年也不敢强迫过甚,一出大山,便信马由缰,任由驽马慢慢前行,直到两日后的日暮时分,来自小山村的少年才随着人流进入并州城。 少年记得,爷爷曾经在夜晚闲聊中数次提到过此城,说并州城乃是这方圆数百里最大的城,待他身体好些,他一定要带自己的乖孙儿来此逛逛,让少年长长见识。 于是少年便私下打听过这座大城,知道顺着小镇的官道一路向南便可以到达。 那对主仆当时是去往北边,少年便立即往南跑,希望能够脱离他们的掌控。 客栈中失去反抗之力的恐怖场面,少年至今记忆犹新,自然不想再来一次。 并州城城墙高大,纵横各有几十里,城内街道宽广,人流攒动,各色人等熙熙攘攘,虽然傍晚,却是一派繁华胜景,远不是小齐镇那样的乡下小镇可以比的。 进城后的少年牵着驽马,看着街边高低不一、错落有致的房舍,心中盘算好后,少年便向路人打听了一家客栈,随后就匆匆直奔客栈。 当初爷爷曾言,他有一个朋友叫做焦明诚,乃是并州城的大商人,府上豪奢华美,麾下仆从如云,若是身体好些,爷爷便要带着少年来此并州城访友。 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少年记性甚好,于是就记得了这个叫做叫焦明诚的商人。 少年如今背井离乡,离开小山村后举目无亲,便想到了投奔此人。 可惜,如今爷爷失去了踪影无法到此,少年只得独自一人前来投奔爷爷的昔日好友。 寻到了客栈,安顿好那匹辛苦的驽马,少年便狼吞虎咽吃了一顿饱饭,然后就回到自己的房内呼呼大睡,他在路上跑了两日,真是有些累了。 一觉睡醒,少年便觉得神清气爽,自觉与往日一样。 他洗漱完毕便开始检查行囊,打算今日就去拜访爷爷的故友。 少年几乎没有行李,除了腰间时刻不敢离身的柴刀和爷爷的那杆铜眼袋,便只有怀里的一只小钱袋。如今,这个小钱袋里已经没有多少钱了,就剩下几两散碎银子,已是无法长时间支撑少年在外的生活。 乡下少年在客栈里要了一碗饭吃饱,便向客栈掌柜的打听焦明诚的居所。 焦明诚乃是并州城的豪商,客栈老板自然知道焦府的所在,于是就向少年指了路,少年便直奔焦府。 焦府距离客栈不远不近,走不多时,少年便来到了一处高大气派的府邸,焦府。 乡下少年不懂高门大户的规矩,犹如邻家串门,上来就要进入焦府院内找焦府的二老爷,焦府守门的家丁自然不能允许少年的莽撞举动,一时间双方便僵在门口。 不过,看着眼前腰插柴刀和烟袋的乡下土包子,看门的几个家丁也是有些犯难。 这个乡下少年一看就是来焦府投亲的,可他偏偏啥也说不清楚,除了说他爷爷认识二老爷外,竟是连他爷爷的名字都不知道。 不过,门房家丁们搞不清楚少年的底细,便不去进去通传,但也不敢擅自赶人,而是将少年阻拦在门外,希望少年知难而退,自己走人。 焦府一家出身贫寒,靠经商起家,是典型的商贾之家。其中,二老爷焦明诚更是五湖四海的性子,希望结交各种豪强英雄,所以焦府门口常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客人上门拜访,加上那些焦府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各种穷亲戚的投亲,门房的门子们对各色人等早就习以为常了,但像今天这样连长辈名字都说不出来的少年,他们也还是头一次碰见。 少年坐在焦府门口的石阶上有些郁闷,他还真就不知道自己爷爷的姓名,先前在小镇客栈里,他隐约记得被人施了定身法后那人也问过爷爷的名字,只可惜自己还是真的不知道。 焦府门房的家丁们搞不清楚少年虚实,又听他是来找二老爷的,想着二老爷的古怪秉性,几名门子不好赶人,只得守在少年身旁。 “这位小兄弟,你是什么人,为何要坐在我焦府门口不走?” 此时已过了早饭时间,焦府之中已开始陆续有人出门,一名华服青年在几名仆人的簇拥下出了大门,正好看见坐在门口台阶上不走的少年。 华服青年看见少年被两名门子围住,又看见少年腰间斜插的那柄柴刀,他不禁微微皱眉,于是主动上前问道。 听到有人问话,少年抬头看了一眼来人,见是个比女人还要漂亮些的公子哥,于是连忙起身准备答话。 “六公子,这位小兄弟自称荆慕白,说是来自一个叫做小齐镇黄坡村的小地方,他说他爷爷与二老爷过去是好友,如今他爷爷有事遭了难,他便来投奔二老爷,想要在咱家混口饭吃。” 不待少年说话,一个看着颇为精明老成的门子连忙把少年的来历讲的清清楚楚。 “给我二伯如实通传就是了,为何又让他坐在这里堵门?” 华服青年闻言不悦,便瞪了一眼说话的门子,斥责道:“我焦家吃的是四海饭,哪有你们这样的待客之道?平白坏了我焦家的名声!” 这华服青年虽然言语严厉,但脸色已是暴露无遗,他明显对这件事不感兴趣。 每年想要投奔焦府混口饭吃的各色人等何其之多,焦府一直都是安排管事们摸清楚来人的来历,只要是身世清白的,焦府总会给他们一口饭吃,所以华服青年打算照此办理,尽快抽身离去。 “六公子,这个少年连他爷爷叫什么都说不上来,实在是无法向二老爷通禀,您也是知道的,二老爷的脾气可是不怎么好的......” 看门家丁自然知道这里面的各种渠渠道道,所以继续解释,希望六公子出面化解眼下的僵局。 华服青年此刻手上有急事要办,因此就不耐烦在此多待,他便随手扯下腰间的一块腰牌抛给门房,吩咐道:“去给二伯通传,有了这块腰牌,我二伯最起码不会揍你。” 说完,华服青年哈哈一笑,由低头瞥了一眼乡下少年,笑道:“姓荆是吧,别坐在这里了,成何体统?好了,你若真的是我家亲戚,进府之后可以跟着我。” 说完,华服青年蹬蹬走下台阶,登上早就等在那里的一辆华美马车,就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呼啸而去。 门房众人毕恭毕敬地送走华服青年,拿着六公子腰牌的那个门子笑着对少年说,“你真是好运气,这可是碰到了急公好义的六公子,否则,还真没人敢揽你这个差事,我这就替你去通传。” 少年一脸懵懂,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见那人匆匆进去通传,旁边几个门子有些幸免于难的感觉,其中一人抚胸叹道:“乔三哥虽然有六公子的腰牌,就怕咱们的二老爷不认账,万一发起疯来,乔三哥未必能有什么好处。” 几个门子则是纷纷附和,而少年此时则安静地站在众人旁边,一副安心等待的样子。 那叫做乔三的门子一去就是一个时辰,迟迟没有回来,门房的众家丁从刚开始的窃窃私语,逐渐变得有些不安起来。 乔三是个热络性子,在焦府人缘不错,而二老爷焦明诚则不是正常人,二老爷好起来是个待人赤诚的侠义君子,发起疯来可就六亲不认,因此众人便开始担心起迟迟未归的乔三。 又等了一会,终于有个胆大些的门房家丁不放心道:“这么久了,乔三都没有回来,我去二老爷院子里看看。” 正说着,忽然就听到院内一阵脚步杂乱,众人赶忙看去,就见乔三衣帽整齐地在前面带路,后面则跟着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文士,几名衣着怪异的江湖豪客则是紧跟其后。 “乔三没事,真是幸运。” “二老爷还真的来了,不知认不认识这个少年的爷爷。” 众人窃窃私语,不由得都看向门口少年。 少年正等的有些焦急,不知道此次投奔是对是错,忽见院内走出一群奇装异服之人。 少年眼尖,只是略略一扫,心中便有些骇然,因为他看的很清楚,其中一人身穿白袍,袖口绣有一个祥云图案,正是小镇客栈见过的浮云剑宗弟子的装束。 “找老爷我的少年在哪里?” 中年文士当先走到门口,眼光扫视一圈,便落在了乡下少年的脸上。 少年见状,连忙上前施礼,便把自己的来历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特别是提到爷爷的长相。 在少年看来,既然自己不知道爷爷的姓名,那就说清楚爷爷的长相,兴许眼前的焦明诚就会想起故人。 然而,待他说完所有一切,中年文士却是一脸茫然之色。 “这位小兄弟,焦某真的不认识你爷爷,你就请回吧。”中年文士在原地站立,冥思苦想了好久,这才无奈摇头否认。 少年心中一沉,但他看向中年文士的眼睛,对方的眼睛清澈明亮,一脸坦然,根本就不像是在说假话。 少年心中一愣,稍一犹豫,他便从腰间抽出爷爷的那杆从不离手的铜烟袋双手奉上。 “我爷爷曾和小子多次提起过您,你们一定认识,也许时间太长,您忘记他了,但我爷爷的这杆铜烟袋,您是否还有印象?” 眼见中年文士大袖一甩准备离去,少年终于着急起来,于是连忙从后腰中抽出那杆铜烟袋双手捧上,希望文士再看看、再想想。 “粗鄙之物,无需再看,我焦某也不认识此物。” 文士挥手将少年手中的铜烟袋轻轻一扫,便将这杆寄托着少年全部希望的铜烟袋,稳稳地重新插回少年的腰间,然后文士便带着那群奇装异服之人扬长而去。 门房乔三颇为同情的看了一眼少年,摇头劝道:“回去吧,看来你是个没福气的,吃不上焦家的饭,这次我乔三可是尽力了,刚才二爷正在练功,我可是在他门外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想不到也是白白出力。” 少年无可奈何,转身离去。 中年文士大袖挥舞,心中却是翻江倒海。 边龙果然有传人,璇玑图出世不仅是真的,而且还被边龙秘密送走。 据说边龙回到霸绝天已经被他师尊百战成抽魂炼魄,因为他再次背叛师门,身上根本就没有璇玑图,璇玑图惊鸿一现,依然流落在外边世界。 如今,边龙的传人竟然到了并州城,看来,当年的愿望可以实现了,璇玑图这份仙缘注定是自己的。 “焦二哥,那个少年你真的不认识吗?” 有个负剑男人心存疑虑,不由得问道。 “二哥,我浮云剑宗传回消息,霸绝天逆徒边龙已经伏诛,但璇玑图依旧不见踪影。”一名白袍剑修也是紧紧追问。 “是啊,十年前焦二哥与边龙决战千剑峰顶,最后竟然是平分秋色,那场比斗至今都是个迷,还望焦兄弟解惑......” 又有一人口气冰冷,言谈话语中充满挑衅。 中年文士哈哈一笑,面对众人质疑,毫不在意,白净得有些耀眼的无须面孔露出真诚笑意,“你们都是我焦明诚数百年相交的挚交好友,这些年更是频繁造访我焦府,焦某对待朋友,何时有过欺瞒?” 众人均是微微点头,但有一人却是问道,“什么都好说,但十年前,千剑峰顶,焦兄代表八缺炉与代表霸绝天的边龙一战,为何当中你们曾经短暂消失在虚空之中,之后,便有了边龙偷盗璇玑图的背叛行为,那消失在虚空中的短短时间,莫非焦兄与那边龙有了什么交易,否则,以你八灵阵之危,小小的边龙怎会赢你?” 闻听这番质疑,文士终于怒了,他停下脚步,缓缓转过头盯着说话这人,冰冷斥道:“全是诛心之语,枉我焦某把你当做是朋友,速速离去,否则别怪我大开杀戒......” 众人看向那人,那是一个头顶一株翠绿小树的短打扮女子,此女长的清丽脱俗,手腕、脚腕处各套一个碧绿色藤环,衬着她羊脂玉般的白皙肌肤,甚是好看。 女子冷笑,“八缺炉了不起吗?我三界树何曾怕过你们?” 周边几人连忙劝解,无非就是过去的情谊,文士心中有事,冷冷一笑,便高喊一声“待客”,他便独自消失在一间房门之中,竟然不再理会场中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