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有话不语心离散
九月末尾，鼎和城中，暖阳高照，秋高气爽。于百姓而言，在火灵兽被周家、安家弟子消灭之后，鼎和城又是那个能让大家安居乐业的家园，于是众人纷纷走上街头，重新展开各自的工作与生活。 城中清理废墟、重建新家、救助伤残、祭奠亡者、扶助赈灾、汇总上报等一切善后重建的工作都四大家族的通者和司行处的人共同努力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有关灾难，仿佛一切都是过眼云烟，百姓对待灾难的态度平和成熟得出乎意料。 鼎安酒楼就像商事区经久繁荣永不衰败的标志一般完好无损地矗立在城中，明亮的灯火照射四方。 而酒楼的赵老板一边配合赈灾救济工作一边张罗赵桢寻念还有希叶旭兰以及其他确定在十月初一成婚的贵人们的婚事。 三楼，清雅阁中，希叶安顿好旭兰和引绵之后，就独自一人去到街上寻些餐食。刚到下楼的楼梯口就遇到赵桢和寻念走上来。他躲在一旁，不想和四大家族的人来往。 “赵大公子，”只见赵老板恭恭敬敬地向赵桢鞠了一躬，“小店多亏赵家庇护，才能在天灾中幸存下来，真是万分感谢！” “叔叔不必客气。”赵桢揽着脚踝上受了点小伤的寻念，一同走上四楼的“缘定三生，天作之合姻缘堂”。他并没有留意到背过身去的希叶。 寻念很是喜欢婚堂的布置，她依偎在赵桢怀里，脸上全是要做新娘时才会溢来的红晕。她对赵桢说道：“你说，这里真的是我们成婚的地方吗？” “当然，你可还喜欢？”赵桢为寻念拉紧披在身上的挽风纱衣。 “当然喜欢。一起都是你这样费心安排，我什么忙也帮不上……”寻念看了看自己脚踝处的纱布，又用委屈的语气问道，“我这样一瘸一拐的，还能穿你为我选的嫁衣吗？” “有什么不能的？那件嫁衣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赵桢宠溺地笑着，“嫁衣打三年前就准备好了。你是年年都说要嫁给我，我是年年都费尽心思地让绣坊的人在嫁衣上添新，可你是年年都爽了约。今年你要是再敢推脱，我可就真生气了。” “不会啦，和命相比，戏又算得了什么呢？” “呵呵，你想明白就好。以后你可一定要听我的话，千万别再因为一点小事就任性乱跑。还好这次天灾控制住了，你也只是扭伤了脚。那万一要是控制不住……” “哎呀，我知道错了，”寻念把自己的头埋得更深，小声嘀咕着：“你看看你，唠唠叨叨的，我就那么不让你放心嘛？” “什么？”赵桢许是没有听清，又问了一遍，寻念当然不作答，只冲着赵桢吐了吐舌头，灰溜溜地往姻缘堂里屋走去。 “真是个小丫头，”赵桢示意酒楼老板去招呼别的客人，然后摆了摆衣袖，也朝里屋走去。 希叶来到街上，这片区域，妖兽和灵兽都没有踏足，一应的街铺摊位都在正常营业。他选了几道爽口的菜，又买了点零嘴，就又进了鼎安酒楼。 “引绵meimei，引绵meimei”，旭兰趁着希叶摆放碗筷的机会，叫醒安引绵。 引绵虽然醒了，可还是难掩困意。催动仙灵之力，对她一个还没能完全掌握灵珠灵力的小姑娘来说，确实不容易。她仔细吃了些，又回到床榻上睡着了。 然后在饭桌边，就留下希叶和旭兰两人漫不经心地夹着菜。从昨晚回到鼎安酒楼开始，他俩就没能好好说上一句话。引绵一直处在像昏迷一般的熟睡当中，并不是导致两人不说话的原因。 彼此心中的隔阂才是希叶和旭兰无话可说的原因。真是无话可说吗？其实两人都憋着一肚子的话，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张口。 希叶看着低头不语的旭兰，也是十分不忍心。他为她夹去一片甘蓝，她回给他一块鸡rou，然后两人互相说了句十分生分的“谢谢”，继续着尴尬的沉默。 希叶吃完那块鸡rou，又放下碗筷，看着旭兰，发现旭兰也正看着自己。一时从胸口奔出一股怒气，几乎按捺不住，只赶紧喝了几口茶水，才把它压制下去。 希叶止住了颤抖的心，问旭兰道：“你没有受伤吧。” “我没有。”旭兰回答完，又顿了一会儿，反问道：“你呢？” “我也没事儿。” “引绵她……”旭兰知道提起她们夫妻两人的话题肯定会发生争吵，不如先用其他的事缓和一下气氛，“安临宣把引绵交给你，真是想让你带她走吗？” “是。” “你也答应他了？” “是的。” “没有后顾之忧吗？” “有。” “那你还冒这个险？” 希叶不语，给自己和旭兰添满茶水后，反问旭兰：“你不愿意吗？” 旭兰赶紧反驳：“没有没有，我尊重你的选择。”她虽这样说着，可一颗心却揪住了不放松，让她感觉有些透不过气。 “呵呵，”希叶微微咧嘴，对旭兰说了同样的话，“我也尊重你的选择。” 希叶尊重的是旭兰会在危难时刻舍己救人的选择，是现在能为了百姓抛下自己的狠心选择。但是旭兰，却没听出来希叶话中的意思。 她只好耸了耸肩膀，问道：“尊重我的选择？这是什么意思？” 常言道“好话不说第三遍”，希叶就当旭兰没听到没听懂，也不再解释。 “我们出去转转？”希叶见旭兰和自己一样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提议出门去散散心，说不定可以趁着微风，把事情挑明了说开了，也让两个人不惦记了。 只是旭兰没有答应。她一改愁容，露出含着“解脱”的神情，朝希叶笑了笑，说道：“我累了，拯救百姓是件苦差事。” 旭兰走向侍者专门为她搭建的另一张床上，轻快地说着：“既然你决定带上引绵，那我们应该趁早离开鼎和城才比较好。”然后摆了摆手，大概是在示意希叶离开清雅房。 “你说的是。”希叶起身，他攥着手，感觉有旭兰在的这间房里的空气已经不适合他呼吸，就赶紧找了个借口，逃了出去，“我去采买一些东西，我们今晚就动身离开鼎和城。 “想好去哪里了吗？”旭兰躺在床上，漫不经心地闻着自己手中变出的藤榕枝。 “出了城再说。” 希叶一愣，留下话，就出去了。其实，他说出城就是随口一提，也根本就没想好离开鼎和城之后去哪里。 鼎和城的重建工作热火朝天地进行着。希叶避开重建的地方，往自己还没去过的城区拓展足迹。 渐渐，日落西头，百鸟归巢，华灯初上。忙碌了一天的人都开始与家人团聚，张罗晚餐，农事区炊烟袅袅，商事区灯红酒绿，人们仿佛已经忘记灾难的可怕，纷纷提酒放歌，歌唱美好的明天。其实，这就是鼎和城百姓的强大之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活下来的人要为了更好的明天而奋斗…… 希叶是这繁华的街上最孤独的人。他看每户每铺都是人挤人的，才不想进去趁热闹，于是就佝偻着，继续往陌生的地方走着。 来到一处名为“农家人杂粮面铺”的小餐馆，突然觉得肚饿。他见里面只坐着一个客人，正是清净的地方，也就拖着自己烦闷的心情走了进去。 接待他的是一位老婆婆和她家老头儿。他选了角落里的客座坐下。 “年轻人，欢迎你。”老婆婆已经没牙，只能含着唇，脸上带着真诚慈祥的笑，招呼希叶。“来，这边先坐，我去给你找找菜单。” 她家的老头，兴许是不会说话，所以在给希叶添茶的时候只用笑意回答了希叶的感谢之词。 “来，年轻人，你看，这是菜单。”希叶接过皱皱巴巴的菜单，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字。 “老婆婆，”希叶本无心看菜单，就对老婆婆说，“我也不知道吃些什么。不如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吧。” 老婆婆看了一眼老头，然后对希叶说：“那行。年轻人你有没有什么忌口的呢？” “没有。” “行，那你稍等一下，我和老头去做。” 老头扶着老婆婆进了用一挂老旧泛黄的帘子后面，为希叶准备晚餐。 这家店大概是鼎和城里生意最差的一家饭馆吧。希叶这样想着，也留意到同样坐在角落的食客。是个姑娘，背着一把剑。 希叶越看越觉得似曾见过。他有意走过去，瞅了一眼。不认识，就要回去自己的座位。 正在吃面的姑娘，是赵羽媛。她原本已经出了城，可走到半道想起这家的杂粮面好吃，于是折了回来，要了两盘她曾和仇辉一起吃过的鸡蛋炒乌麦摊饼。一盘自己吃，一盘放在对面，碗筷蒜泥都已经摆好。 赵羽媛认得希叶，她和仇辉在追踪四象妖兽时，不小心撞见过他和旭兰的恩爱日常，所以印象格外深刻。 她见了希叶，先有礼貌地向希叶问好，见到希叶有些防备自己，又说明了她是和旭兰共同对抗四象妖兽的周家弟子，这才让希叶放下了戒心。又腾开了留给仇辉的那份炒摊饼的位置，让希叶坐下。 “同友，怎么会寻到这里吃饭？”羽媛问道。 “只是百无聊赖地转到这里，突然觉得饿，就进来了。” “这里，几乎没人来。既然你来了，就要好好尝尝这里的杂粮面。” “杂粮？很少听闻。味道怎么样？” “除了平时吃的米面黍粟外，其他的麦类豆类的粮食都叫杂粮。爱吃的人，会说舒心畅快；不爱吃的，总说扎嘴难咽。人人都爱精细粮，却不想这粗粮却是最养人的好东西。” “这么独特吗？那我真要好好尝尝。” 羽媛已经快要吃完那一碟蛋炒乌麦摊饼。希叶看着她轻嚼慢咽的样子，自己只觉得更饿了。他搓了搓手，随意问着： “那个，你吃完了是准备回周家吗？” “不了。我去英力道。” “去那干嘛。” “我本是赵家家奴的女儿，从小就师从周敦豪，长在周家。但是现在我想去英力道，见识更广阔的修仙世界。” “是提高自己的能力，造福苍生吗？”希叶联想到自己的妻子旭兰，自从她获得凝香珠就一心扑在拯救苍生的事上，心生不快。他有意了解同是女人的赵羽媛，对造福苍生这件事情的看法。 “不，我是为了报仇。”羽媛直言直语。她的答案并不是希叶希望的那样。 “报仇？”但是这个答案出乎意料。 “这个，你就别问那么多了。”赵羽媛放下筷子，用茶水漱了漱口，又问道，“你呢。准备干嘛去？” “不知道。” “那就一起去英力道呗。路上也好搭个伴儿。” 希叶本想应承下来，可一想到引绵不方便和四大家的人碰面，就推脱了。 “你先去，我还得征求一下旭兰的意见。” “你可真把她放在第一位了。好男人。” “呵呵，你过奖了。”希叶和羽媛相谈甚欢。虽然都聊些杂七杂八的闲琐事，可对于他们两个正伤心的人来说，正是最好的麻醉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