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东州东燕赋新对(三)
东州,东燕。 王宫大殿之上,太后范珺瑶、公主燕星澜及文武百官,听闻王守礼欲向东方玄讨教词对。无不面带惊色,错愕非常。 王守礼虽说得谦逊。可此时说来,大有名为讨教,实为不服,欲再出对较个高低胜负之意。 光禄大夫邱健,莫名其妙,上下打量着他的朝堂宿敌。 ‘这老匹夫是出门吃错了药?还是方才突发失心疯了?’ 再出新对讨教东方玄?那不是有意与东方玄做对?略懂些官场之道的人都不会如此行事。 输了便是自不量力,自取其辱。沦为东燕笑柄,甚至天下笑柄。 赢了那更是徒惹祸事,自取灭亡。非止开罪了这神鬼莫测的武相东方玄,更是开罪了公主燕星澜、太后范珺瑶、文相范逸云、大将军云海、少将军云浪……等等,还有那个混不讲理,敢于殿上行凶的游击将军狄熊…… 且无论输赢,这梁子八成是已先结下了。‘东燕对子王’这等狗屁虚名,于王守礼来讲,当真如此重要? 太后范珺瑶亦是微微蹙眉不解。 公主燕星澜侧首与文相范逸云相视一笑,继而不语。 王守礼自然好得很,他心中盘算。出些绝对难住东方玄,直至东方玄对之不上。 于是乎,他便会当众澄清,所出新对皆乃是前人所作,今已无迹可考。他王守礼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算不得赢。实是东方玄文才逆天,自己才薄,不得已而为之。复再告罪赔礼,请玄相出对。他再借此大肆夸赞一番东方玄新对,评为本次新对第一甲。 而东方玄心中自会知晓,此回是踏了他王守礼一份人情。以东方玄一清二白,不欠人情的心性。他日必将回馈于他,亦或是王家。 届时太后、公主等一干人等,也将知他王守礼识大局、顾大体。兴不准这四品辅官的礼官大夫还能往上再升一升。 王守礼不理众人眼色,心情愉悦,自顾打起心中算筹。 东方玄伸展腰背,抬起一臂于前,摊开二指,回勾两下。几分出尘,几分不羁。略带慵懒道: “一对彩头,赤金十两。敢来否?” 喔!—— 殿上众人惊呼一阵后,可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情了。一对便要十两赤金啊!王老大人还敢出对吗? 王守礼心中也是骂死了东方玄。心道你成年累月住在岛上,吃穿用度皆由公主包办。你说你要钱财何用?!要之何用?!啊?!哼!我‘东燕对子王’王守礼的第一对便要你这小子对不上来! 王守礼洒然笑道: “好!玄相大人请听上对!蚕为天下虫。” 东方玄应声回道: “鸿是江边鸟。” 紫奴立于王守礼一旁,伸手娇笑。 “哈哈,赤金十两。” 王守礼有些懵。 ‘这便输了十两赤金?’ 给过银票,继而再道: “松叶竹叶叶叶翠。” 东方玄泠音再回: “秋声雁声声声寒。” 紫奴手还未收,复又笑道: “咯咯,再来十两。” 王守礼惊的脸上褶皱全开,目瞪口呆。 ‘这……又输了?又输了十两赤金?’ 王守礼给紫奴凑了银票,咽下口吐沫。略一思索,沉声再道: “万瓦千砖百日造成十字庙。” 东方玄持卷击掌一笑。 “一舟二橹三人摇过四通桥。” 紫奴摊手催道: “拿钱!拿钱!” 王守礼翻遍全身袖口,将方才所赢和今日所带银票、现银凑到一起,也再凑不出来赤金十两了。 紫奴撅嘴回身,与东方玄娇声道: “公子,这老头儿没钱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文武百官,哄堂大笑。 王守礼气的胡子乱颤。 ‘什么老头儿?老夫可是官居四品的礼官大夫。’ 东方玄摆手挥袖,佯作苛责道: “哎!王大人家中殷实,又怎会短了这点银两?你于旁记账便好,休再多言。莫扫了王大人兴致。” 殿上众人,哄笑一堂。 光禄大夫邱健,乐不可支,从旁大笑道: “哈哈哈!王大人!你可是‘东燕对子王’啊!腹内绝对,不止如此吧?” 范珺瑶抿住嘴角,强忍笑意。 燕星澜见东方玄才惊四座,应对如流。自是俏脸带笑,心神愉悦。 王守礼如今却已是骑虎难下。就此作罢?未能让东方玄领上人情,反倒赔了四十两赤金还把梁子结下。那可怎生使得?万万不可! 王守礼心中一叹。 ‘行百里者半九十,跪着也要走完啊……’ 面上则是如常哈哈大笑道: “哈哈,玄相大人所言极是。些许黄白俗物,老夫还未放于眼中。阁下从旁记账便是。” 王守礼一副无欲无求,高人豁达模样。笑言后,又与紫奴行过一礼。 紫奴浅笑颔首,心中则乐开了花。 ‘老头儿啊,你祸事了。哈哈哈!’ 王守礼又一拱手,如顽童般嬉笑道: “哈哈!玄相大人听好,老夫这上对又来了。一史不通难做吏。” 东方玄随声接道: “二人相聚总由天。” 王守礼抬手,似凭空落子。 “天当棋盘星作子,何人敢下?” 东方玄一撩华发,犹把青丝作弦。 “地作琵琶路当弦,哪个能弹?” 王守礼挥袍舞袖。 “朔雪飞空,农夫齐歌普天乐。” 东方玄持卷击掌。 “晚霞映水,渔人多唱满江红。” 王守礼负手三步。 “鸡犬过霜桥,一路梅花竹叶。” 东方玄只作一笑。 “燕莺穿绣幕,半窗玉剪金枝。” 王守礼转身思索几圈,一手落于耳边。 “听雨,雨住,住听雨楼也住听雨声,声滴滴,听,听,听。” 东方玄向后倾仰,微靠于青奴背上。 “观潮,潮来,来观潮阁上来观潮浪,浪滔滔,观,观,观。” 王守礼闻东方玄此对,似偶得妙句。两手高擎,如揽苍穹。高声言道: “海到无边天作岸。” 东方玄一道松风泠音,接声回道: “山登绝顶我为峰。” 此刻东方玄持卷欹枕塌上,顾盼自若。一股王者之气睥睨天下,更又几分仙家风流出尘清绝。 身后青奴周身微微颤抖,只觉通体酥麻。摒去心中悸动,暗自叹道。 ‘公子真乃神人也!’ 嘶!—— 东燕王宫大殿之上,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王守礼连番上对,不可谓不妙。可见这‘东燕对子王’,也非是虚名。然,不曾想东方玄所回下对,句句令人拍案叫绝。 尤是最后一对。海无边,天作岸,何其恢弘浩渺。一人登山临顶,敢为天下之峰。孤绝傲世,独揽仙风。 范珺瑶生于望族范家,自幼喜读诗书。若单论文才,或许还要胜她堂叔范逸云半筹。可此刻范珺瑶只是痴望着塌上那俊美少年,心生仰望。莫名起了些别样心思。 ‘他或许……非是少年……’ 燕星澜盯着东方玄,一脸痴迷,犹在梦中。我东燕再不须什么美人慧眼,只要有那玉塌之上,宛若嫡仙的俊美少年,便足矣胜过世间万千。 紫奴拍手笑道: “哈哈!公子好生厉害。这片刻功夫,便赢了赤金百两!” 哄!—— 殿上众人嘈杂声起,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大司农子车无忌: “‘东燕对子王’此次折戟于玄相之手了啊……” 大鸿胪宇文清: “王老大人的棺材本怕是都输干净了……” 辅军将军廉义: “唉!王老大人失策啊,也不去想想,神相是何等人物……” 少将军云浪: “呵!敢与神相大人放对,自取其辱。” 左仆射周通文: “王老大人,真乃文人豪客!” 右仆射李文通: “怎的不是文人墨客或是sao客了?” 左仆射周通文: “一对十金,连输百金。赤金百两,还未算豪?” 右仆射李文通: “豪!甚豪!大豪!” ………… 王守礼恍恍惚惚间只想嚎啕大哭。 ‘赤金百两啊!家中各房凑凑,应有五十余两赤金,还需变卖些家私,方才能抵上又输的六十余两。 不行!事已至此!便真要用那个不知何人所作的千古绝对了。 唉!开罪了东方玄未必身死当场。若是真输了赤金百两,家里那几头母老虎非撕了他这身老骨头不成!’ 王守礼心中一横,继而笑道: “玄相大人,老夫还有一对未出。欲想加些彩头,不知可否?” 东方玄瞥了一眼王守礼,莞尔笑道: “好啊!不知王大人要加多少?” 王守礼拱手一礼,温而笑道: “老夫欲以此对与玄相大人分胜负。是故,此对彩头,赤金百两!” 轰!—— 大殿众人再度为之一震。 这王守礼输红眼,急疯了不成?他如今已输了赤金百两,若再输百两赤金,除非把他家乐城的宅子卖了方能抵上。 方才十对,东方玄可是半息未过,便一一对上。你王守礼还能有什么对子能难住此等神人? 范珺瑶微微摇首不言。 ‘你王守礼与东方玄相比,不啻霄壤,犹如云泥。你之愚笨,在无自知之明,本宫也救不得你。’ 殿上众人纷纷出言相劝。 邱健虽与王守礼不和,却也不想见其万劫不复。遂而厉声斥道: “王守礼,你今时还不醒悟?你之文才不及玄相大人多矣!莫再自误!” 王守礼手捋苍髯,仰首淡声回道: “此对,世间无人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