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9、万家灯火
“今天早上有个街道的女干部在西门外挨家挨户走访时,发现有户人家院子里拴着一条黄狗……” 花花眼睛都红了:“阿黄一定叫了一晚上,嗓子都喊哑了……” 童建国皱起眉头:“西门外那边净是违建房、棚户区。” “是啊,都是些盲流在那里租住。尤其北边那些人,一个个都挺野的。女干部没敢贸然进去,回来后就赶紧通知我了。” “嗯,你们费心了,咱们抓紧时间。” 二臭一脚油门,开着吉普车横冲直撞向西门外冲去。 到了西门外,二臭开着吉普车在胡同里钻来钻去,最后在一排房子前停下来。 车子刚一停稳,花花突然就脸色大变,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花花!”童建国慌忙跟着跳下来。 他也隐约听到一个院子里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呻吟声,这声音让童建国头皮发麻,顿感不妙。 “花花!小心!” 童建国大步冲上去,想一把拉住花花,但为时已晚,花花已经推开破败的院门进去了,紧接着传来一阵呼天抢地的大哭。 童建国追进去,顿时惊骇不已,他看到了两辈子都没能看到过的骇人一幕。 一个血rou模糊、没皮没毛的东西趴在长凳上!童建国本能地捂住花花的双眼。 直到此刻,童建国仍然心存侥幸:或许…… 但他看到那血rou模糊的东西艰难地转一下脑袋。 或许回头看看主人,或许回头看看自己的皮…… 他的皮并未被完全剥下来,就像一件衣服一样,只褪到臀部的位置。 直到看到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摇了摇尾巴,童建国顿时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你个狗杂种!老子要灭你满门!” 童建国怒吼。 那个瘦削猥琐,满身血迹的屠夫却一脸的无辜。 “一条狗而已……” “你个狗日的!” 二臭上前一巴掌把屠夫打翻在地,踩住了再拷上双手。 “你个狗杂种,谁的狗都能动吗?” 二臭一边嘟哝着,一边熟练地拔出匕首送尚未咽气的阿黄上路了。 看着二臭手里的匕首,童建国一阵阵地冲动。 要是年轻10岁,他都能扑过去夺过来。 但童建国还是一手捂着花花的眼睛,一手抱着她,大步冲出院子。 一路上,花花都在撕心裂肺地大哭,等回到家里她都有气无力了。 童建国赶紧把她抱到屋里,哄了一会儿让她躺下了。 坐在客厅沙发上,童建国心绪难平。 早知道不该让花花一起去就好了。 童建国身为一个成年人,看到阿黄的惨状都心惊rou跳,花花这么个不到10岁的孩子看到那一幕,那会遭到多么大的心理冲击啊。 从此,花花的心里就会留下阴影了。 重生到这个年代十几年,童建国从不知所措到踌躇满志。 他以为凭着他未卜先知的能力,凭着他的亿万身家,他可以保身边每个亲朋的周全。 生老病死这种事他有心无力,可让亲人们不受伤害这不应该太难啊! 结果,一不留神就让花花受到这么大的伤害。 在客厅里坐了会儿,鞠局打来电话了。 “对不起啊,建国,你家的阿黄……” “怎么能怪你们呢,唉……” “那位街道干部已经递交检讨报告了,她当时要是直接冲进院子里,说不定就能救下阿黄……” “唉,她一个女同志……” “女同志也得负起自己的责任!” “唉,都怪那个混蛋!” “嗯,那家伙我们查了,没有暂住证,是个盲流。还有小偷小摸行为……” “他这属于盗窃并损毁私人财物……” “没错!” “他当时手里还拿着把牛角尖刀,幸好我护住我们家花花……” “嗯,这就严重了,属于杀人未遂,起码20年起步。” “他这种恶棍、屠夫,他的家人也不会是好东西!” 童建国咬牙切齿。 “是啊,他老婆也是盲流,本来也该抓起来。不过,他有三个孩子,还有一个是吃奶孩子。” “这种垃圾就没有资格抚养孩子!” “是啊……” “孩子是什么?孩子是祖国的花朵!他们把他们丑恶卑劣的品行传递给孩子,那不是摧残祖国的花朵吗?要是换在前些年,根本就是十恶不赦的反动分子。” “也对啊!” “女的筛沙子去!三个小杂种强送孤儿院!” “好!就这么办!” 放下电话,童建国长出一口气。 可他以为挺解恨,但心里还是一揪一揪的难受,仍然觉得恨意难消。 童建国的恨不仅仅来自于对阿黄的悲惨遭遇难以释怀。 更来自于对花花的担忧。 从小到大花花锦衣玉食,长得漂亮,人又聪明又善良,几乎每个见到她的人都会喜欢上她。 花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没有一丁点的傲娇,尊老爱幼、宽以待人,学习成绩也总是名列前茅。 可现在,她却受到这么沉重的打击。 当年,瑞秋死于非命,凶手到现在还没抓到。 她的女儿也遭到这么大的挫折,童建国怎么对得起瑞秋的在天之灵。 傍晚,赵君和孩子们都回来了,童建国轻描淡写描述了阿黄遇难的事,屋子里还是响起一片哭声。 第二天,本地新闻播报了一则新闻。 本市相关部门开始大力清理低端人口,将用两周的时间拆除西门外、北门口的各种违建、棚户区,把那些劣迹斑斑的外地盲流、低端人口清理出本市。 一连几天,二臭都忙的头不抬眼不睁。 这天早上,二臭走出市局大门正准备上车时,童建军走过来。 “建军!” “嗯,二,小王你又要出去啊?” “是啊,这几天忙得。” 童建军四下看看压低声音:“那家人怎么样了?” “女的也抓起来了,准备送到昌平筛沙子。” “可她还有三个孩子呢。” “送孤儿院去。” “那怎么行?” 二臭挠了挠头:“可现在全市大清理……” “唉,祸不及家人嘛……” “可是……” “实在不行就把他们一家遣返原籍好了。” “好吧。” 一辆绿皮火车上,人流拥挤不堪。 货架上摆满了奇形怪状的东西。 有鸡鸭鹅之类家禽。 还有麻袋、旅行袋、拉杆箱、塑料桶等等。 “你眼瞎啊!” 过道里,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妇女厉声呵斥。 原来,一个中年男子穿行时不小心踩到了她的脚。 可这过道也太狭窄了,中年妇女用一个大包裹占着,还坐在上面,来往的人连下脚都困难。 中年男子刚要发作,可看一眼中年妇女怀里抱着个婴儿,脸上又是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摇摇头走开了。 可中年男子前脚刚走,中年妇女怀里的婴儿便嚎啕大哭起来。 中年妇女冲不远处的两哥正在嬉闹的小女孩儿怒吼:“你们两个赔钱货!过来哄哄弟弟!” 两个小女孩儿慌忙过来了。 大一点的小女孩儿背起婴儿哄逗着。 小一点的也在后面帮着拍打着。 其实,她们两个也是孩子,大的不到10岁,小的才七八岁,一个叫大娟一个叫小娟。 大娟背着婴儿来回溜达着,穿过过道,走到另一节车厢了。 小娟在后面紧紧跟随。 过道里有人在干嚼着方便面,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大娟和小娟不约而同咽了咽口水。 “德州扒鸡!沟帮子烤鸭!华丰方便面啦!” 售货员推着车子过去了。 小娟说:“姐,你吃过方便面吗?” “哼,有什么好吃的?” “可好吃了!前天大军让我吃了一口方便面。他说我要是给他看一看,他就把整包方便面给我。” “你个憨批!大军是坏人!” “嘿嘿……” 不远处,一个谢顶的男人正笑嘻嘻地看着她们。 “别看他!他是坏人!” 大娟说。 谢顶男人凑过来,看一眼大娟背后的婴儿:“哇,还是个带把儿的!” 大娟仰着脸不理他。 谢顶男人叹口气从怀里掏出个钱包,摆弄着。 小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钱包,那里面鼓鼓地装的大多是大团结,还有几张百元大钞。 谢顶男子摆弄一会儿钱包,突然看向小娟。 小娟猝不及防,连忙低下头。 谢顶男子笑了,拿出一张百元大钞在小娟面前晃了晃,指一指大娟背后的婴儿,压低声音:“卖给我吧……” 小娟涨红了脸,大娟咬紧嘴唇狠狠瞪了谢顶男人一眼:“想的美!” 谢顶男子叹口气,继续摆弄着百元大钞。 小娟红着脸暗暗拉一拉大娟的衣襟。 片刻之后,车厢开始晃动,准备进站了。 谢顶男子一边叹息着,一边拿出钱包,准备把那张百元大钞放回去了。 大娟突然伸手把他手里的百元大钞夺了过来,然后将婴儿塞进他怀里。 谢顶男子抱着孩子笑嘻嘻地下车了。 小娟欣喜地拉着大娟的衣襟,大娟脸红的像苹果,胸口剧烈起伏着。 “德州扒鸡!沟帮子烤鸭!华丰方便面啦!” 售货员推着车子又回来了,大娟连忙叫住她:“买两包方便面!” 售货员欣喜地停下来,可她接过大娟手里的百元大钞,顿时脸色大变,把钱还给大娟:“换一张!” “我就这一张。” “那就别买了。” “阿姨,你卖给我吧,俺娘不舒服,我买方便面给她吃。” “卖个屁卖!你拿假钱糊弄谁?” 大娟愣了下,突然嚎啕大哭:“俺的钱不是假的,俺的钱不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