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此间的少年

    “师兄，干嘛放着官道不走，非要跑到这种鬼地方来？”

    一个身穿棕色镖服的年轻男子正小心观察着周围的灌木丛，一边费力的在沼泽中前行。他听到背后传来的抱怨声，相貌憨厚的脸上浮起一丝微笑，回过头解释道：“岭南的群山号称镖师的坟墓，山里不知道隐藏了多少山贼的老巢，小心一些总是没错。”

    马车上坐着一名少女，一身特制的女式镖服将她曼妙的身材显露了出来，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却已隐有倾城之姿，只不过眉眼间有股纨绔之意。

    听到师兄的回应，少女精致的面孔上露出失望的表情，抱怨道：“那我们不就碰不上山贼了吗？这可是我第一次走镖啊！”

    马车周围正警惕前行的镖师们一脸黑线，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心想难不成您还觉得可惜？

    年轻镖师一本正经地说道：“正是因为这是你第一次走镖，所以才更要小心。”

    少女俏皮地翻了个白眼，对这位师兄的“耿直”无言以对。她从腰间掏出一把细长的黑色尺子，玉手抚摸着尺身上复杂的纹路，失望地叹了口气。

    岭南是举世闻名的一片山脉，位于大唐帝国的最南方，几乎占据了整个帝国十分之一的版图，它的名气之大除了地域辽阔之外，还因为它是通往海域的必经之路。

    天下宝物十之五六出自于海域，而中唐帝国占据了大陆南方最长的一片海岸线，自然不会就这么白白浪费。千百年来，有无数的奇珍异宝由南海而来，穿过这片森林送往北方的各大城市，南方的镖行也因此发展的如此昌盛，与之相对，岭南山脉里的山贼也同样猖獗，不知道多少镖师的性命葬送在这里。

    这队镖师加上这对师兄妹，也不过才十二个人，应当算作中等镖队。其他的十个镖师中有几个已经人到中年，却明显以这对极为年轻的师兄妹马首是瞻，除了他们是临时招募的以外，还因为那个年轻镖师镖服袖口上的六道金线太过耀眼。

    除了镖牌以外，镖服上的金线是唯一显示镖师等级的明证。

    六道金线，代表着这个年轻人的武道修为至少已经达到了六品。

    这十个人中也有一名中年男子的武道修为达到了这个层次，年纪却已经迈过四十。

    这群镖师偶尔看向年轻镖师的目光中尽是羡慕之色，看他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竟有这样的天赋修为。

    年轻镖师没有理会这些人羡慕的目光，一直十分小心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在经过一片灌木林后，抬手示意身后的队伍停了下来。

    少女正躺在箱子上小憩，感觉道马车停了下来才坐起身，像只刚睡醒的小兽一样揉着眼睛。

    “怎么了？”

    “有岔路。”

    因为荆棘的生长速度极快，再加上土质的疏软，让沼泽地中的路线很难辨认。

    年轻镖师辨认了一下方位，片刻后抬手指向了沼泽的北侧。

    镖师们连忙赶着马车，调整前进的方向。

    少女揉眼睛的手顿了一下，看似漫不经心地伸了个懒腰，挪到马车的边缘坐下，长靴包裹下的双腿在空中无聊地摆来摆去。

    没有人注意到，少女右手悄悄握紧了腰间的一把黑尺。

    ……

    这片沼泽距离官道至少偏离了数十里地，鲜有人烟。偶尔有几头野兽经过，也没能发现沼泽深处一个不起眼的灌木丛里藏着两个少年。

    “我说，咱还得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待多久？”

    一个体型肥胖的少年挥手驱赶着蚊虫，压低嗓门抱怨了起来。

    沼泽地遍布蛇虫鼠蚁，他们在周围撒了石灰，也只能防范那些毒蛇爬虫，却挡不住那些饮血飞虫的sao扰。

    另一个少年的体型与他正好相反，单薄的衣物下似乎只剩下一副骸骨，就连他的名字也是这样，显得那般消瘦。

    来二十一。

    半年前，这个名字曾经出现在国师府的书房里，作为那张军功令上最特殊的一个，让大唐国师颇感兴趣。

    从军中退役回到岭南的这半年时间，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竟然显得越发消瘦，看似一个发育不良的少年。

    他正透过灌木丛中的间隙观察着四周，听到同伴的抱怨才转过头来，一双明亮的眼睛与凹陷的双颊形成鲜明的对比。看着同伴那张被蚊虫光顾了一整天的包子脸，他无奈道：“都说了让你早饭少吃点，吃饱喝足了容易出汗，不被虫子咬才怪呢！”

    胖子是他的发小，名叫葛小山，在他退役以后，两个人就回到了小时候一起摸爬滚打的生活。

    葛小山揉了揉自己脸上的肥rou，可怜兮兮地说道：“咱们每次出门都是一整天，早饭不吃饱喝足了怎么行！也不知道你哪根筋搭错了，放着官道不去，非要跑到这里来蹲着，这一整天了连个鬼影都没有。”

    来二十一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解释，转过身去继续紧盯着远处的几个灌木丛。

    他的目光透过树叶缝隙，穿过沼泽地污浊的空气，观察着四周的每一个角落。

    如果有人能注意到这双眼睛，一定会下意识以为是某种饿极的猛兽。

    没过多久，远处便传来了马车声。

    “来了！”来二十一目光微凝，提醒道。

    葛小山打了个机灵，急忙凑了过来，豆大的小眼睛眯成一条缝看向远处。

    一片半丈高草丛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面色黝黑的年轻镖师率先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几个镖师正挥动长鞭，将马车赶了出来。

    马车上身穿墨绿色紧身衣的少女，正阴一脸阴沉地拔出插进头发里的野草，骂道：“这鬼地方，草长的都比人高！”

    年轻镖师笑了笑，拍了拍身上的杂草，对手下说道：“休息一下吧，把马车上的淤泥清理一下。”

    车轮已经沾满了淤泥，不清理的话很容易拖慢队伍的速度。

    “知道了，镖头！”镖师们极为恭敬地齐声应是，开始着手休整。

    少女看了一下地面上的淤泥，又看了一下自己干净漂亮的马靴，偷偷拌了个鬼脸果断打消了下车帮忙的念头。

    她抬头看着天色说道：“师兄，再一个时辰恐怕天就黑了，今晚咱们不会在沼泽地露宿吧？”

    南岳的大山里不知道潜藏着多少飞禽猛兽，沼泽里更是遍布毒蛇，如果在这里休息，恐怕很难睡得安稳。

    年轻镖师摇了摇头，指着前方说道：“再往前二十里就出了沼泽的范围，那里我记得有个小村子，咱们就到那里借住。”

    少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看了一眼四下忙活的镖师们，皱着眉头说道：“那他们？”

    可能是常年走镖的缘故，年轻镖师的肤色有些黝黑，再加上宽厚的眉毛和端正的五官，让他看起来很是憨厚可亲。

    他伸了个懒腰，摘下粘在袖口的一根稻草捏在手里，微笑片刻后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如果真像我们猜的那样，当然先下手为强！”

    微风拂过，那根稻草悄然碎成了七段，无声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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