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规则
我站在队伍的前头,所有人都僵持着,没人敢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斯巴达大声说,“兄弟们,我决定试试看!够胆量,就一起上!”说罢他转身朝前走去。那个年轻的“小狮子”坚定地跟在他身后。众人依旧犹豫,有几个人跟了上去,但大多数人原地不动。 我心中有一种很奇怪的逆反心理。 我决定做一个搅局者。 “我去坐电梯。不好意思。”我笑着打了个招呼,在众人惊讶的表情中走向环绕着他们的几十部电梯中的一部。 电梯门打开,我走进电梯,这是一个仅能容下一人的电梯,即使是一个人,都不能自由伸展手臂,像一个竖起的棺材。我在电梯里看到大约有三、四个人向电梯走来,另有五六个人跟着斯巴达和小狮子,朝前走去。 电梯缓缓启动。 忽然,他们刚才站立的空地上,竖起了一排光束。和我在海滩上遇到的一模一样。机枪面朝通道口,目标是那些驻足不动的三十几个人,而已经朝前走和已经上电梯的那些人不在射击范围内。 机枪开始毫无征兆的扫射。 人们疯狂地逃散,朝着通道蜂拥而去。 我在那一刹那知道了通道里的尸体是怎么来的。 肃清。那片空地依然是空地,只是以空地为中心向四周扩散着无数尸体和血水。我的电梯已经上升到4,5层楼的高度,这让有恐高症的我感到不舒服。他伸出双手按住玻璃,看着下面被包了一条红色边缘的空地,感觉毛骨悚然。 空地上显示出一行字。 “规则一:当机立断。” 电梯的玻璃逐渐变成一面镜子。出现提示语音,“身份确认中,身份确认中”我看见有无数人物的正面全身照在镜面上闪现,其中有斯巴达和小狮子,还有刚才为空地描上红边的那些家伙。 “无法确认身份。” 我渐渐体力不支,背靠在电梯上。意识开始远去。他隐约听见,“无法确认身份,判定为入侵者” 我在一张温暖的床上醒来。温暖,柔软,干净。我已经被缠上厚厚的绷带,包扎得很出色。房间里贴着一些照片,像是取证照片,毫无美感可言,每张都透露出一件残忍的案件。有被单独切下的半个脑袋,有浮肿变色的尸体,有被压扁成一滩烂泥一样的人群。 躺在如此舒适的床上看到这些照片,实在令人不快。 我坐起来。房间不大,却很整洁。窗台上有一株蒲公英,窗外紫色的光线照射进来,轻轻摇曳的蒲公英透露出一丝诡异。 我这是在哪?天堂吗?地狱吗?我起身开门。 空中是无数反光板,绵延几十公里,望不到边际。在反光板的圆心,离我这间房间的不远处,巨大的被电流覆盖的紫色柱子近在眼前。 他来到了逆世界。 “怎么回事?”我记得自己被定性为入侵者的吧? 这个世界的重力是相反的吗?我走出屋子,当时在地面看到的矮平房出现在眼前。没有高楼大厦,全部清一色的矮平房,白色,没有任何装点,像是在三维软件里没有贴上材质的模型,复制黏贴而成。道路,房屋,路标,全都冰冷得毫无感情。一条路可以看到视线无法企及的距离,像拿尺量过一样笔直。路上没有一个人,像一座空城。 “滴滴,任务进行中。”我一看时间,显示8点。 我到底睡了多久啊? 浑身发烫,由额头涌出的血液充斥着全身。他抬头看看路标,“饮食”“娱乐”“工作” 这路标还真简单直白。 看到饮食的瞬间,我果然饿得一阵晕眩。饥饿和燥热引起的干渴摧残着这个男人。他本能地又漫无目的地朝着“饮食”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努力地听着,我这么多年的习惯。但是却发现缺少一只我的自己听力不止打了对折,而是本质地坠落了。不仅听不见任何声音,连方向感和空间感都变弱了。原来我还有这么重要的作用。 走到一幢房屋前,“饮食。”这一块区域的房屋上都标有饮食的字样。 “靠,还这么多店,难道地下城还分西餐中餐?”我笑笑自嘲。他走上前去,门口显示“进食中”。推门,毫无反应。“进食中还不让打扰?这么高级。” 换了几家,都进食中。看来地下城的人胃口真心不错。终于来到一家亮着绿灯的屋子。门开了。 屋子正中央是一张桌子,围坐着七个人,旁边是一个开放式厨房,但是没有厨师,没有店员,也没有食材。我进来时发现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其中有一个人,是刚才一起从通道口做电梯上来的人。他可以看到那个人惊讶的表情。 只有一个空位,我顺势坐下。他坐下时发现自己的面前有一个号码,“8号”,突然从椅子底部伸出两个脚铐,固定住我的双脚。我想挣脱,却发现椅子是固定在地面上的。也就是说,我彻底被限制住了。再看看其他七个人,也都如出一辙。正奇怪,墙上出现了一个投影。 “进餐规则: 1.当且仅当餐桌上八人坐满时进餐开始 2.八人中有一人将被投票选出成为食材,投票按钮在桌底。 3.当且仅当一人获得七票或七票以上,食材选择才成立,成立后被选出的食材将被迅速射杀。其余人的脚铐会打开。 4.投票时间为半小时,用餐时间为一个半小时,若半小时内无法出结果,或两小时后房间内人数不等于七人时,将肃清房间” 用餐开始!投影上显示一个倒计时,1:59:59 麻痹啊!这是什么情况?! 我一下子懵了。但来不及给他多余的思考时间,2号食客说,那我们投票吧。 我开始迅速观察这八个人的表情,2号食客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衣着得体,淡定从容,胸有成竹。再看那个和我一起上来的家伙,3号,20出头,体格健壮,很有精神,但一丝恐惧从他的眼神里泄露出来。4号是一个女人,约摸30岁左右,长相清秀,打扮得体,闭着眼睛祈祷着,呼吸有些紊乱,起伏的胸部很丰满,很有那种少妇的丰韵。我这一侧他只看得见7号,胡子拉碴,一脸猥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4号的胸部看,看起来非常兴奋。而1号,我看不见他的脸。身材很瘦弱的女人,头枕在双手上,像是上课偷偷睡觉的孩子。 这就要投票?!我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投你妈啊!怎么投我都不知道!我赶紧去摸桌面下的按钮,才一个按钮。这怎么投? “3号1票,4号3票,8号2票,两人弃权。” 我变候选人了?靠!我着急了,脸红到脖子根。怎么投?怎么玩?直接就吃人了?妈比啊!!我不玩了!! 我的不安被注视着。当然同样被注视的还有4号颤抖的双手。 “不要弃权啊,否则时间拖久了大家一起死。”2号说,“下面那个按键按一下之后,芯片会出现8个数字,你眼部识别到哪个,再按一下下面的按钮就行了。”看来2号是老手了。 这里吃饭都是人吃人吗?我快疯了。 “来吧。我们再来一轮。” “等等!”我实在忍不住了,“我是新来的,我想问一下,这里吃饭都是这样吗?” “你在电梯里没看住户指南吗?”2号微笑道,“这间餐厅算是比较文明的。” 这间餐厅?文明? “我们可没工夫做新生辅导。”2号收敛起笑容,“规则2:适者生存。” “4号2票,8号5票,一人弃权。” 我要紧了自己的嘴唇。要被吃了?要死了? “是谁?不要弃权,不要耽误大家时间!”2号严肃地说道。 我并没有更新过什么鬼芯片,因为他在电梯里没有被扫描出来。他当然不知道什么指南什么规则。也就是说,我的芯片是连接不上桌下的感应按钮的,所以他永远只能弃权。除非有人愿意把自己投死,否则,演变到最后唯一可能被做成盘中餐的只有我。 我策划着逆袭,在某个瞬间好像回到了那个高级法院,看到了胖子和沈默的六人陪审团,只是这次,待宰的羔羊是自己。而且,是名符其实的“待宰羔羊”。 “我们要快一点统一意见,等会还要清洗,料理,食用,很费时间的!”2号说。 “我要吃那个女人!你们快点投4号!”7号叫嚣起来,他馋涎欲滴的神色像是要把4号生吞下去一样。 4号一下子崩溃了,她失声痛哭,趴倒在桌子上。2号显然对7号有些厌恶,瞟了他一眼。“看来我们在4号和8号上产生了分歧。不过有一个解决方案。” 7号显得不耐烦,“快说!老子就是要吃这女人!” 餐桌边的气氛变得僵持。 2号不紧不慢地说,“很简单,既然在4号和8号上僵住了,我们可以选择投极恶票,也就是食用餐桌上公认的恶人,这样每个人的罪恶感能够降到相对较低的位置。” 这话?我觉得情势在被2号牵着走。这是他的战术?这个人真的很厉害呢。 “所以我建议我们下一轮一致投7号。”2号冷静地说。 “cao你妈!你个混蛋!看我不杀了你!”7号彻底被激怒了,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谩骂着,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2号1票,7号6票,一人弃权。”2号有些急,“谁一直在弃权?”7号怒气冲冲地盯着2号,朝他的方向吐一口唾沫。“CNM!我死不成你就等着去死吧!” 1号一直睡着,舒服时还调整一下姿势。看来“数一数二”果然不是盖的。 我在思考。死局的确出现了。 “我们再投一次!”2号大声说。 “不用再投了。” 我决定说出来。 大家看着我面面相觑。 “我的芯片没有和这里的电脑连接,所以我没办法投票。”我冷静地说,“也就是说,我这票永远是弃权票。” 2号立即接话,“所以,除非有人投自己票,否则我们只能投你才能成功。” “对。” 2号停了两秒钟,说,“那么,我想大家都明白了。那我们再投一次票。” “2号1票,7号1票,8号5票,一人弃权。” 什么情况?已准备面对死亡的我这下是完全看不懂了。当然和他一起看不懂的还有很多人。 2号的眉毛皱起来,在眉心处打了个结。 “老子就不听你的!哈哈哈哈,要玩大家一起玩!”7号狰狞地笑。2号显然是他投的。亡命之徒。看来这疯子不仅好色,还是个满彻底满牛逼的疯子。 那么,7号是谁投的呢?如果投2号的7号是疯子,那么投7号的莫非是傻子? 2号行云流水的引导遭到了阻碍。而且是两个巨大的阻碍。时间正快速流逝,投影显示投票时间已经过半。2号沉默了半分钟,这半分钟的沉寂叫人发狂。3号看着投影上的倒计时,不停抖脚;4号带着哭腔继续祈祷。2号双手托着下巴,用锐利的眼神盯着7号,说,“你真打算大家同归于尽吗?你想清楚了吗?” “你怕了?怕什么?你刚才不是很rou吗?”7号又朝2号吐了一口痰。这次他吐偏了,吐到了1号的支着脑袋睡觉的右手臂旁边。 1号纹丝不动,好像睡着了。 投票时间只剩下5分钟。1号睡眼惺忪地抬起头说,“餐桌上怎么可以这么不讲卫生?” 我傻了。 深陷的眼窝,血色的红唇,柔顺的长发。一袭白衣紧贴着肌肤,露出棱角分明的骨骼。这不就是刚才那个通道里的女人么?这不就是...单晓婷么?? “单晓婷?”我不能自己地问。本该是自己五脏六肺交流的语言却脱口而出。 她对我嫣然一笑,摇头的幅度也和当年的单晓婷一模一样。“那个船里的人没和你说吗,和我扯上关系会倒楣哦。” “快点选,时间快到了!”2号显然着急了。 没有言语。大家都无所适从。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只剩下两分钟了。 2号的脸突然阴沉下来。他从背后掏出一把刀。 “你要干嘛?”小狮子看着2号,他的刀能攻击到的距离,只有1号和3号。 “这是最后一个方案。”2号有些无奈地说,语气恢复了之前地冷静与胸有成竹,“对不起了小姑娘。”说罢挥刀向1号刺去。 他没有选择强壮的3号,而选择正在睡觉的女子,所有的一切都经过他的计算。这个男人,很恐怖。 1号却忽然闪动,避开落下的尖刀。那动作之迅速让人看不清楚,好像眼球的速度来不及捕捉她的速度一样。 “我已经选了7号啊。嘿嘿。”1号的女孩笑嘻嘻地挠挠头,“他太脏了。” 2号有些吃惊,但马上恢复平静,“可是,你选了没用啊。所以,对不起了!”说罢又举起尖刀。 “别急,开饭啦!”1号像避开路上的行人一样避开那把刀,一边还在对2号说话,“哥哥你好厉害,我挺喜欢你的呢。我已经说了我讨厌7号啦。” 7号jian笑起来,“女人,等会我要把你地rou一块一块割下来炒着吃!哈哈哈哈!” 1号依旧笑嘻嘻的,不顾众人看着7号的厌恶目光,捋一下头发,“我讨厌你。” 话音未落,众人面对7号厌恶的眼神转变成面对1号惊恐的眼神。她那么轻松地站起来,好像连接着地面椅子上的脚铐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她就那样站起来,走出来,脚踝穿过镣铐,好像整个人的骨骼不存在,就那样轻易地穿过钢铁的锁链。我的8号座位正对着1号,他目瞪口呆地看着1号跳到桌面上,四肢撑着桌面,像一只动物一样朝7号爬过来。 一切都把我拉回2001年,那个绿色阳光下,一切开始的地方。 这个被银丝包裹的单晓婷,有着我最熟悉的面孔和笑容,也有我不熟悉的凹凸玲珑,她就这样趴在桌上,像猫一样爬到7号面前。 大家都傻了。 “你,你要干嘛?”7号慌神了,他拼命动脚,不明白这女人是怎么挣脱枷锁的。 “我要替天行道,消灭你!”女人的酒窝秀气小巧,眼角的泪痣却深不见底。 我忽然想起小狮子说的话。特种部队和雇佣军,六百多人只剩四十人。连契约人柱都杀,看来她是来铲平我们这些苟且之人。 回忆的瞬间我看见7号伸出手臂想掐住1号的脖颈,但那个动作没有完成。在肩胛骨刚开始移动时,他的手臂掉在地上。 是的,他的双臂从肩膀处光滑地断开,切口光滑得像一面镜子一样。血液甚至没有来得及反应,迟迟不肯走出家门,而门却已经不见了。 1号那个姑娘回头对我微笑。 “顾北,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对不起,我小时候对你太过分了。”